六月初的時候, 天氣已經開始熱了。
出租車停在凌錦路一條老巷子外面,許厲從車上下來,手里拎著一大包東西。
他走進巷子, 巷子兩邊是三四層樓高的老磚房。房子因年久未修, 看起來破破爛爛的, 總覺得有點危險。
正是中午最熱的時候,火熱的太明晃晃地抵著巷子暴曬, 巷子里又悶又熱, 令人十分難。
許厲汗流浹背, 煩躁地扯了下T恤的領口, 走到巷子中間, 忽然往左邊一拐,徑直上了樓。
沈念深前陣子把家里的老房子賣了十萬,在凌錦路的老巷子里租了一套房子,房子很舊很小, 但租金便宜。
許厲到了三樓,站在門口敲門,“阿念, 是我。”
里面傳來腳步聲,門打開,沈念深站在里面。
他剛洗了個澡,正在頭, 上沒穿服, 下穿一條黑長。
沈念深比之前黑了, 壯的上,肩上、前、腰腹,大大小小的傷,青一片紫一片,右肩的傷最嚴重,裂了一道口子,還沒愈合。
許厲一看見沈念深,頓時皺了眉頭,“你在洗澡嗎?我日,醫生不是讓你這幾天不要水嗎?”
“沒事。”沈念深低聲,轉往屋里走。
許厲跟著進屋,將房門關上,忍不住念叨他,“你能不能聽醫生的,真的不要命了?”
沈念深簡單了下頭發,隨手將巾扔茶幾上,彎拿起沙發上的白T恤,往頭上一鉆,很快穿好。
茶幾上堆著很多專業書,其中翻開的一本,上面做了麻麻的筆記。
許厲走過來,把手里拎著的袋子放茶幾上,順便幫沈念深把擺得到都是的書堆到一邊,“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不是說了這幾天要好好休息嗎,玩命也不是你這麼個玩法兒啊。”
沈念深沒說話,去廚房拿了個干凈的杯子,給許厲倒了一杯水。
許厲蹲在茶幾前,打開袋子,把里面的東西一樣一樣全拿出來,“我給你買了點菜,泡面水餃還有牛面包,你就是要省錢,也不要老是啃饅頭。”
沈念深嚨微微發,走過去,將水杯遞給許厲。
看著桌子上的東西,聲音有些啞,“謝謝。”
“不謝。”許厲接過杯子,順勢往地上一坐。
他抬起頭,視線落在沈念深眉骨邊一道口子上,不由嘆氣,“恬恬要是看見你現在這樣,估計得哭死。”
沈念深心口驀地一,看著許厲,“不要告訴。”
“我知道。”頓了下,又道:“不過最近在到找你,你真不打算跟聯系了嗎?”
沈念深嚨脹痛,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早晚會忘記的。”
許厲看著沈念深,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不記得在哪里看過一句話,在最無能為力的年紀,遇到了想守護一生的人。
想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然而現實卻是家徒四壁,前路茫茫。
沈念深微垂著眼,兀自出了神,才低聲說:“離開我,能找到比我好一萬倍的人。”
……
恒夕集團。
總裁辦公室。
林景開會回來,剛推開門,就看見孫恬恬坐在沙發上。
他微怔了一下,笑道:“今天怎麼有時間來我這里。”
孫恬恬忙從沙發上站起來,“哥。”
林景徑直走到辦公桌后面,一邊打開電腦理文件,一邊隨口問:“什麼時候放假?”
孫恬恬回道:“六月中旬。”
“暑假時間長,放假以后帶你出去玩一趟。”林景知道孫恬恬和沈念深分手的事,知道心不好,打算放假帶全家人出門玩一趟,順便讓孫恬恬出去散散心。
孫恬恬卻是沒應,走到林景面前,抿了抿,有些言又止。
林景這才發現不太對勁兒,抬眸,才發現孫恬恬臉有些凝重,好像有話要說。
林景不由奇怪。
他自己的妹妹,比誰都了解。天嘻嘻哈哈的,完全沒有半點煩惱,頭一次看見如此沉重的樣子。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孫恬恬雙手了下子,終于鼓著勇氣,看著林景,“哥,你可不可以借我一點錢?”
林景愣了一下,隨后忍不住笑了,“我當是什麼事,沒錢花了跟我說啊,支支吾吾半天,我還以為你犯了什麼事兒。”
說著,就直接從袋里出錢包,將里面一疊錢全部取出來,“這有兩千塊,你先花著。”
孫恬恬抿了抿,沒接。
林景挑挑眉,“不夠?”
孫恬恬著子,猶豫了很久,才終于開了口,“哥,你可不可以借我二十萬?”
家里雖然有錢,但也都是哥哥辛苦掙回來的,孫恬恬實在很不好意思,忙又說:“算我借的,等我工作以后就還給你。”
林景盯著孫恬恬看了半天,他目漆黑,盯著孫恬恬,仿佛要將看穿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不是錢的問題,但是我要知道,你拿這麼多錢做什麼?”
孫恬恬眼睛忽然就紅了,說:“沈念深他外婆病了,要做手。”
林景聽言,頓時皺眉,“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孫恬恬搖頭,“不是,他……”
眼睛一酸,突然掉下眼淚,“哥,你幫幫他好不好?”
……
許厲在沈念深那兒下午四點多,回到學校,已經快六點了。
和程朵約了吃飯,結果到了校門口,卻發現孫恬恬也在。
程朵一眼看見許厲,拉著孫恬恬就跑過去。
兩人來勢洶洶,許厲突然覺得有點不太妙,干笑著,“嘿呀,恬恬,好久不見你了。”
程朵瞪他,“別廢話了!快告訴恬恬沈念深在哪里!”
許厲立刻說:“我哪兒知道啊,他……估計是在忙吧,跟學校請了假來著,可能過陣子就回來了……”
“你放屁! 趕代!不然我跟你分手!”程朵威脅他。
許厲猛地瞪大眼睛,“我日,你干嘛朝我發火啊!”
“你知不報!”
許厲:“……”
許厲糾結半天,撓撓頭,看向孫恬恬:“……我真不知道,或許,你可以去醫院找他,阿念外婆住在醫院呢。”
“我去過了,每次去都不到他,等也等不到,他故意躲著我。”
許厲:“……這個……”
孫恬恬道:“外婆不是要做手了嗎,我問我哥哥借了錢,我想給他。”
許厲聽見這話,眼睛倏地亮了下,他不由抿了下,糾結片刻,終于說:“我帶你去。”
……
去找沈念深的路上,孫恬恬才知道原來他把家里的房子賣掉了。
“可就算是賣掉了,也還差十幾萬啊。”程朵說。
許厲唔了一聲,“他還在想辦法。”
他有些心虛地看向窗外,不敢告訴孫恬恬沈念深是怎麼賺錢的,怕不了。
到了凌錦巷子,孫恬恬發現這里比沈念深之前住的地方還要破舊一些,心里揪著難,“他這陣子怎麼不去學校呢?”
許厲道:“他忙,等忙完這陣就回去了。”
許厲帶著孫恬恬和程朵上樓。
剛準備敲門,房門就從里面打開了。
沈念深穿著白T恤和黑長,單肩挎著黑的書包,準備出門。
看見孫恬恬的瞬間,他渾驀地一僵,目凌厲地看向許厲。
他叮囑過許厲,不準告訴孫恬恬他住在哪里。
許厲心知道做錯事,不敢看沈念深,“那個……阿念,恬恬找你有點事,我們先走了啊。”
說著,拉著程朵就往樓下跑。
孫恬恬站在門口,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沈念深。
快三個月沒有見到他,看著他,眼睛漸漸紅了,哽咽道:“你為什麼不回信息呢。”
沈念深嚨酸脹,看著,聲音卻冷漠,“有事嗎?
孫恬恬目落在沈念深眉骨的傷口上,心頭一,下意識抬手去,“你怎麼了?撞到哪里了嗎?”
沈念深側頭躲開,不讓。
孫恬恬還沒來得及到,便落了空,右手尷尬地懸在空氣中。
沈念深看著,又問一遍,“找我有事嗎?”
孫恬恬放下手,點點頭,看著他問:“可以進去說嗎?”
“就在這里說吧。”他站在門口,沒有要讓孫恬恬進門的意思。
孫恬恬愣愣地站在那兒,有些難以置信。
看著沈念深,試圖從他眼里找到點以往的,可是沒有,他眼里沒有一點緒,看的眼神,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才三個月的時間而已,他已經忘了嗎?
“沈念深,你為什麼……”
“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沈念深打斷了,將房門關過來,轉就要下樓。
孫恬恬一把拉住他胳膊,“沈念深,不累嗎?”
沈念深僵住,眼睛酸脹,盯著前方。
孫恬恬有很多話想和沈念深說,可是現在好像不是談說的時候。
深吸了口氣,從包包里出一張銀.行卡,抬頭著沈念深,“這里有二十萬,是我問我哥哥借的,你拿去,先給外婆做手,等這件事過了,我們好好談一下。”
沈念深微垂下眼,視線落在孫恬恬手里銀.行卡上,良久,角忽然勾起一自嘲的笑,他將手臂從孫恬恬手里出來,“謝了,不需要。”
說完,便徑直往樓下走。
孫恬恬愣怔地站在樓梯間,拿著銀.行卡的手忽然有些抖。
口好像被什麼東西梗住了,難得不上氣。
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急忙朝著樓下跑去。
沈念深已經快走到巷子口了,孫恬恬飛快地跑去追他。
跑到沈念深面前,拽住他胳膊,“沈念深你為什麼老是這樣?!我只是想幫你而已!你為什麼每一次都要把我推得遠遠的,為什麼你肯接別人的幫助,就是不肯接我的幫助?!我是你朋友,我不是外人,你知不知道你老是這樣,我真的很辛苦……”
孫恬恬突然很激,這些日子在心里的緒忽然不控制地發出來,雙眼通紅,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往外涌。
沈念深看著,很久很久,才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害你這麼辛苦。”
孫恬恬:“……”
“以后不會了。”
……
林景回家的時候,孫媽媽正端著一個蛋糕從樓上下來,一臉愁容。
林景問:“怎麼了?”
孫媽媽嘆氣,走到沙發前坐下,“恬恬啦,晚上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敲門都不開,一直在里面哭,晚飯也不吃,真急死我了。”
林景愣了下,下意識往樓上看了一眼。
目落在母親手里端著的蛋糕上,頓了幾秒,“房里的鑰匙呢。”
林景打開門,端著蛋糕進去的時候,看見孫恬恬在墻角哭,一雙漂亮的眼睛腫得像兩顆核桃。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走過去,將蛋糕放在床頭柜上,隨后蹲下,抬手輕輕了孫恬恬的腦袋,“怎麼了?”
孫恬恬哭得不行,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林景,“他為什麼老是這樣呢,他為什麼不肯讓我幫他呢……”
林景頓了下,視線落在床頭柜上的銀.行卡上,半晌,才輕聲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門當戶對很重要。”
孫恬恬不停流眼淚,將臉埋進手臂里。
林景盯著看了一會兒,頭,“別哭了,起來把東西吃了,好好睡一覺。”
他說完,站起來,轉往外走。
……
六月十四號那天,孫恬恬在畫室上課,程朵忽然跟說:“許厲說,沈念深已經籌到了錢,下禮拜一,他外婆就可以做手了。”
孫恬恬很努力地想忘掉沈念深,可是聽見他的名字,心口還是控制不住地了一下。
沉默了會兒,淡淡嗯了一聲,又繼續畫畫。
程朵看著孫恬恬,抿了抿,想說點什麼,又有些言又止。
想起前天晚上見到沈念深的時候,他從拳擊臺上下來,滿是,許厲扶著他,他整個人搖搖墜,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他看見了,艱難地朝走過來,開口卻是一句,“不要告訴恬恬。”
那一刻,忽然覺得,人活在這世上真是不容易啊,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孫恬恬這樣無憂無慮的。
……
林景開完會,回到辦公室,書在外面輕輕敲了下門。
他下西裝掛在旁邊的架上,“進來。”
他走辦公桌前,拉開椅子坐下。
張璐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袋,雙手遞給林景,“林總,這是您要沈念深的全部資料。”
林景手接過,打開袋子,從里面拿出文件。
他低頭看著,看到最后眉心不由皺了起來。
張璐觀察著林景的表,輕聲說:“年似乎過得很不幸,但好像一直很努力在生活。”
林景看完資料,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后將資料重新裝回牛皮袋里,“的確很不幸,連相依為命的外婆也生了這種病。”
將右邊屜拉開,將牛皮紙袋扔進去,問道:“他外婆怎麼樣了?”
“聽說下個禮拜手。”
林景抬眸,“有錢嗎?”
張璐點頭,回答道:“似乎已經籌到了。”
林景有些驚訝,“哪來的?”
“賣掉家里的老房子籌到了十萬,還有十萬是……”
“什麼?”
張璐看著林景,臉有些凝重,“黑市拳擊,比賽贏來的。”
林景愣了幾秒,眉頭皺起來,“不要命嗎?”
張璐低著頭我,不敢吭聲。
林景好半天沒說話,過了會兒,才又看向張璐,“他人呢?沒事吧?”
張璐點頭,“傷得不輕,但是也還好。”
林景聽言,忽然松口氣,皺眉道:“年紀不大,骨頭倒是很。”
抬頭,才又吩咐,“去請張教授,以流的名義,請他仔細幫忙檢查一下,如果有可能,請他主刀,另外,用最好的藥,花多錢都無所謂。”頓了下,格外強調,“不要讓沈念深知道。”
“是,我這就去安排。”
……
孫恬恬暑假去了一趟海島,在海島上吹風曬太畫畫,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九月份開學,給室友們帶了很多從島上帶回來的禮,除了紀念品,就是各種各樣吃的。
程朵剝了一顆椰子糖,頓時好吃得直喚,“我的天,這個糖好好吃啊!”
孫恬恬笑,“那你多吃點。”
程朵抓了好幾顆,“我拿幾顆給許厲嘗嘗。”
“嗯,多拿點,還有這個椰也很好喝,你給他拿幾個過去。”又從包包里出幾把古木折扇,“這扇子也很好看,你給許厲和他室友一人拿一把。”
程朵低頭看了看,“……呃……三把?”
孫恬恬嗯了一聲,低頭又去拿別的東西。
……
沈念深從圖書館回宿舍的時候,許厲正在給室友分糖,見沈念深回來,吆喝一聲,“哦喲,你回來得正好,回來晚了,就沒你份兒。”
沈念深走過去,往桌上看了一眼,“什麼?”
“糖,椰!特好吃!”許厲說著,遞給沈念深一顆糖。
沈念深接過,“謝了。”
他剝開糖,吃了。
和平時吃過的椰子糖不太一樣,沒那麼膩,很好吃。
下意識問了一句,“在哪兒買的。”
許厲瞅他一眼,“恬恬去海島玩,給咱們帶的。”
沈念深一怔,里的糖突然好像變苦了。
許厲把桌子的扇子拿來,瀟灑甩開,“諾,還有這扇子,也是恬恬給我們帶的,好看吧?”
沈念深看了一眼,半晌,嗯了一聲。
許厲笑,“我們大家都有。”
沈念深心口了下,下意識往自己桌上看了一眼。
還沒找到扇子,許厲就補充一句,“不過你沒有。”
沈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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