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濃想說什麼自辯，霍庭沒給機會，冷厲的眸子瞥了一眼，繼續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后面的事不你控制了呢？萬一那些通訊員寫得過分了呢，這又會影響到多人？那些無端被牽連的藥廠領導們呢，職工們呢，他們該去怪誰？”

“他們能都來報復打擊你嗎？”

他慢吞吞的問完，繼續翻看手上的本子。

沈華濃聞言心里有點發虛，......的確是沒有想得十全十。

原本有很多理由來為自己開，可現在哪一條都不足以為自己開解，之前聽完江大偉轉達的沈克勤的那些話，也覺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件蠢事，但也僅僅只是后悔自己忽略了沈克勤和沈明澤會因此而導致的心灰意冷與絕求死。

現在，聽完霍庭說的這些，才是真的后悔了，除了后悔，還有后怕。

沈華濃的出發點是為了幫爸爸和哥哥，自以為是刮骨療毒，是一勞永逸的解決霍庭這個大麻煩，是為了日后的清靜，可卻害得他們信念被打擊摧毀，對這個環境心生絕，不想活了。

也從未想過要牽連無辜，但也不能否認，霍庭說的這些真的存在可能，萬一發生，毫無辦法去挽救，那就真的罪過大了。

對這個小說中的世界了解，只能說是自以為是的了解，很多的行事準則還是用的以前的那一套，本沒有完全融進來。

沈華濃緒低落，言又止。

霍庭盯著，依舊是那樣波瀾不驚的語氣，道：“現在知道了？所以做人還是別太過分了，也別太自以為是。”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第一時間抓我？”沈華濃咬了咬，問，“你有沒有做什麼？就看著麼？順著我搭的梯子做你自己的？我不信。”

“你肯定做了什麼吧？”很自然無痕的拍了下馬屁，“怎麼說也是人民公安，我不信你什麼都不做，你肯定不會讓事那麼發展下去的！”

沈華濃說著說著語氣越發肯定了，到最后，故意大大松了口氣。

霍庭瞥了一眼，極輕的哼了一聲，沒接的話，繼續看自己的。

沈華濃就站在邊上看他翻頁。

霍庭看著看著突然目一，原本面癱臉都快皺一團了。

沈華濃覺得要是用漫畫形象表示，他頭頂上肯定都有幾大叢的火焰了。

他肯定是翻到那頁紙了。

至于麼？

沈華濃想著。

不過就是幾個片段的文字而已，一點也不庸俗，不懂欣賞也不至于生氣吧？婚都結了，孩子都生過了，又不是沒開葷的年，至于嘛！

“......口舌生香，陳倉暗渡，桃源迷津……這不是談判，而是兩份的化合，立即就會在化學反應中產生出一種嶄新的結晶。”

“的手給我導航，我的手宛如一葉扁舟，在黑黝黝的驚濤駭浪中游遍全部的領海。波谷起伏。溫暖的汪洋。”

“人類最早的搏斗不是人與人之間、人與之間的搏斗，而是男與之間的搏斗。這種搏斗永無休止；這種搏斗不但要憑氣力、憑勇氣，并且要憑、憑靈魂中的力量、憑先天的藝直覺……在對立的搏斗中才能達到均衡、達到和平、達到統一、達到完無缺，而又保持各自的特，各自的獨立……”

“......”

沈華濃剛上大學那會兒，有一次選修的藝鑒賞課跑錯了教室，聽了一節當代文學發展史，那節課老師講的是八零年代的代表作家張賢亮，留給的印象很深刻。

寫在紙上的幾段就是張賢亮在《男人的一半是人》中的節選，課后特意去看的這部被稱為五十年代以來的第一部意識作品的小說。

這也是沈華濃在上學、練習廚技以及忙著跟渣爸爸和后媽做斗爭之余，在并不富的閱讀經歷中僅能夠記得住的一些還算香艷的片段。

“你......”霍庭一時都找不到話來指責，但他的神已經足以將意思表達出來了。

沈華濃就知道他疑心，他一開始就懷疑會從中作梗不是麼，但是為何要承認？

的心虛后悔是對爸爸和哥哥，是對有可能會被連累的人，但其中卻并不包括鄧培林！

對自己的造假也很自信，節選的文字本就是男主角的角度來寫的，冤枉是鄧培林寫的又有何不可，這樣的文字套在他上還真是抬舉他了！

而且在字跡上，沈華濃覺得也沒有破綻，剛才大半個小時都在觀察鄧培林的字跡和描繪圖案的功力，還特意對照他的字跡默了半頁紙。

雖然最擅長的是廚藝，但廚藝也是一門綜合藝，真正的想要達到一定境界，必須涉類旁雜，雕刻、繪畫、書法、學、鑒賞都得涉獵，沈華濃自就是被外公和媽媽當作接班人培養的，他們將一切的希都寄托在上，種種功底都不缺，是自練就的本事。

模仿大家書法對來說也不在話下，以前能夠將親生渣爹K.O掉，會模仿他的筆跡也在其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何況現在只是模仿一個中學生的字和畫風，真心太容易了。

不過有了剛才的后悔后怕，心緒了，現在哪怕沈華濃再怎麼竭力穩住，眼里的防備和不服氣還是被霍庭給捕捉到了。

霍庭晃了晃那一頁紙，聲音抑且克制，他真怕自己會忍不住將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壞人給狠狠收拾一頓，寫的是個啥東西！

“你寫這個是想讓鄧培林死嗎？”

沈華濃反問道：“什麼就是我寫的？我寫什麼了？”

“是不是你寫的你心里清楚。這個本子我看過，我可以肯定，當時這本子里面并沒有寫這些，就出現在你手中這麼會兒就多了段話，不是你還有誰？”

沈華濃攤攤手：“你非要說這不是鄧培林寫的，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又不負責調查，這就是你的事了，再說沒準是你看了呢，誰知道你調查這個案子的時候，用了多心思在其中？這本來就只是個幌子，你知道，我也知道。”

霍庭看著，默了默，突然他從本子中間直接扯下來一頁，當著沈華濃的面就是一撕，他還想要再撕得碎的時候，沈華濃一下竄了過來，的按住了他的手，氣得眼睛都有些紅了。

沈華濃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個要命的缺點——沖，這種典型的無腦作死配必備屬。

自己也知道不應該，卻偏偏控制不住，以前也沒因此吃虧，慢慢就學乖了些，很能夠繃得住了，而且有更渣的生父和后母在前，實際上能惹惱的人和事其實已經不算多了。

但，現在霍庭就到的底線了，又一次被沖給支配了，理智然無存，憤怒的指責霍庭：“你是包庇鄧培林，還是看我不順眼？又或者純粹的自己找不到真兇，拿我出氣？”

“為什麼就不能是鄧培林自己寫的？字跡有什麼不同嗎？你之前認真的看過了嗎？憑什麼就說是我寫的給毀滅證據？”

霍庭被推了個不及防，待反應過來，沈華濃已經摳住他的手了。

要那張證據，不能讓霍庭就這麼毀掉了。

霍庭不會再給看鄧培林的筆記本，想再在上面做點手腳本不可能，錯過這次之后，一時半會不容易再找到機會。

“你憑什麼撕？憑什麼毀滅證據，憑什麼他鄧培林就不能接懲罰？”不甘的、憤怒的質問道。

霍庭看著年輕人近在咫尺的臉，眉心跳，著那張被撕兩半的紙，手臂一邊往上舉躲開，一邊耐著子說：“鄧培林的確是有私心，也是該些教訓，但還不致死，你寫到這個程度都構流氓罪了，是要被槍斃的......”

沈華濃搶不過他更加生氣，氣呼呼的推搡，“你說他會到什麼教訓？你告訴我啊，鄧培林的所作所為會到什麼懲罰，是被教育教育，然后丟掉工作，退還工資？還被人閑話幾句嘲笑幾句，還有呢？這特麼的算什麼懲罰！”

霍庭正要說話，突然力一推，然后猛撲過來，胳膊支在了他肩膀上。

實在不好跟個人糾纏廝打，霍庭只能竭力避開，可惜沈華濃是突然發作生搶，他一開始就失去了先機被困在椅子上了，沈華濃又正在氣頭上，死抓著他不放，他幾乎被堵在椅子這點方寸之間，束手束腳。

他往后仰倒在椅子背上，胳膊直向后，盡量保持距離也不想讓得逞，壯的臂膀已經被沈華濃撓了好幾下了。

霍庭正要空出一只手將撥開，沒想沈華濃突然抬膝挪到他大上，膝蓋盯著他的大，自己無所覺，霍庭卻渾僵，尷尬極了，只能放棄了先前將挪開的打算。

又往前整個人完全了上來，鬢邊發都掃到他臉上了，霍庭腳上力氣一松，椅腳在地面往后磨蹭發出刺耳的一聲響，他雙腳跟著往后挪了挪這才撐住了兩個人，穩住了晃的木椅。

即將跌倒的危機毫沒能影響沈華濃，才不怕呢，總歸是有霍庭能墊背的。

一邊拉扯他一邊激憤的道：“比起我爸爸損傷了手，比起他這輩子都不能在做細的外科手，職業生涯玩完，理想和信念全部被毀掉，心靈到巨大打擊，鄧培林的這點兒又算什麼懲罰？

今天，他都失絕的不想活了，他的心灰意冷不是一天就造的，是一天一天的一步一步的被到這個程度的，你說這里面有沒有鄧培林的事？你敢說鄧培林就沒有在其中推波助瀾嗎？！”

想起江大偉轉達的沈克勤的那番話，就克制不住自己的緒。

“我爸爸來下灣村第一次遭殃就是鄧培林害的，那個病人，要我說，那病人既然都快病死了就該讓死了算了，我爸爸好心給急救，卻反而落得這樣的下場，被家人打傷，他有沒有后悔救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甘心，憑什麼他們得了便宜反而倒打一耙，作惡之后能夠逍遙自在無人追究？我們被到角落里活得像只見不得的老鼠！”

“鄧培林就是看人要死了，怕別人追究他的責任，才找我爸爸當替死鬼，他憑什麼能逍遙法外呢，你還撕掉他的罪證，還有這一次，他算個什麼東西，靠騙來的技名利雙收，現在有問題了就推出去，安然，你還幫他毀滅證據，你助紂為！”

沈華濃越說越氣，看著霍庭就像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該死的男人沉眉肅目，鐵了心要跟做對，忍不住心中的憤懣郁悴握拳砸向他的口，恨不能跟他拼命，邊捶邊低頭質問：“霍庭，你的公平正義都是假的嗎，你算什麼人民衛士，算什麼公安！”

霍庭被迫至此，眼中閃過狼狽和無奈，現在跟沈華濃說道理，肯定是不會聽的，他只能低聲好言相勸：“你先起來再說。”

他自以為是的“好言”，對沈華濃來說跟平時沒有任何差別，完全不予理會，“你把那張紙給我，你不能毀滅證據！”

霍庭頭大如斗，看看門里閃過的暗影，再低聲勸道：“外面走廊里一直都有人走，你真的愿意自己胡攪蠻纏，造罪行的事鬧得人盡皆知？”

“是不是你寫的我很清楚，你這樣的行為跟鄧培林又有什麼區別？”

“是，的確是有一些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如果所有人都不遵紀守法，只為一己私利公然破壞法度，秩序只會更加套。”

“你別這麼激。”

他難得說這麼許多話，可惜這些大道理沈華濃聽不進去，無于衷，依舊仇視著他，口不擇言的道：“他給你什麼好了，你幫他銷毀證據？還是你就厭惡我們一家到了要包庇鄧培林的地步？”

“我爸爸和哥哥從沒得罪你吧？你剛才問了吧，他是兇手嗎？”

“沒錯，我之前是糾纏你了，沒讓你繼續等著陸柏薇，給你添麻煩了，可我現在沒打算繼續下去了，已經在竭力糾正錯誤了，甚至在你的事上，也算主幫你了是不是，還給你瞞了不事，是不是？”

“如果這還不能夠彌補你的損失，我道歉，我幫你回到四年前促你跟陸柏薇，找回你的幸福，這夠不夠？我書面申明離婚是我的錯，絕不影響你和陸柏薇的婚后名譽，這又夠不夠？你有必要一直嫉恨到毫無原則嗎？”

霍庭被胡攪蠻纏弄得心疲憊，低斥道：“別胡說八道。”

沈華濃一聲冷嗤。

霍庭忍了忍，頗為無奈的道：“我沒有包庇他，他肯定會到罰，我只是不想看你投機取巧，破壞紀律。”

他從沒湊這麼近看過沈華濃，白皙面容上連一個細孔都看不見，以前覺得妖里妖氣中帶著咄咄人氣勢的那雙吊梢眼，在近距離之下，像是清晨薄霧飄渺的湖面，時不時泛起波瀲滟，水紋流漾，與之對視過后，莫名產生了一種沉溺下去的危機窒息。

他猛地偏開頭，吸了口氣，低聲音說：“負責鄧培林案子的不是只有我一個，這個筆記本不知道經手過多人，你能保證別人都沒有看過？一旦被人發現你的所為，你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流氓罪什麼下場你知道嗎？”

“你還寫了一頁紙的......你真是......做錯了。”

這些話總算沈華濃恢復了些許理智，雖然還是將信將疑，但好歹沒有像剛才那麼堅持要鬧到底了，趁著停手，霍庭突然將攥得皺的紙直接撕了幾下，沈華濃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他再次將那碎紙一團用力一攥往門上砸過去，喝道：“滾！”

輕飄飄的一張紙本來沒有什麼分量，被攥團分量也不會因此而增加，但砸出來的人力道之大，竟然讓門外耳朵在門板上的人都察覺到了一陣輕微。

兩個壁虎人抬起腦袋，對視一眼，都在笑，只是一個憋得渾搐，另一個不停著肚子的區別罷了。

江大偉咳了咳，費勁憋了會兒說：“老大，我們本來打算沖進去救你來著，既然你不愿意......那你自己好好保重，我們就先滾了。”

“嫂子，你也別太那個啥......太暴了，老大肯定是能夠解釋的，他不是你說的那種人，真的。”

沈華濃：“......”

這才察覺到外面有人，也不知道他們都聽去了多？的形象哦，哎喲喂！

好形象建立起來不容易，要毀掉只在須臾間。

沈華濃心里憋火，低頭看看掌下膝下的霍庭，在看看他無辜的神，又有點尷尬，默默的從他上下來。

一落地，霍庭就扶著椅子背趕的往后挪了一大步，岔開暗暗吁了一口氣，覺比二十公里拉練都要累。

這時，門外又傳來一聲：“隊長，你能不能把那個‘們’字去掉？你不能代表我，我不讓你代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