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濃斜眼瞅瞅，說：“你是不是覺得我變得跟你大伯子，你幺爹一樣，是個能耐人了？說得真有道理，心里不敢不聽？”

“得你喲，夸你兩句你還真的翹尾了。”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就見霍國安和霍國平從辦公樓出來了。

蔣紅梅遠遠的就看見男人的白牙了，興的道：“肯定了，價格比餅干廠給的還低，你信不信？”

沈華濃點點頭說信，數量多了肯定能拿個批發價的。

蔣紅梅已經按捺不住朝樓下招手：“哎，怎麼樣啊？談好了啊？”

霍國平正要說話，被霍國安拉了一把，只朝這邊招了招手，讓倆先下來，哪能在別人廠區里嚷嚷呢。

“走。”蔣紅梅拉著沈華濃就往樓下走。

“了。都說好了，其余的咱們回去再說吧。”霍國安看們過來，穩重的道，只是臉上的喜意還是藏不住的，了，了，距離功就更近了一步！

蔣紅梅抑不住高興勁，抬頭看看頭頂烏的云也沒有以前那麼煩躁了，只道：“今天這天真嚇人，就這麼會功夫這黑云都給遮黑了，這怕是馬上要下雨了，咱們不如再等等，肯定有大暴雨呢。”

正說著話，頭頂就傳來由遠而近轟隆隆滾過來的雷聲，似乎就在頭頂還炸響了一下，紫藍的電在云層里撕扯，看著還嚇人的。

“那咱們等等吧。”霍國安沉著臉道。

這時趙干事從樓里跑出來招呼他們：“霍主任，這天馬上要下雨了，你們也別急著這一會走，先等等吧，等雨小點兒了，一會五點半我們廠里送工人下班回城的車就要發車了，你們跟車回去吧。”

大雨從三點鐘開始，一連下了兩個多鐘頭也沒有停止的跡象，嘩嘩的像是有人站在云層上往下潑。

屋外沉沉的，才五點多鐘就好像天黑了一樣。

沈華濃幾個就在糖廠的會議室里待著，會議室里開了電燈，屋里的線還好，趙干事帶著業務員小范一起接待他們，幾個人一起聊聊天喝喝茶水，時間倒也很好打發。

五點半鐘，糖廠的下班鈴聲準時響起來了，勉強能穿雨聲，傳過來已經很小了。

趙干事站起來往半敞開的窗外了眼，說：“下班了，最早一班車是五點四十五發車，會來回個幾趟，最晚的一班六點半，霍主任，你們是現在走還是再等會兒？雨還下得大的，車到了市區要是你們沒有地方去還不如在這里先等一等。”

霍國安說：“我們還是走吧，到了市里再想辦法吧，要是雨停了我們就回去，要一直這麼下，我們就去招待所過一晚也是可以的，待在這里也是給你們添麻煩，還耽誤你跟小范下班回去。”

他說完看看沈華濃幾個，沈華濃點頭，沒有意見。

趙干事道：“不麻煩，我們這......”

他話未說完，突然從窗外傳來一聲巨響，好像整個樓都跟著了起來。

蔣紅梅挨著沈華濃站著，憂心忡忡的道：“這雷炸的，好像樓板都跟著晃起來了，下這麼大雨不知道地里那些收還保不保得住。”

沈華濃也無法回答，很快，那響聲倒是停了，但腳下卻持續的著，頭頂的電燈泡也繼續晃著，沈華濃覺得不像是在打雷。

剛湊到窗邊，就聽外面不知道是誰嚷了一嗓子，說：“決堤了！”生生把雨聲給下去了。

好像是會議室隔壁的辦公室里有人朝著樓下喊話，下面的人有沒有聽見不知道，倒是沈華濃幾個聽了個清清楚楚。

“趕，趕回去！”

“老林、老林，你趕把車開到高去，車上的人都下來！”

“一會都到二樓，各車間各辦公室的負責人管好自己的人！貴重設備先搬到樓上去！”

“能夠搬的盡量搬，搬不的裹上雨布！”

“老周，你去廣播室通知一遍！”

“......”

好像一滴水滴進了油鍋一樣，整個廠子都沸騰了，走廊里一陣紛雜的跑聲、腳步聲，很快廠里的廣播響起來了，又將上面的容又重復了一遍。

還在會議室里的幾個人也都被這靜給唬了一跳，幾個男人都圍在窗前往下張，沈華濃跟蔣紅梅面面相覷，兩人的表都是木的。

蔣紅梅是有以前的不好經歷，本能的恐懼，沈華濃是心慌。

一則，還真是頭一次面臨這種況。

決堤聽起來就很可怕啊，那會兒他們從橋頭站下車過涵江橋的時候還往下看了來著，涵江水量是洶涌，跟堤壩差不多要持平了，這要是決口了，那上游的水還不得都往這里來？

這邊會不會都給淹沒了？水流會不會很湍急？

那該怎麼回去啊？

是勉強能夠游泳，水臟不臟，和需要游的距離有多遠先不說，水流要是太大的話，再會游那也得玩完啊！

二則，小說是以陸柏薇的視角展開的，現在這個時間點還在省城上班，雖然不在竟市，但跟霍庭聯系的勤快，但其中并未提及有發生決堤的事，要是有，霍庭他們得搶險，陸柏薇怎麼著也會過來表示一下心意的。

那是怎麼給蝴蝶了？跟有關系嗎？

一瞬間沈華濃腦子里七八糟的各種恐怖的腦補，也趕推開了一扇窗戶扶著鐵齒往外看。

天沉沉的再加上雨簾的遮擋什麼也看不出來，最遠也就只能看到廠子外面的那條公路。

樓下廣場里停著的兩輛大車上不斷有人下來，又跑進樓里來了，然后車子開到樓后去了，門房那邊有個人拖了個什麼東西也往這邊跑過來。

這時，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中年婦站在門口朝后面招呼人，“小張，小劉你們先過來把會議室的桌椅收一收，一會放設備用，其他人把二樓辦公室的東西都收到墻邊騰出位置來！”

趙干事匆匆從窗邊過來說：“劉姐，這邊我來收拾，你帶人安排別的去吧。”

正說著，屋里驟然一暗，停電了。

更人不知所措。

蔣紅梅就在沈華濃后不停得小聲念叨著什麼。

那婦還能穩得住，說：“那行，你趕的，弄完別跑，就跟著待著，幾位過來參觀的同志你都給照看好了。”

霍國安趕道：“大姐，您去忙吧，我們不會走，給你們添麻煩了。”

“誰能想到有這事呢。”中年婦說著人已經風風火火的走了。

“都幫著搬一搬吧。”霍國安說。

沈華濃深呼吸了幾下，拍了拍蔣紅梅的肩膀，被嚇得打了個冷噤，“你嚇死我了你。”

“別發呆了，幫忙。”沈華濃說著先去搬了距離最近的兩把椅子，往墻角堆放，蔣紅梅默了默也跟著照做，另四個男人收拾更重的桌子，很快會議室的位置騰出來了。

四個工人搬了臺設備進來挨著桌子放了，很快陸陸續續又有人搬了設備進來，不多時會議室就已經堆滿了一大半的空間，剩下的小半空間里也都是人，就連屋外的走廊里也都是人，鬧鬧哄哄的一直有人在說話。

霍國安和霍國平兩個男丁跟趙干事、小范和廠里的青壯男人們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做什麼去了，蔣紅梅出去外面走廊跟人搭話去了。

沈華濃沒有說話的心，就在會議室的窗戶邊找了個空位置挨著一臺機站著，不知道是天氣環境因素或者是暈車又心理張的原因，覺得憋得慌，悶氣短，一直站在窗邊氣，這里比里面混合了汗臭味、機油味種種混合氣味還是要清爽一些。

沒多久蔣紅梅就回來了，比出去跟人聊天之前更加張了，不停的在沈華濃耳邊叨叨：

“這才兩層樓也不是很高，洪水已經來了，你看那幾個人，從廠子外面進來的那幾個，水都漫過他們的大了，還在漲，會不會把這里都給淹沒了啊，到時候我們該往哪里去啊，這前面后面都是田地，比這里還低，樹都沒有幾棵，不行，樹也是會被連沖走的，我小時候有一次洪水我嬤嬤就是......”

糖廠的院子里的確已經有積水了，蔣紅梅說的從糖廠外進來幾個人，沈華濃看見他們是從外面公路開車過來的，現在能坐車的肯定是當的，那一行人應該是想過橋進城，可這會水過來了，車子都泡在水里，這會啞火停在路上了，四個人也顧不得車子了，很浪費的從車上下來淌水進了糖廠，現在也正朝這邊過來。

“你看路上還有人，肯定是從那邊村子里過來的，這一片也就是這糖廠這兩棟樓房最高，這麼多的人都在這里，這不會垮塌吧？你會游水不？”蔣紅梅指著外面的公路道。

“從廠子到涵江橋也沒有多遠，到了橋上過了河就能得救，遲早人多這里要垮，就是不垮也得死。不如現在趁著水不大淌到橋上去吧。不，這樣也不行，萬一水來了呢，那公路上連個抓落的東西都沒有肯定是被洪水給卷走的命，現在的水還在漲呢。”

“我看我們還是先去找趙干事找他買點兒糖塊也好啊，這里是糖廠肯定有賣的，與其讓糖塊被水給糟蹋了，不如便宜分給我們。頂一天是一天，沒準能夠扛到......”

沈華濃：......

看蔣紅梅都快嚇神經質了，沈華濃忍著不適拍了拍的肩膀說：“你別說了，就是自己嚇唬自己，不會發生這些事的，你小時候都是解放前的事了，現在肯定會有人來救咱們的，不是還有解放軍嗎？”

蔣紅梅想說什麼，了口氣又忍住了，只道：“你臉不太好，站在這里雨水都濺進來了，是不是冷？”

沈華濃說沒關系，就在這里人還好點，里面人多氣味難聞憋得慌。

這麼說，蔣紅梅便也不說什麼了，站在邊上安靜了一會，兩人一起看了會兒窗外。

過了會兒走廊里傳來一道高男聲，說：“同志們，大家靜一靜，靜一靜！聽我說！”

走廊里安靜了下來，那道聲音就很清晰的傳了過來——

“你們安靜一下，先聽我說，我是公安局副書記岳長鳴，去鄉鎮辦公務正好路過你們這里了，你們都別慌，也別怕，我們的戰士肯定會過來救大家的，我敢以人格保證，他們肯定會來的，大家要有信心，我們先等一等，要相信ZF，不會你們等太久的......”

蔣紅梅還忍不住回頭去張，沈華濃依舊看著外面，現在就是神仙來了都比不得解放軍吸引，就盼著趕有人劃船過來救他們。

不然，天黑了，那就更糟糕了。

萬一雨還不停，堵決口的難度會更大，還可能讓口子擴大，到時候洪水就更大更洶了，救援的難度也會增加，真淹沒了這棟兩層樓，那就代在這里了，太不甘心了。

現在還不斷的有附近村里的農戶過來糖廠躲避，有了他們當作參照，很明顯的看得出洪水也越來越高了，現在已經漫過腰部了。

有兩個男娃個子不高基本上就在泅水，直接被洪水給沖得往后退了一波，看得沈華濃心口一，見到他倆撞在后一個剛冒出頭的人影上，三人一并往后倒退直到抓住了路上聽著那輛汽車穩住了，沈才松了口氣。

這會兒沈華濃已經徹底放棄了腦子里一閃而逝的、要不要趁著水還沒有漫過頭頂趕跑的念頭。

不跑了，就的技肯定活不到涵江橋。

繼續盯著那三個剛歷了險的孩子，心里是希他們都能夠險的。

這會兒其中一個孩子再險之后已經重新啟程再度往這邊游過來，不過......

沈華濃皺了皺眉，這個孩子似乎跟另外兩個起了爭執，看得不太清楚不知道水里發生了什麼事，就看見他突然倒退了幾步，往后一仰，撲騰了兩下就消失了，而另外那兩個也沒管他直接游走了。

沈華濃了窗子上的鐵齒，覺胃里一陣陣的發涼，還有些想吐。

“啊！那邊出事了！”邊傳來一聲驚呼，“有個孩子好像被水沖走了。”

看見的并不只有沈華濃。

“我剛剛看見的，就是那里！現在都沒影子了，人去救說不定還能救上來。”

“你看那邊還有人過來，我們喊大點聲讓他們聽見，他們正好隔得近，迎面過來留點心能救人！”

“好！”

馬上就有人朝著窗外對著馬路上喊了起來：“救人！有個孩子溺水了！”

聲音一陣陣的傳出去，還在水里艱難行走的人四張了一會，也不知道這邊的人喊的是誰，又繼續朝前行了。

沈華濃沒有參與到喊話之中，就看著那兩個拋棄了同伴的男孩，他倆依舊頭也沒有回，一直朝著這邊半游半走著，突然其中一個猛地一個撲騰栽倒在水中，跟著是另一個，也是突然一歪，往邊上倒，但很快就穩住了，還手拉住了同伴。

這兩孩子中間冒出來一點黑，是一個人，迅速的越過他們朝糖廠的方向游了過來。

另兩個也追趕了過來。

有驚無險，沈華濃松了口氣。

蔣紅梅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就站在后，道：“是他，那個就是剛才溺水的男娃是不是？”

沈華濃覺得是。

蔣紅梅罵道：“幾個小家伙真是作死哦，在洪水里還打打鬧鬧的，像話嗎，等上來了，爹媽也得一人狠狠的一頓！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附和蔣紅梅這話的人還不，屋里談話的話題暫時都從洪水轉到教養孩子上了。

直到這三個娃都進了廠區的范圍，沈華濃才收回了視線。

蔣紅梅悄悄給遞過來一個小紙包：“給，你先墊墊肚子，這是國平剛拿過來的，說今天給糖廠的人送了一些，還有一袋落在最底下被他的褂子給遮住了，就給留下來了，這包給你。”

沈華濃現在什麼也吃不下，不過還是接了過來，不知道會等到什麼時候去，食現在很珍貴。

從紙包里了塊江米條塞里了，甜食多能夠緩解點兒的張。

“走廊那頭有熱水，你要不要去喝一點？國平他們倆在那邊呢，等會連水都沒有了。”

沈華濃點點頭：“走，去看看。”

順手將會議室的瓷杯拿了一個，過去接了杯熱水喝了，雖然不，還是就著熱水泡了幾片鍋和米花糖吃了，胃里有了東西，沒有剛才那麼涼了，只是走廊里鬧哄哄的，又是參雜著各種氣味，還是有些頭昏腦脹。

吃完飯外頭已經全黑了，走廊里、辦公室里點上了蠟燭，著窗戶都只能看見燭在玻璃上的倒影，外面的形卻什麼也看不見，天地都被黑暗吞噬了。

沈華濃收回視線靠在墻壁上，微仰著頭看著天花板發呆，昭昭留在哥哥那邊倒是不擔心，這幾天舅甥兩個相得好的，就不知道要是一晚上不回去昭昭會不會哭鬧，可現在這麼個況，就是擔心也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