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庭也很無奈，這幾年一直都好好的，他們按時弄幾封信給老人家念一念，也就相信了，今天不知道怎麼了，直接給大家打得措手不及。

這事吧，他的確疏忽了，以前的信都給老太太收起來了，手邊還真的沒有備份的，之所以說有信也就是編出來想要讓老太太放松點的。

董艷容也一臉愁容，心里暗暗嘆了口氣，覺得今天這事兒肯定是瞞不過去了。

有時候糊涂，可現在你看得出來有半分糊涂嗎？

再想想的神頭，愁得眼睛都紅了，該怎麼盡量去圓這個謊言呢？

老太太還在催沈華濃呢，沈華濃緩緩的深呼吸了一口氣，沖老太太扯出一抹笑：“好，我大點兒聲，您聽著。”收回視線的時候，暗暗剜了霍庭一眼。

然后清了清嗓子，在大家的注視下開始“念”信了。

“上次你的信我已經收到了，但是因為太忙了，所以也沒有及時給你回信。”

“現在雖然越雙方已經停火了，但是軍還沒有撤走，他們總是還時不時的整點小作出來，我們也不得不防備著，而且現在我們的部隊已經陸陸續續撤回國了幾批，人了，所以我們留下的這些人就更加不敢有半點松懈。”

“你知道的，像這種況，我每天除了偵察任務之外，還要進行大量的訓練。”

先前沈華濃都不敢抬頭，手指頭一個字一個字的指著信紙上的容，生怕會餡，一直沒人打斷，直接一口氣念到這里了，發現信紙去了四分之一，才停了下來，目看向老太太。

好像沒有發現什麼異樣，見沈華濃停了，還一個勁的催：“后面呢？庭娃媳婦，你繼續念。”

沈華濃暗暗松了口氣。

可憐一個有生以來只寫過一封信，還是二改三改才發出去的人，現在這種況下要臨場發揮，仿照一個素未謀面、只聽過講過他的幾件舊事的軍人口吻編一封信，這難度也是簡直了。

不過，萬事開頭難，到了這一步了，只能繼續咬牙堅持下去了。

“說到這里，霍庭，我就要敦促一下你了，你雖然已經退伍了，但是也千萬不要松懈、不要忘記訓練，一定要維持良好的能和強健的魄，別像以前部隊上有些人，回家就松散了，哪里還能看出來是個軍人樣，你用以前的要求嚴格要求自己。”

“我覺得經過了這幾年的戰場鍛煉，你現在肯定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等我回去之后再找你切磋切磋，你等著，大概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了，你可千萬不要慫，到時候不要輸的太慘了。”

說完這一段，再次抬頭，就見董艷容突然背過去了，抬了抬胳膊抹淚。

而在笑著，還拍了拍霍庭的胳膊道：“庭娃還厲害著呢，比大偉都厲害，比他可跑得快多了，永前啊從小就喜歡逞兇跟人比劃，還找庭娃切磋，庭娃，聽的，到時候你別放水，你可比他年輕，啊？”

霍庭點頭，無聲的瞅著沈華濃。

先前將那樣一封“信”給沈華濃，他也是張的，怕直接放棄，怕瞎編一通會餡。

沒想到，就聽說了幾件永前以前的事，念叨了幾句永前說的話，竟然就能模仿到他的幾分語氣，這真人有點意外。

當然，要挑刺也不是挑不出來，但是很會掩飾，容一會是家國戰場，一會又變私下閑聊，換來換去，語氣一會松一會，剛讓人覺得“永前的語氣怎麼都變了”的時候，就毫無痕跡的換了個話題，這樣一來，那些瑕疵就不明顯了。

要不是知道信紙上寫著什麼，只聽念的這半頁紙的容，霍庭幾乎以為真的有這樣一封信，真的是老友從遠方的戰場上寄過來這一封信。

沈華濃真的是個很聰明的人。

霍庭看著，心中有種與有榮焉之。

見手指在信紙中間一點點的往下挪，分明是張，他只能無聲的鼓勵，相信肯定能夠完這次任務。

“接著念，接著念。”

沈華濃就接著念了：“雖然任務很艱難，還要冒著生命的危險，但是，每當看到自己上的軍裝，我就又咬牙堅持下來，這是為軍人的職責和義務，戰爭一日不停，我們就一天不能走。”

“霍庭，你知道的，其實這些對我來說真的都不算什麼，我這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家里的親人，這麼多年我都沒有回去看看們，只要一想起年紀大了還要擔心我，一想起晨晨出生之后我還沒有見過抱過，也不知道會不會認我這個爸爸，一想起全家的擔子都是妻子一個人挑著，我這心里就難，愧疚。”

“我知道們都需要我，但是我卻在們需要的時候，總是不能及時的出現，我不是一個好孫子，不是個好爸爸，更不是個好丈夫，想起這些事，好幾回，我夜晚都睡不著覺。”

“永前吶，”低頭抹了把淚，“傻孩子喲，到戰場哪能分心呢，家里都好著呢。容啊，你再給他寫封信說一說，讓他別掛心家里，我們都理解他，他專心完任務，早點兒回來。”

董艷容聲音發哽，道了聲好，聽沈華濃念著念著，就控制不住的緒崩潰了。

可能是因為明知道沈華濃跟丈夫是純粹的陌生人關系，所以不太敢相信能模仿得出來，也可能是因為，這封信不是跟霍庭商量著寫出來的，沒有提前知道“信”中寫的什麼。

莫名的，讓有些恍惚，好像這封信真的是丈夫寫來的。

沈華濃跟霍庭對視一眼，心下一嘆，趕繼續念下去了：“我也知道們都能理解我、諒我，可我......算了，現在我也回不去，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家里還麻煩你幫著照應著些，大恩不言謝，回去之后再請你喝酒。也不跟你說這些見外的話了，說點別的吧。”

“就說說你，我是有家回不去，想要對家人好一些現在也是有心無力，可你也是了家的人，現在能夠回去你還不回去，真是在福中不知福，我真的要批評批評你了。”

抑了一會，沈華濃自己都覺心沉重，翻了一頁信紙之后，心總算是沒那麼張了，語氣輕松的道：“你說你，既然娶了人家，那你就應該承擔起一個男人和一個丈夫應該盡的責任，你怎麼能對人不聞不問？”

“男人要大度，要臉皮厚一些，你也是運氣好，這麼悶竟然還有人愿意主嫁給你，忍你這冷淡的態度也沒有跟你鬧，不管你怎麼說，就沖著這一點，我都覺得你媳婦是個不錯的，你好好對吧！”

說完看看還剩下一半的篇幅，沈華濃頭疼，有些卡殼了。

不過斷在這里，老太太這次也沒有催，怕是只當這是念到跟自己相關的容有點抹不開臉。

這時候老人的神舒緩了很多，笑瞇瞇的看著霍庭，“永前說得對！不過，這回他怕是多想了，他寫信的時候肯定還不知道你已經改了吧？”

“庭娃，你給他回信就說現在會討好媳婦了，跟人和好了，今天還將人哄得高高興興。”

霍庭：您下午還說一個字沒有聽見，您能夠該聽的時候聽見，不該聽的時候聽不見嗎？

老太太癟了癟：“容啊，他抹不開臉寫，你給他寫上，就說庭娃跟他媳婦好著呢，中秋還一起過來了。”

“嗯。”

霍庭幽幽的看向沈華濃。

沈華濃則是狠瞪了他一眼，他是想要反對的話還是怎麼著？難道說的不對？

容易嗎！為了哄得老太太高興已經絞盡腦了，把那半袋子核桃吃都補不回耗損的腦。

沈華濃吁了口氣，緩了緩之后倒是又找到了點兒靈：“要是讓你給他念信，你一定給說清楚現在戰場的局勢，盡量讓放松別太擔心，任務雖然艱難，但是也不可怕，戰爭總會有結束的那一天。

你讓養好，等我回國之后，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探親假，到時候我帶出去轉轉，不是老說這輩子沒有離開過竟市嗎？要是好，我們去省城，去南方看看我們當兵的地方。”

呀，一不小心發現篇幅都夠了，沈華濃又臨時加了句：“好了，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現在馬上就要熄燈了，我不能再多寫了，下回空再給你寫信吧。”

“念完了，。”

屋里安靜下來，只有鍋里的米粥正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好一會兒，被大家注視著的老太太才悠悠的長嘆了一聲，點點頭：“好，好，這就好，永前娃也比以前懂事了，這回還想著帶著我出去轉咧。”

聽這麼說，沈華濃心里一，生怕會餡了，也是因為想到老太太說的話，才加的這一出，不會適得其反了吧。

沒想到，老太太拍了拍大道，“我這把老骨頭就等著他回來，也出去看看。”

沈華濃還有些不放心，怕再讓霍庭念，或者是讓董艷容念，主問道：“，要不要我再給你念一遍？您可別再讓董大姐給念了，看都哭什麼樣子，還有霍庭，他說話梆梆的哪有我這麼會念信。”

老太太看看董艷容，搖了搖頭，說：“不念了不念了，我知道他好就了，咱們做飯吧，今天給你們做羹粑子。”

“我這可是幾十年的老手藝，不是我自夸啊，我做的羹粑子比白米粥白米飯還要好吃，以前永前一次能夠吃小半鍋，就我們這個鐵鍋啊，你們看看......”

屋里三人總算是松了口氣，這個話題就算是過去了。

沈華濃趕道：“好，也讓我學學。我上次就見過黃驛鎮那邊的做法，現在也學學咱們市區的。”

老太太笑道：“那你得跟我學，他們那邊的不正宗，使用糯米做的吧，湯圓不像湯圓，羹粑子不是羹粑子，我們這是用細米做的，這才是地道的，又省糧食不貴又好吃。”

細米，就是碎米，因為現在的稻谷加工工藝不太好，在加工過程中，很多米粒被碾碎，雖然細米也是大米，但是這種碎米煮飯的時候口要差很多，價格當然也比完整的大米粒要便宜一些。

“以前家里缺口糧，我就用大米去換細米，一斤能換兩斤，細米磨之后就跟大米磨沒什麼兩樣了，用細米做的吃食，是最拿手的。”

老太太見沈華濃是真的想學，也來了神。

廚房里三個人流著廚藝，霍庭就自覺的坐在灶門口燒火，坐著坐著，眼睛總是會不控制的就落在沈華濃上。

急中生智念的那封信，一開始只是讓他覺得聰明細心，讓他與有榮焉的話，等到聽完了全部的信，他心里鼓脹鼓脹的，有種又又的緒好像突破壁壘冒了出來。

仿照永前的一席話，不瞞過的，還將一項堅強的董大姐都弄哭了，不僅理解永前的犧牲和憾，也懂和董大姐的苦和期盼。

霍庭覺得，沈華濃念信的時候就沒有給準備的時間，口而出的只能是的心里話，如果不懂大義，怎麼能夠理解永前？如果不明事理，怎麼能夠支持永前的董大姐？如果不善良不心，怎麼能讓覺得“永前都變得懂事了”？

這才是真實的沈華濃。

他以前怎麼會覺得壞呢？

分明就好得很，再也沒有比更合他心意、更讓他心的人。

他看著沈華濃，灶膛里的火倒映在他眼里，目灼灼有明耀的。

而沈華濃卻是一無所覺，是真的在學習。

老太太給展示了好幾種用細米吃食，除了這個羹粑子，還用細米加上早秋白菜做了菜粑子，做法跟汽水包類似，先煮到六七再加上油煎出金黃的鍋，除了新做的這兩樣，再就是們家里本來就有的鲊辣椒。

“鲊”是一種在中原地區正在逐漸消失的古老烹飪方式，用米、面加鹽，和其它作料拌制再上壇腌制的菜是為鲊。沈華濃也忘記了以前是在哪里見過這個介紹，留了一點兒印象，但是以前卻并未嘗試做過這種土菜。

鲊辣椒沈華濃倒是聽說過也嘗過了，將辣椒連皮帶籽剁碎瀝干，只需要撒上調料和細米攪拌均勻，裝壇腌制就行了，據說放上一兩個月就能，吃的時候用油小火焙炒金黃偏紅就行了。

也是巧了，彭振華今天來上班就給帶了一大玻璃瓶的鲊辣椒，說是他媽媽特意做的，讓帶給嘗嘗，里面除了辣椒和米還特意加了藕丁和臘，看著油亮油亮的，因為今天要來董艷容家，所以放在廚房里還沒有拿回去呢，上午一直在忙，也沒有來得及嘗一口。

“這種鲊辣椒就是要反復用油烘炒上幾次，烏黑油亮的那種才好吃。不像原先的松，有點脆，這才是最好的。雖然這不值什麼，也是你那位小同事家里用了心了。”

沈華濃也知道這是彭振華的心意，倒是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出，這會兒教的點了點頭。

老太太一邊翻著鍋里的魚，一邊將一盤鲊辣椒給倒了進去，邊忙邊給沈華濃說：“這土啞是今天小楊提過來的，以前永前也老是下河去這種魚，這魚啊它笨得很，你洗服呢它也在旁邊游來游去不會跑，一篩子舀過去就能舀上好幾條，雖然魚小，但是味道可好，這個菜呢它就稀鲊辣椒燉土啞，永前最喜歡吃......”

聽著這些話，沈華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直到飯菜上了桌，的心才稍微好了點。

飯菜的味道整來說一般，但是“鲊”這種烹飪方式做出來的菜，卻帶給沈華濃強烈的新奇和驚艷。

這頓地道的六九年家常飯菜，在貧窮與糙中又總有不經意的細和智慧的現，再加上它還包含著一位老長輩對孫兒的記掛，用心做出來的飯菜，讓本來只有六分的口里多了三分的溫馨，讓吃的人心滿意足，欠缺的那一分，是因為心里很清楚，這種溫馨和等待再也不會有圓滿的結局，那個被惦記的軍人也回不來了。

沈華濃每次做飯之前，都會先想，一會吃飯的人想要吃什麼，他有什麼樣的需求？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思維方式，可能是因為以前急于得到認可、急于求、急于承擔起外公和母親施加給的責任，所以長久下來養的習慣。

這一點很矛盾，行為事上總是從自己出發，有強烈的自主意識，所謂三觀也是利己主義優先，唯有在廚事上卻反過來了，會去想別人要什麼，我要做什麼才能讓人滿意。

也正因為這樣，才讓學會察言觀，學會探究別人的心理，并將之用在人際往之中。

這一點好也不好吧，不好的地方對沈華濃來說主要在于，以前頂級食客評論沈華濃做的菜好吃是好吃，但是并沒有鮮明的個人特，這對于一個廚師來講，是個很致命的缺點，滿足了別人的味蕾，但因為沒有特就不會讓人記住并跟其他廚師區分開來。

以前沈華濃沒有想到改善這一缺點的辦法，今天看老太太做飯，倒是突然多了點兒悟，食除了用來滿足食客的味蕾和需求，也可以是廚師的緒寄托，食客是能夠品嘗到這種緒的，這應該也算是一種個人特吧。

吃完飯，一家三口拎著半蛇皮袋的核桃回家，路過醫院，沈華濃又去了趟食堂。

這會吃飯的高峰期已經過了，食堂大堂里還有三三兩兩的人，飯菜剩下的也不多了，彭振華看見真的過來，還笑著推呢，沈華濃還是留下來幫著收拾了，清理著灶臺，理著理著吧，就發現旁邊多了個人。

“你先帶昭昭回去吧。”

霍庭拿著掃帚在認真的掃地，見沈華濃發現他的存在了，心里總算是舒服了點兒：“等你一起回去。”

以前他要是看沈華濃，沈華濃就跟裝了個敏眼波接頭一樣，馬上就能發現，可今天，從做飯的時候開始，的注意力就全神貫注放在那盤菜上面，時而專注、時而惆悵，時而恍然，雖然認真的樣子很迷人，但是霍庭卻本進不去的世界，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更加心塞的是，他發現自己似乎還沒有那盤菜更能吸引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