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荔枝(上)

這個問題，就很魔了...

含釧影一僵，呆滯地轉頭看向小雙兒。

在薛老夫人跟前，小雙兒不敢有任何回應，僵而迴避地將眼神一頓一頓地移開。

薛老夫人看得一愣，轉頭看向含釧，“什麼意思？”

含釧抿抿，想了想，到底將昨兒個徐慨翻山越嶺——翻過曹家高聳的城墻，越過曹府寬闊的湖泊，來到木蘿軒，這一英勇事跡一五一十地待清楚了，“...照徐慨昨兒個的話，如今一行人應當已到了天津衛了，就住在驛裡，許是害怕暴了行蹤，惹來不必要的禍事吧？”

資訊量太大。

薛老夫人沉了一陣，先轉過頭和嬤嬤輕聲道，“把家裡的墻再向上壘高三寸。”再把臉轉過來，對著含釧沉道，“這一路必定是艱險的，既是洗了西陲軍，那自然曲家必不會善罷甘休，聖人放出他們剛從北疆啟程的風聲，也是為了規避風險...”

薛老夫人麵沉了沉，再扭頭吩咐一旁候著的曹生管事，“暗地裡調集天津衛碼頭上的兄弟，封鎖水路，再通知兄弟守好京城通往天津衛的陸路，你們大爺和...”

薛老夫人看了眼含釧，把後話埋下來了，“全都在那兒呢！”

曹生悶頭應了是，撂了袖子轉往出走。

含釧這纔看清曹生管事的樣貌。

原以為至年過不了，如今看一看也不過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

國字臉，蜂腰寬肩，夏天到了，裳穿得薄，將服繃得的。

含釧著曹生邁著外八字朝外走的背影，默默偏過頭去，同薛老夫人隨口笑起來，“原以為曹生管事是叔叔輩的人，如今看來比哥哥大不了多。”

薛老夫人把心裡的事兒藏下來，同孫兒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話，“可不是。年紀輕輕的，跟在醒哥兒邊十幾年了，前頭媳婦兒死了，話倒是越發了...每天雷打不的，在沙場上拎著比人還重的鐵錘跑來跑去，要麼就是紮馬步...後來我發現家裡小姑娘小媳婦兒都有事無事往沙場跑，便趕了他去外頭練...”

含釧捂著笑起來。

薛老夫人心不在焉地看著小姑娘溫潤靈的眉眼，心裡嘆了口氣，待含釧一走，拿了幾隻漿紅漂亮的荔枝遞給嬤嬤，“...我當初沒想到我活著時，還能把含釧找回來...”

嬤嬤凈了手，利落地剝幾顆晶瑩剔的白團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碟子裡，遞到薛老夫人邊，“您吃一些，荔枝是上火的東西。”

薛老夫人敷衍地點點頭，吃了一顆。

荔枝在冰窖裡綳過，涼津津的。

“我更是打死沒想到，我曹家竟會出一個皇子妃！”

薛老夫人搖搖頭，“嘖”了一聲，有些愁，“你看老四，出生死、踏火海過山回京後，第一件事是翻墻來找咱們家含釧...含釧他哥哥臨行前可是囑托了又囑托，讓我趁這段時間相看些門當戶對的年，千萬別讓含釧落到老四手裡頭...”

薛老夫人雙手一拍，“這哪兒是我個老太婆攔得住的事兒！你看這架勢，福王送項圈，太後送簪子，聖人也在福王府相看過含釧了，豈不是等老四一回來就下旨的意思？”

嬤嬤深表贊同地點點頭。

這倒是。

咱們家姑娘太婆婆的東西也收了，大伯伯的東西也收了，在聖人跟前又是撒潑又是賣踹...好像不嫁給他老徐家，是不行的了？

這在市井民間也說不通的呀...

“您也說了秦王爺一回來就翻...”嬤嬤聲音一嗆，可不能說金尊玉貴的王爺翻墻...頓了頓，“您也說了秦王爺是把咱們家姑娘放在心尖尖上的，咱們姑娘素日不爭不搶，不多話不多言，就說起秦王時紅著眼眶很倔氣...小姑娘小郎君的，大傢夥都是從那過來的，您得諒。”

薛老夫人覺得裡的荔枝都不甜了，很是惆悵，“諒，怎麼不諒了？老四若是不姓徐，我敲鑼打鼓，陪上半座城池嫁姑娘。偏偏老四是皇家人，你想想，要是含釧了欺負，咱們怎麼辦？能怎麼辦？還能讓曹生打上門去？你說說，若是含釧嫁回江淮，咱們找一個，哦不，溫和的年郎，甭說婆婆，就是他家祖宗從墳裡跳出來，也不敢我們家含釧一毫！”

“敢，我曹家要他死！”

嬤嬤想了想，覺得也很有道理，有些為難，“那如今怎麼辦？秦王都回來了，咱們還相看嗎？”

“相看什麼呀...”

薛老夫人微微嘆了口氣，“在聖人那兒都是過了明路了，咱們敢嫁，哪家又敢娶？可憐了咱們家姑娘，放著老太君不當，非去做什麼沒滋沒味的皇子妃...”

薛老夫人越想越心慌，“你看看咱們含釧那樣兒，脾好，心眼，純得像一張紙...”

嬤嬤：？

沒覺得呢。

審餘氏的時候，心狠手辣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又，就算被欺負也隻是算了算了...”

嬤嬤：？？

把餘氏和陸管事搞去浸豬籠的，不是？

“遇到事，隻知一味忍讓，好脾氣得不像是月孃的兒...”

嬤嬤：？？？

我看你怕是忘了這位姑一邊哭一邊罵，從福王府被抬出來的樣子了...對著聖人和福王想甩就甩，想發踹就發踹...

嬤嬤神淡淡的，得嘞，也甭搭話了，就讓老太太自己慌吧。

薛老夫人越想越覺得含釧要被欺負，又深覺小姑娘手段、城府都比那幾個妯娌略顯欠缺了些，又有些埋怨自己為何不早做準備，一心憐惜著小姑娘命苦，隻想孩子多玩一玩再說...

再拖下去，說什麼都晚了！

薛老夫人心一橫，轉同嬤嬤說道，“去請幾位宮裡出來的，須有品階的那種，再去各家大族學請來教員，什麼針黹、工、禮儀、琴棋書畫，噢！還有當下貴家姑娘常玩的雙陸、馬球、捶丸，都須請了教員。”

隔了一會兒，想了想，既然是要玩馬球，家裡在京郊倒是沒草場，請了教員也沒練。

薛老夫人喚住嬤嬤，“另去牙買一平坦寬敞的草場，順便找幾匹溫馴漂亮的小馬駒！要快！時間不等人！”

嬤嬤連聲應道。

含釧剛走回木蘿軒，一下子沒忍住，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有些狐疑地立在原地想了想——許是有人在想著吧。

倒真是有人在想著。

不僅想著，還讓重回掖庭學習的噩夢，為搞了一整套大魏貴族“白加黑”全覆蓋集訓課程...

第三百六十章 荔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