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荔枝(下)

薛老夫人這說的是實心話了。

而且，曹家給的太多了。

鄭姑姑牙關一咬，乾了！

在看到一字排開的姑姑時，含釧沒有生起應有的警惕，在薛老夫人說要在曹家建學時，含釧仍舊沒有生起應有的警覺...在看到鄭姑姑排得滿滿當當課程表的時候，含釧有點懵。

“那...我吃飯的時間...”

含釧的手指艱難地在了麻麻的字跡中小小一條兒上，抬頭眼地著鄭姑姑，“隻有一刻鐘？”

鄭姑姑好像回到了被這群小兔崽子支配的掖庭。

白花花的銀子，讓沉穩地點點頭，“你祖母提下的要求是，半年之善行飛花令、可馬上捶丸、會獨繡上麵、點茶識綢...”

也就是說，當家主母要會的，含釧要會。

還得是功勛世家的當家主母。

鄭姑姑暗自思忖著，或許是釧兒已定親事，定了一家豪門大族，家裡老人這才火急火燎地請先生授課習藝。

既如此...

“姑姑我好好教，釧兒你好好學，咱們既是有緣分再做師徒，就不要辜負這等緣分。”鄭姑姑想起當初在掖庭時，小小的含釧靠著小小的阿蟬，那時候含釧還沒長如今這般靈氣的樣貌，兩個貓兒一樣的黃丫頭瘦瘦弱弱的，顯得兩隻眼睛又大又圓，們起來回答問題，又像是了驚的小雀兒...

如今再看看含釧，樣貌和量都張開了，許是出宮後日子舒服又順心，眉宇間著一純然敦厚的秉——在宮裡長大的孩子，瞧著純良的，可真不是大多數。

就沖這一點就難得的。

鄭姑姑想了想，有了些信心，含釧的腦袋，“你運道好，出宮後找到了良善你的家人，要惜福。你祖母四下搜羅，又是懇請又是相邀，這才湊了這麼多位有真東西的姑姑來，不要辜負。”

含釧有點想趴桌子。

可想想小老太太喜氣洋洋那張臉，嘆了口氣，溫馴和地點點頭。

隔了片刻，含釧抬起頭笑著問鄭姑姑，“...要不兒將阿蟬也來？如今管著一不大不小的食肆，許是也想見見您呢！”

鄭姑姑笑容僵了。

說實在話，含釧不懼怕學習，更不怕吃苦。

在宮裡，什麼苦沒吃過，什麼眼淚沒掉過？

就算如今來手飯來張口，穿綾羅綢緞，呼奴喝仆的，含釧也從沒忘記過以前的苦日子——那是生命的兒，苦難不能忘。

可還是想向天再嚎五百年。

學工針黹都還行，至先頭過門，尋常的鞋、是能做的。

騎馬，含釧也不怵，膽子大，力氣也大，比那些個弱扶柳的小姐要好太多，學了兩天就能騎在馬上獨自遛彎兒了。

禮儀、點茶、花、飾...含釧也不含糊。

畢竟做了十幾年的側妃，又在宮裡浸潤數年，基本的妍醜、見識，都是有的。

隻有一門課。

鄭姑姑親自教授的詩詞經義。

含釧識字，也會寫字。

字兒雖寫得不好，卻也是橫平豎直，整整齊齊的。

可鄭姑姑看到那手字時，表和見到耗子在給貓拜年是一樣一樣的。

“您自個兒去瞅瞅，哪家哪戶的當家主母寫這麼一手爛字！像狗在爬！不不不！像瘸了的狗在爬！”素來端莊文雅的鄭姑姑花容失，丟了一切的課程安排，隻給含釧從最初的字開始練起。

含釧拿著輕輕的狼毫筆，比拿起五斤重的菜刀還苦。

字是打門錘。

有時候科舉考試裡，評狀元和榜眼，文章差不多時，評的就是字了。

文人對字更看重，還有種“字如其人”的說法，一個人的風骨全都現在字上。

而照含釧這手字，估計是骨。

鄭姑姑定了一天一百張的大字給含釧寫，第二天數張數，一張一個手板子，十張十一個手板子，還送一個。

第一天，含釧拚死拚活磨了八十七張，第二天喜獲十五個手板子，打得懷疑人生——都十六歲了，放窮苦人家，都是孩子娘了，怎麼現在還因為沒完作業被先生打手板？

難，想哭。

小雙兒看含釧打手板也想哭，第二天就拿著紙運出去，又送回來，悄咪咪地在含釧耳邊咬，“...崔二寫了三十張，阿蟬姐姐寫了十張，拉提那個不的，鬼畫桃符似的！要他有什麼用！”

含釧眼淚汪汪。

戰友，還有原來的好。

結果第三天，鄭姑姑檢查作業，麵無表地將在“時鮮”完的四十張大字一張一張地挑了出來。

含釧就此喜獲五十個手板子，外加跪在曹十月牌位前懺悔反思。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含釧都沒完。

左手快要被打起繭了。

夜黑風高，狗都睡了，木蘿軒還亮著燈。

含釧紅著眼眶寫大字，一邊寫，一邊拿纏著白紗布的左手背眼角，想哭又怕把紙浸，這張就算白寫了。

“您要不睡會兒起來寫吧？”

小雙兒也哭，雙手也包著白紗布——幫大小姐作弊，薛老夫人賞了二十個手板子，絕不姑息。

“一百張，誰寫得完啊！”

小雙兒咧著個哭出聲，“讓崔二別寫太工整，他跟嘚瑟炫技似的！一張比一張寫得好！還有阿蟬！字兒比您的還難看！如今可好了！我手也被打了，想幫幫忙更不能了！”

含釧癟癟，眼角包了淚。

寧願去做一桌滿漢全席，也好過寫大字。

聞道有先後，業有專攻，寫不了就是寫不了嘛...若真寫得了，誰不想寫呢...

含釧再抬頭抹了把眼淚。

“砰——”

窗框又是一聲響。

跟著徐慨蹙著眉頭出現在了室遊廊外。

含釧趕忙把抱著白紗布的左手往後藏，右手放了筆，順勢抹了把臉，癟癟忍住哭，“你怎麼又來了...祖母都讓加高圍墻了，你還是王爺呢，天天翻圍墻，讓史看見了必定狠狠參你一本。”

徐慨探過，驚訝地抬頭看向含釧。

半夜不睡覺，這是在練大字呢？

轉了，還是變天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荔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