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石榴水(下)
果不其然。
三皇子話音剛落,張霽娘急切又激烈地開了口,“聖人!聖人!您別罰三哥!是我!是我!”
張霽娘淚流滿麵。
一張臉被淚水糊住。
如今一定哭得特別醜吧...
好像從小就不是相貌特別好看的那種姑娘,與北京城那些個樣貌秀、量頎長的姑娘不同,一直都像一隻默默無聞的小鴨子...除了祖母,沒有人在意...母親生難產而亡,父親迅速娶了一位出不高、但相貌很的續弦,續弦接連生下了父親的孩子,聰明激靈的張鐸,還有一看就是人胚子的二丫頭...就被養在祖母的院子裡,看到父親和他漂亮的妻子每日並肩進出請安,就像看別人一家人似的。
小時候,很小很小的時候,倒還好。
祖母有擁立之功,在朝堂上說得上話,很有些人捧著、順著...可漸漸的,饒是遲鈍如,也能到京圈中對的輕慢與不屑。
祖母的院子,了唯一的避風港。
再之後,就是三哥了。
三哥是除了祖母,唯一一個覺得好看,喜歡,願意真心誠意稱贊的人...
所以才會義無反顧地把自己出去,三哥說服嫁給秦王便同意,寧願做小也要嫁進端王府...
那時,進端王府的契機,讓三哥麵無存了吧?三哥那麼驕傲尊貴的人,被人野合捉。也是正因為如此,在嫁進去之後,三哥對的態度才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轉變吧?但,三哥還是的。
如果三哥不,又怎麼會在聖人麵前一把攬下過錯,救於水火呢?
士為知己者死,為悅自者容。
三哥是知己,是人,是貢獻忠誠的那個人。
既然三哥願意維護,為什麼不能為了三哥解開這個困局?
張霽娘心裡滿滿的,滿滿的甜,滿滿的,滿滿的酸,淚眼婆娑地手去夠三皇子的手,終於幾經艱辛地握住了三皇子的手,好似握住了畢生的信仰。
含釧輕輕掩眸,竟不知作何想。
夢裡的張氏...在秦王府特立獨行,徐慨嗅到花與蘆葦叢就會咳嗽和長疹子,偏偏張氏種了滿院的花樹,一年四季你方唱罷我登場,的院子總是鮮艷的。徐慨不喜歡人聲大張揚,張氏偏偏好在府中聽戲,鑼鼓喧天,吵鬧得徐慨鐵青一張臉...徐慨不喜歡什麼,張氏偏偏就要做什麼,徐慨若喜歡什麼,張氏便一定不做什麼。
比如。
徐慨喜歡。
張氏便磋磨、打、甚至在徐慨走後,也要將這個被徐慨放在心上的人徹底消除...
“聖人!是我做的!”
張氏語聲淒厲,卻帶有無盡力量,“我...我與賀含釧這個賤人積怨已深,我便守在幔帳後麵,等待著賀含釧現,等一現我就撲上去企圖刺死!一個廚子出的賤人,竟也可做王妃、皇子正妻,我與三皇子意悠長、門當戶對,卻隻能當側妃做妾室!我不服氣!還要賀含釧這個賤人,在開食肆時就不尊重我,既然當初還沒有飛黃騰達,對權貴世家就已輕薄怠慢,如今得了勢,又豈會給我好果子吃!”
“我便想,西郊圍場人多眼雜,我出來,待得手之後,再回去,誰也不知道是我乾的!”
含釧緩緩閉上眼。
龔皇後心下著慌,蹙眉看向三皇子,三皇子雖埋著頭,眉宇眼角間卻出毫不掩飾的輕鬆和得逞後的快意,曲貴妃仍也跪著的,偎在聖人腳邊,乖順嫵得就像一隻收起爪牙的貓。
這對母子。
龔皇後嚨裡好似吞了一隻蒼蠅。
多年了。
饒是做了不錯事,手上沾了不,前年聖人借楊淑妃產一事在上好一頓發難,又是足又是權又是斥責...難道曲氏就乾凈嗎?!曲氏一樣臟!和一樣臟!為了兒子、為了家族、為了恩寵、為了地位,仍是不擇手段的!
憑什麼,事兒放在上就過不去了!
放在曲氏上,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因為曲氏的哥哥手裡有兵,腳下有權!?
還是因為曲氏頗得盛寵,在聖人心裡始終占據一席之地?!
龔皇後手撐在椅背上,眸晴不定。
所有人都看不破聖人的臉,所有人都不敢說話,隔了很久。
含釧跪得膝蓋都疼了,與左三孃的手握。
“把張氏拖下去吧。”
聖人環視一圈,終於開口,“張氏反骨瘋癲,絕非正常,此人不宜侍奉端王,拖下去重責五十大板,即刻行刑。”
即刻行刑。
曹醒麵無表地看著魏東來帶著人將張氏拖出了幔帳。
聖人的目終於落到了三皇子上,語氣很淡,但口吻很重,“老三呀,你母妃說你還是個孩子。”
聖人笑了笑,“男人了家,就不孩子了。今日有張氏,有你母妃替你扛下來,往後又有幾個愚蠢的張氏等著你?老二腳傷未曾痊癒,尚且知道招呼外臣,行東道主之誼,你卻倒好,你母妃求欽天監好不容易算出一道七星連珠的吉兆,卻被你一下子毀了個乾乾凈凈。”
含釧聽得雲裡霧裡。
龔皇後聽到聖人突然提起二皇子,頗為驚訝地抬了頭,待聽清是誇贊後斂了斂眸,藏住了心緒。
曲貴妃一直低著頭,臉煞白,手攥住帕,未作言語。
聖人停了了聲音,手一揮,“左家三娘和固安,把釧兒送回去吧,魏東來去朕庫裡拿點藥材和東珠,讓小姑娘好好養一養。”
又提到曹醒,“廣進伯,你去代朕照料照料老四,該灌醒酒湯灌醒酒湯,該喝涼茶喝涼茶,別他宿醉懵著了。”
聖人又吩咐待了幾句。
左三娘和固安縣主一左一右地扶起含釧往出走。
幔帳外,張霽娘甕聲甕氣的哭喊人心悸。
含釧一低頭,借著昏暗閃爍的油燈,看圍獵場上蔥鬱的草叢中,從不遠蜿蜒流下一縷暗紅的、散發著腥臭的水。
就像,腐爛的石榴兒。
第四百零七章 石榴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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