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一大日沖破萬里云濤，浩浩金萬道，驅散世間霾。

皇帝一家終于還是走了，來時悄無聲息，走時明火執仗。上千名百騎司戰士頭前開道，人人穿上了錚亮的明鎧，威風凜凜，軍鋒烈烈。又有帝王車架來接，天子之攆，寶馬驅之，于是滿長安都知道了皇帝在出巡。

為什麼要擺這麼大陣仗？用李世民的話說，朕就是要給你撐撐場子，讓那些魑魅魍魎之徒都知道，你涇侯韓躍圣眷隆厚，誰想你先得掂量三分。

所謂天子出行，震四方，李世民這等擺明車馬的支持，甚至連很用的帝王車架都弄了出來，不但如此，長孫的皇后車架和楊妃的正妃車架也同時出宮來接。

一帝一后一妃，三架馬車在兵馬護衛之下浩浩出發，從田家莊到長安一路二十里，來回不斷有眼線來回奔波，有朝廷的，有勛貴的，有文的，有武將的，然而派出眼線最多的還是世家。

太原王氏后宅，王圭面有些發青，他著空空如也的室，地面上口黑漆漆的暗道，忽然長嘆一聲，黯淡道：狡兔三窟兮，棄家何惶惶？山雨來兮，烏云城……

……

韓躍只是陪著李世民一家下了山，但卻沒有按照禮儀恭送半里。皇帝不讓，他自己也不想。

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田家莊一夜遭襲，百姓無辜死，十幾座民居被燒毀，很多房屋都坍塌。王凌云造下罪孽遠遁，卻留下一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讓韓躍頭疼。

最終傷亡人數統計出來了，田家莊死了四十七口人，外村百姓六十二口，這個數字讓人很是痛心，空氣中都彌漫著一濃重的悲傷。

田大叔垂著一只臼的右臂，正在指揮村民們歸攏尸，旁邊是村混子田二狗，這小子渾油皮沒破，不過神卻有些萎靡。他倆人看見韓躍過來，臉都有些黯然，剛要開口說話，卻被韓躍揮揮手打斷：

“田大叔，二狗子，你倆現在就組織村民，選一些強壯的漢子到各村送信。自古人死為大，又言土為安，昨夜死了這麼多人，咱們莊子上的人是為我擋災，外村百姓也是我所累，他們的后事我韓躍不能不過問。”

“好，我倆現在就去辦！”田大叔鄭重點頭，田二狗卻在一旁言又止。韓躍斜了他一眼，沉聲道：“有話就直接說，不要老是畏畏。你總是如此，何時才能獨擋一方？”

“是是是！”田二狗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妹夫，你真要擔負這麼多人的后事嗎？這可是上百口死人，一旦您放出這個風聲，不說辦理喪葬要花一大筆錢，是這些人的親戚就夠人頭疼。咱們關中人雖然忠厚，但是各村也不乏有幾個壞種，若是被那鐘人訛上……”

“訛上便訛上！”韓躍濃眉一，沖田二狗喝道：“你若老是這等鼠肚腸，從此再也別跟著我做事。”

田二狗打了個哆嗦，哭喪著臉道：“我也是為您擔憂啊。”這一次，他可不沒敢在稱呼妹夫。

韓躍自然知道他是好心，否則早就發飆了，不過他老覺心里有子邪火，看誰都覺得不爽。尤其這一路行來，田家莊街頭巷尾到是暗紅的跡，昨夜大雨磅礴，竟未將跡沖刷干凈，可見當時屠殺之慘烈。

他低聲一嘆，看著田二狗道：“百姓所求者，不過食。這些無辜死的外村人都是來趕集的，他們大多都是家里的頂梁柱，一家老小吃喝拉撒都指他，結果現在死了，你讓他們以后怎麼生活？”

田二狗訕訕低笑，他可是個明人，一見韓躍心不爽立馬躬蹋腰，不管什麼話他都老實聽著。

韓躍煩躁的揮了揮手，道：“速速去吧，爭取各村個莊都通知到了，一個也不要疏。”

田二狗和田大叔連忙答應一聲，兩人急急離開，各自召集一幫村民開始送信……

……

“田家莊遭強人襲擊了，死了很多人！”

隨著田家莊送信人的出發，消息很快便傳四方。

這是真正的噩耗！

有婦哭昏在門口，有老人嚇得面蒼白，也有半大小子跟著大人嚎啕大哭。

天塌了！

這是很多收到消息的百姓第一反應。甚至有幾個莊子的人因為特別貧窮，很多家庭都是沒有隔日糧，就靠著當家漢子趕集做點小生意掙錢度日，如今乍聞噩耗，只驚的手足冰涼。

無數人開始往田家莊趕去！

有婦，有兒，有老人，有小孩。古人講究土為安，就算家境再怎麼貧寒，親人的尸還是要收殮。百姓們并不像田二狗所擔心的那樣，他們忍著悲痛出發，心中所思所想竟是沒有多對田家莊的抱怨。

戰離人淚，常有客死人。雖然大唐已經建立，然而畢竟立國不久，百姓們大多經歷過戰，昨夜還與家人歡笑，今日也許就是永別，這種事見到了太多。

田家莊到了，無數人在哭，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悲痛。韓躍早已讓人搭建了十幾個廬棚，將那些死的百姓全都移至其中，不管誰來領人，都會有年長的老者上前溫聲安，先是登記家住信息，接著遞上一塊白布，最后再和聲細語告訴一聲：認領完尸首先別走，侯爺有話說！

侯爺有話說？？

不錯，韓躍確實有話說！

他站在一張大桌子上，面對這下面黑的人群，目在哭泣的婦臉上經過，在悲痛的老人臉上經過，也在很多還懵懂未知的小孩臉上經過。

“各位相鄰，大家看清楚了，我韓躍！”他忽然開口高聲，沖著所有人大聲嘶喊起來：“昨日夜間有惡賊突然襲擊田家莊，致使無數百姓遭劫難，很多人家里都失去了頂梁柱，覺塌了天。”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又勾不人心中悲痛，幾個抱小孩的婦嚎啕大哭，一時緒激，渾無力缺乏，歪歪斜斜坐倒在地下。

這等況早在韓躍意料之中，他也早安排好了人手，一見有人緒不對立馬上前安幫助。韓躍自己則站在桌子上不為所，不是心狠，而是有更重要的話要說。

“我知道很多人覺得生活沒了希，家中頂梁柱不在了，以后小孩怎麼養，老人又該怎麼活。甚至有些人家中沒有隔夜糧，一日沒人掙錢，一日便沒飯吃……”

婦們哭的更狠了，有些老人也開始遙遙晃晃！

“你們不要怕！今天我就是要告訴你們，天沒塌！”韓躍忽然暴喝一聲，幾乎用嘶啞的聲音大，再次道：“天沒塌……”

他目著人群，眼見著一張一張悲痛的臉，或惶然，或黯淡，有悲傷，有無助。他只覺心中有一強烈的責任迸發而出，忍不住高聲大道：“今日我韓躍在此發誓，一要為百姓報仇，二要養百姓孀，我不會讓喪夫者缺食，也不會讓失子者無人送終，男娃我會供養他上學，娃也不會放棄。縱是傾家產，韓躍一往直前！此誓，天地共鑒之！”

此誓，天地共鑒之！

一個清秀的年，一聲嘶啞的大。韓躍終于發出了他來到這個時代后的聲音。

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