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老僧忽然睜開眼睛，笑呵呵打個稽首，贊嘆道：“涇侯民如子，已一己之力供養三十萬百姓，老僧心中佩服。不過有一句話不吐不快，我想問你，心疼否？”

“心疼否？”韓躍喃喃一聲，坐在鍋邊仰首天，淡淡：“說不心疼那是假的，三十萬人吃喝拉撒，每人每天按五枚大錢計算，一天就得開支兩千貫。這還只是吃飯的錢，工錢更多，每天都得上萬。本侯爺雖然有錢，但那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如何不心疼？”

“既然心疼，為何還要花錢？”

“不花不行啊……”韓躍淡淡一聲，他看了志老僧一眼，意味深長道：“你佛家高坐蓮花臺，盛世就出來撈一票，世就躲起來清福，民間百姓之疾苦你們不懂！”

志老僧輕聲一嘆，沉沉道：“老僧如何不懂？昔南北朝末年，老僧還是一個書生，因天下大，家中父母而死，那種苦楚畢生難忘。阿彌陀佛，老僧禮敬我佛數十年，想不到今日又犯了俗戒。”

韓躍哈了一聲，嘿嘿笑道：“往事雖然如煙，親卻不能忘，大師能夠提及自己父母，說明你的心還沒有冷，你還沒有佛。既然如此，在下倒是可以和你做個忘年。”

他說到這里緩緩一停，接著又道：“等你哪天佛了，咱們的也就盡了。”

這話是在告訴志老僧，我不喜歡佛家，但我尊重你這個佛門老僧，私人可以有，但是你佛門的那些訴求我一概不支持。

志淡淡宣了一聲佛號，他說不過韓躍，或者是不想惹惱韓躍，故而沉默不再搭話。

此時已是傍晚將至，落日的余暉斜斜灑下，天邊垂掛著一抹艷的紅霞，河堤之下忽然傳來腳步聲聲，韓躍和志同時看去，卻發現是那個青月正從河堤走了上來。

此渾也是沾滿爛泥，三千秀發被污水打，但是現在這個樣子韓躍卻忽然覺順眼了許多。

他挑了挑眉，嘖嘖道：“不錯不錯，神佛高居云端，所以不食人間煙火，你這小妞能下堤干活，上有了一活人的氣息。人活在世上就該吃點五谷雜糧，千萬別想著去做神仙。”

青月直接走到他前盤膝坐下，一雙妙目猶如暗夜里的明珠閃閃發，盯著韓躍道：“涇侯不信神佛？”

“不信！”

“滿天下都在傳聞你是夢中得到仙人所賜，故而才九竅皆通……”

韓躍哈哈一笑，他忽然站起來，順手拍了拍屁上的泥土，然后指著河中修了一半的大壩道：“你們可知此乃何？”

青月同樣站起來，這尼完全不避嫌，直接就站在韓躍邊和他并立，一雙妙目直愣愣盯著韓躍，悠悠笑道：“貧僧等著侯爺解說。”

這妞如此隨意，韓躍倒被搞了個臉紅，他下意識退后半步，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一些。

“此壩攔河飛架，阻斷河水洶涌，再借水勢產生一種神力，我名之為電。”

“電？”

“不錯，電！”韓躍淡淡一笑，他負手而立，仰首天，語氣神而又自傲道：“天有雷霆，神佛掌控，這是你們宗教的說法。我今日便告訴你，這個電就是雷霆。它從天地中來，也可以人力制造之。掌握了這種力量，我能用它點亮暗夜，用它驅各種機械，可以讓關外的訊息瞬間達至長安，可以讓稚小兒擁有千萬鈞之力。”

他看了一眼青月，嘿嘿道：“電是如此神奇，本侯爺卻能將它造出來，你覺得我還會相信神佛麼？”

青月怔怔看著他，一雙妙目宛如明珠，又似含著一汪秋水，這樣直直盯著，直到韓躍都覺有些不自在，青月忽然輕輕一笑，淡然道：“我從小在寺中長大，但我也不信神佛，侯爺無須擔心娶回家一個神神叨叨的瘋婆子。”

“你們為什麼總要粘著我？”韓躍忍無可忍，終于決定來點直接的，他目炯炯看著青月，冷聲道：“本侯爺自認為對子沒什麼吸引力，你莫要跟我說什麼一見鐘。又是黃金又是人，嘖嘖，財兼收，果然好手段。”

青月手揭下僧帽，一邊用手摘掉帽子上的爛泥，一邊輕聲道：“佛門想要出世，必須找個護教之人。”看了一眼韓躍，接著解釋道：“當年南北朝時期的梁武帝蕭衍，就是我佛門在俗世發展的護教之人。”

韓躍恍然大悟，隨即又有些疑，喃喃道：“那你們應該去找皇帝啊，志大師對陛下有救命之恩，此事作起來更加容易，何必來尋我一個小小的侯爺？”

青月怔怔看著他，好半天才面帶古怪之，試探道：“你真不知道？”

韓躍一呆，下意識問道：“知道什麼？”

便在這時，志老僧忽然宣了一聲佛號，似乎是想打斷青月，又似乎是剛好要跟韓躍說話，總之他這聲佛號恰到好，讓兩人的對話沒能繼續下去。

韓躍緩緩轉，目帶探尋道：“大師有事？”

志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老僧等人千里迢迢而來，涇侯即便厭惡我佛門，按理也該施舍一頓齋飯吧？你這麾下三十萬百姓都已開餐，老僧腸中也有些轆轆……”

韓躍哈哈一笑，連忙拱手道：“大師勿怪，我這就讓人做一頓齋菜過來。”

“無須麻煩，老僧吃得喝得酒，這大鍋菜聞著就很香，涇侯添為塵世之主，何妨請老僧一頓？”

我曹，這老和尚吃？

韓躍目瞪口呆，恍惚之間便沒有留意志老僧話中的喻。

塵世之主，按照佛門的意思可以解釋為塵世間的施主。但更大的可能卻是，俗世帝王！

沒有錯，俗世帝王！佛門向來不做虧本生意，他們又送黃金又送，目放在了將來……

韓躍不知道自己份，但是佛門卻有消息靈通之人，他們通過李世民的行為舉止推測，準備現在就投資過來。

這種事當年呂不韋干過，三國曹干過，現在佛門也想這麼干。

扶持韓躍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