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躍確實來了,裹著厚厚的大棉襖,又臃腫又顯胖,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往這邊走,走路的姿勢歪歪斜斜,乍一看像個笨重的狗熊。
他后跟著十幾個國公,個個面帶古怪之,眾人后似乎還跟著一個,此面紅,小腦袋狠狠低下去。上同樣裹著厚厚的大棉襖,恰似另一只笨重的狗熊。
“侯爺這是要……要發大招啊……”李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新羅有人出使,韓躍帶著國公們迎接也就算了,帶個子過來是要干哪樣?毋庸懷疑,這子肯定是已經被韓躍睡過的金鈴兒小妞。
“難道侯爺嫌棄新羅公主不夠溫,所以要趁這機會退貨?”
李沖面很是古怪,他回頭看了一眼馬車上的老者,總覺這人要被自家侯爺狠狠坑一下。
那老者同樣有些發傻,掀著馬車簾子整整著遠,目先打量一下韓躍上的大棉襖,眉頭隨即皺起。
再打量一下金鈴兒上那更更顯笨重的棉襖,眉頭漸漸擰一個凸起。
最后再打量一下十幾個國公,發現人人都穿著油華亮的貂皮大氅,老者的臉完全沉下去。
他的馬車距離城門口不遠,韓躍等人很快就到了車前,還沒等韓躍張口說話,老者搶先開口道:“閣下就是涇侯?”
這語氣有些生,完全不似和李沖說話那種溫和慈厚,韓躍搔了搔腦門,拱手道:“本侯正是韓躍,封大唐河北道行軍大總管,安東都護府大都督,還有賜金魚袋,可以在皇宮騎馬……”
“行了行了,你的職等會再吹噓,本人年已古稀,什麼大人沒見過?”老者不耐煩一揮手,指著眾人后的金鈴兒質問道:“老夫雖然遠在新羅,但也聽過大唐涇侯富可敵國,我善德公主流落于此,為何如此苛待于?”
“苛待?我咋苛待了?”韓躍面帶茫然,轉頭看了一眼金鈴兒。
老者哼了一聲,著臉道:“你麾下眾人全都穿著華貴貂皮,為何卻讓我國公主穿著布?”
他說到這里再次一指金鈴兒,氣忿道:“此地風寒天冷,再厚的布也會被風吹,鈴兒在新羅乃是舉國明珠,從小錦玉食,不曾到半點委屈,到你這里卻連一件貂皮大也舍不得給,這不是苛待是什麼?”
老者越說越怒,猛然從下自己上的貂裘,喝令馬車邊一個新羅軍士道:“還不給善德公主送過去……”
東北嚴寒酷烈,這老者了貂裘之后,自己先打了個哆嗦,對面金鈴兒一直垂著小腦袋躲在后面,仿佛很怕見到老者一般。但是這一刻無法躲閃,急切大呼道:“父皇不要啊!”
此話一出,真相大白,這老者哪里是什麼新羅使臣,分明是想閨想瘋了的新羅國王。
歷史記載,新羅國主真平王一生無子,到了接近五十歲時才誕下一,因這娃生下之后便發出鈴鐺一般的清脆哭聲,故而取名為金鈴兒。
之如掌上明珠,含在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疼閨那真是疼到骨子里。
這老者正是新羅真平王,今年已經六十六高齡,自古民間有言,兒行千里母擔憂,越是老人越惦念孩子,真平王雖是一代帝皇,但他同樣也是個老人,老人哪有不掛念孩子的?
“父皇!”金鈴兒直接越過人群,跑到馬車邊一下跳上去,將貂裘重新披到真平王上,哀求道:“兒不冷,您不好,切不可下大氅,嗚嗚嗚……”
真平王雙手有些巍巍,他著小妞烏黑發亮的秀發,目落在兒上厚重的布棉襖上,心疼道:“鈴兒,苦了你啊!”
堂堂一國公主,卻穿著布棉襖,這種心痛簡直非言語能形容。
金鈴兒眼角閃過一愧,回頭看了一眼韓躍,眼見自家男人臉上也有愧。
丈夫面帶愧疚,小妞反而猛然一咬牙,將眼中的愧狠狠下去,低聲對真平王幽幽道:“中原有句俗話,嫁隨嫁狗隨狗,兒跟了一個窮侯爺,他給我什麼服,我就穿什麼服。”
真平王然大怒,指著韓躍邊十幾個國公道:“他麾下將領皆穿貂皮,卻讓你穿布,這樣的男人不跟也罷。鈴兒不要哭,咱們回新羅……”
“父皇您誤會了,這些人不是我夫君的屬下,他們乃是大唐開國國公,不但份比夫君高貴,家中也比夫君有錢!”
“大唐國公?”
“嗯!”金鈴兒趴在真平王懷里,小心將臉上的愧藏。
對面李勣等人對視一眼,忽然一齊拱手道:“真平王有禮,德善公主說得沒錯,我等皆是朝堂重臣,并非涇侯麾下。他一個窮侯爺,可沒資格當我們的上……”
“閣下是?”
“本公李勣,爵封大唐英國公,這位是盧國公程知節,這位是翼國公秦瓊,那邊一臉混賬架勢的是夔國公劉宏基,白臉書生是趙國公長孫無忌,后面那個瘦子是大唐第一駙馬,譙國公柴紹……”
李勣挨個給他介紹,每介紹一人,真平王的臉便肅重一分。
新羅乃是邊陲效果,大唐卻是中原霸主,李勣程咬金等人名震天下,隨便站出來一人都是響當當的人。真平王心中的憤怒略微減,不過仍然很是氣忿,冷冷道:“都說漢人講究互助友,你們皆是漢人國公,怎能眼見同僚窮困不管?涇侯穿不起貂裘,你們為何不拆借一筆資金給他?”
眾國公對視一眼,面古怪不肯搭話,李勣忽然踢了韓躍一腳,罵罵咧咧道:“你老丈人問話呢,裝什麼啞?”
韓躍面帶愧,上前沖著真平王恭敬一禮,他剛要開口說話,目落在金鈴兒上,忽然心中沒來由一疼,轉頭輕輕嘆了一聲。
他不肯說話,金鈴兒臉上頓時著急,小妞兒眼珠子咕嚕嚕一轉,摟著真平王脖子撒道:“父皇,你錯怪諸位國公啦,他們不是不幫,而是借了很多錢給我家夫君,只不過我夫君要發展東北,建城需要錢,筑壩需要錢,種田需要錢,開礦需要錢,伐木也需要錢……”
真平王被閨摟著脖子撒,不知不覺間怒氣消散無蹤,他斜了一眼韓躍,勉強稱贊一句道:“能夠白手起家,也算一時俊彥。老夫在新羅聽人匯報,說他憑借一己之力養活數十萬百姓,此事可算一大功德,將來漢家史書記載,必然有他重重一筆。”
“史書記載有什麼用,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金鈴兒摟著真平王脖子幽幽一嘆,面帶凄苦之道:“父皇您是不知道啊,兒已經好久沒有吃過了。夫君要發展東北,大把銅錢拋灑出去,不但花了自己的繼續,而且和各位國公大舉拆借,現在家里一屁債呢。”
“借了多?”真平王眉頭微皺,聽到兒好久沒吃過,心里頓時一陣疼惜。
小妞出一手指頭,小心翼翼道:“不多,才一千萬貫!”
“胡鬧!”真平王怒喝一聲,轉頭憤怒對韓躍道:“你借了一千萬貫,卻不肯給我閨置辦一件貂裘,如此涼薄心,本王如何能將兒嫁你?”
事已至此,韓躍只能著頭皮道:“這不是被債的嘛,上千萬貫巨債,在下一家整天吃不香睡不好,能弄棉襖穿穿就不錯了,哪里還能貂裘……”
他看了一眼真平王,訕訕笑道:“實話跟您說吧,今日您遠程來訪,我都犯愁如何招待,家里可是沒了啊。”
“這筆債,本王替你扛下了!”真平王面鐵青,冷冷哼了一句。
小妞一聲歡呼,摟著父皇脖子狠狠親了一口,嘻嘻道:“父皇,兒臣就知道您會疼我。”
“你這臭丫頭聯合夫君來騙我錢,真以為我不知道!”真平王心中暗暗一句,臉上卻掛滿慈之,他手輕兒秀發,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
世間最聰明不過帝王,世間最睿智不過老人,爹娘如果被你騙了,那只有一種可能,他是心甘愿的。
“走吧,本王還沒進城就花了一千萬貫,說什麼也得見識見識這個地方。”真平王目落向韓躍,語帶深意道:“老夫要看看,到底什麼樣的城池價值一千萬。”
韓躍面有些臉紅,他總覺得老人的目有些犀利,似乎已經看穿了他的鬼把戲。
金鈴兒似乎也有這個覺,小妞面帶狐疑看看父皇,忽然從馬車上跳了小來,回頭笑道:“父皇,我和夫君在前面幫您帶路。”
說話之間,慌里慌張扯著韓躍往前走,那架勢怎麼看都有些逃竄的味道。
真平王目炯炯,忽然意味深長對李勣等人道:“人一旦上了年紀,就特別容易犯糊涂,本王這一千萬花的有些屈啊,諸位大唐國公以為然否?”
國公們哈哈一笑,長孫無忌語帶深意道:“國主嫁,怎麼也得掏點嫁妝吧,你婿有了錢,閨也能跟著福,老夫乃是涇侯的長輩,我這里可以給你打個包票,保證德善公主不會被人欺負……”
真平王和他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發出爽朗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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