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擊的和軍，是這些日子裡從未參加過戰鬥，一直保持著無傷狀態的第二軍，也就是幕府的嫡系部隊。

雖說論戰鬥力，幕府的嫡系部隊並沒有比各藩的藩軍好到哪去，甚至可能還比會津、仙臺這樣的雄藩要稍弱一些，但他們勝在這些天從未參加過戰鬥，所以力、戰鬥意志都更爲充沛。

接二連三給他添堵、現在連寶貴的炮陣都被葬送於火海之中，稻森的怒氣已經被直接點。

他只想快點拿下這座可惡的城塞，將城塞這些該死的蠻夷統統殺——所以他近乎是不假思索地派出了這些天爲保存力量而一直未派上陣的嫡系部隊，以期用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在他的預期中，本應十分輕鬆的戰鬥。

反觀紅月要塞這邊——重要的外城牆現在已經被摧毀，他們僅剩城牆這最後一道防線。

他們沒法再用這些天讓和軍吃了不苦頭的“外城牆抗敵，城牆遠程擊”的戰。

沒有充足的戰士。

僅剩最後的一條防線。

沒有任何退路。

這場戰鬥之激烈，已讓人不忍去想象。

……

……

風雪剛停歇的天空，束束過微微散開的烏雲的隙，輕塵般灑在雪原上，灑在如今喊聲沖天、花四濺的城牆上。

如黃霧般昏暗的下，到是砍殺、防、圍剿、突擊。

箭矢在衆人的旁、衆人的頭頂往來穿。

阿伊努人的長矛與和人的打刀捉對啄殺。

刀刃劈砍在鎧甲上的聲音。

木盾撞的聲音。

踩踏由人類的鋪的“地板”的聲音。

因了傷，而發出的不敢相信這是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

並不算多麼寬闊的城牆上，灑滿昏暗的牆上，註定會在後世史書上留下重重一筆的紅月要塞城牆上，阿伊努人與和人——生長在同一片土地的兩種人們，現在就如同一對正絞在一起的熊狼。

不斷地在這片不大的城牆上翻滾、糾纏、廝殺。

“熊”張開盆大口，死死咬住“狼”的。

“狼”的力量雖不如“熊”，但也死戰到底，用著自己遠不如“熊”的武——牙齒與爪子，撕咬著“熊”。“熊”與“狼”的淋漓鮮四飛濺。戰鬥之激烈，讓兩軍的戰線無時無刻不在變化著。

忽而某讓和人大步推進，然後又被擊退了回去。

忽而阿伊努人聚攏到一起，準備對和人來記犀利的衝擊，接著便被打散。

這個地方剛纔還是戰鬥最激烈的地方，但眨眼的功夫，另一更激烈的戰鬥，便頂替了它的地位。

昏暗的，映照著兩族戰士們戰的影，映照著他們猙獰的面容，與傷後痛苦的神。

與暗，與火，戰鬥與敗退，生存與死亡，和人與阿伊努人——這便是這座城牆上的景。

這小小的城牆，宛如兩族人民的千年鬥爭的影。

生長在同一土地上的兩族人民，卻長著不同的面容，有著不同的文化，爲土地而大打出手。

千年的流逝下。兩族人民的地盤變了，人也更迭了不知多代。

在這是人非之中，唯一不變的是貪婪的心。

唯一不變的是兩族人民所流淌的鮮在融於一起後，其實本分不出彼此。

和人已是不攻下紅月要塞，誓不罷休。

而紅月要塞的戰士們，也爲守住他們這最後的防線，誓死不退。

在這場他們已經沒法再退、沒法再輸的抗爭中，恰努普已用出了他所能用出的最後手段。

……

……

恰努普用著與他年紀並不相符的敏捷作，從背後的箭壺中出箭矢，搭箭上弓，引矢即，直擊某名剛從雲梯上出腦袋的和軍士兵——作一氣呵。

“恰努普先生！”這時，某名就站在恰努普旁的年輕人急聲說道，“請您後退吧！”

“許多人都是被您的鬥志所，纔拿起武隨您之後的！”

“您若有任何的萬一，我們……”

這名年輕人的話還未說完，恰努普便笑著打斷道：

“後退？年輕人，我們現在還能退到哪去？”

“城牆一旦失陷，我們的家鄉就將徹底淪陷。”

“這裡是我們最後的防線。”

“已經沒有容許我們後撤的地方了！”

“與你們並肩作戰——這是我能使出的最後手段了。”

說罷，恰努普再一次從箭壺中出箭矢，同時大喊：

“來5個人！跟我來！”

恰努普他所能用的最後手段，就是親自上陣，在儘可能增加他們的防力量的同時，鼓舞還活著的人的士氣。

之前屢次阻止恰努普親上前線的雷坦諾埃，此時沒有蹦出來、將恰努普給截住。

因爲雷坦諾埃現在也拿著弓箭，在最前線戰著。

不僅僅是恰努普、雷坦諾埃。

現在紅月要塞幾乎是所有能上城牆戰鬥的人，都在城牆上戰著。

包括——阿町。

在敵人還未爬上來時，恰努普曾勸過阿町到安全的地方避難，但被阿町毫不猶豫地回絕。

見無法勸阿町，恰努普只能派人像保護其他手一樣，派人保護著在和軍士兵發起衝鋒後，便給予和軍迎頭重擊的阿町。

阿町如剛纔摧毀和軍的炮陣一般，與的“擊小組”將所有看上去比較難對付的和軍士兵給逐一擊斃、擊傷。

和軍自然也發現了爲“強勁火力點”的阿町，數次試圖對阿町所在的位置發衝擊——但因阿町城牆的最深，而他們這些手有大量的戰士保護著他們，所以除非是將攔在他們前的戰士們給殺了，或是趁隙放支冷箭來把阿町給擊斃，否則他們註定是拿阿町沒有半點辦法的了。

阿町並不是城牆上僅有的戰士。

在這激烈的戰場上，恰努普的獨——艾素瑪也在戰著。

……

……

“嘶……”

艾素瑪捂著自己的右手臂，右手臂源源不斷傳來的痠痛，讓艾素瑪倒幾口涼氣。

自3天前開始，他們的兵力就已經捉襟見肘了，像艾素瑪這種頗有本事的豪傑，也不得不上了戰場。

3天的戰，讓艾素瑪覺像是過了3年。

戰鬥之劇烈，自然伴隨著死狀其慘的。

就位於艾素瑪左腳邊的死，是的同胞——這人的頭蓋骨已被長槍給掀開。

而右腳邊的死，則是肚腹被砍了一刀，腸子順著傷口流出來，堆在一雙他試圖將腸子塞回去而疊著的雙手上。

不遠的一名和軍士兵，他的左了重傷，整隻左膝蓋的部分，只剩一點皮相連，他靠僅剩的殘肢一顛一顛地向後方逃亡著。

又是一名和軍士兵，他的兩條都了重傷，於是他只能用手在地上爬行。

對於這種種慘狀，艾素瑪早已是無於衷。

在這3日的戰，給艾素瑪帶來的最大變化，便是讓徹底爲了一個對各種形狀的死都不會再起什麼反應的人。

現在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將這些和人都趕下去。

即使連日的拉弓箭，已讓艾素瑪的手臂痠痛不已；即使現在每擡一次右臂，都痛得讓艾素瑪的五扭曲，發出痛苦的哼；即使自己現在隨時會死掉，艾素瑪也還是咬著牙關，從箭壺中出新的箭矢，搭箭上弓……

……

……

一記自右上向左下的斜斬，將一名姿極爲雄壯的和軍士兵的臉給砍爛。

順著刀傳遞到湯神手臂上的，除了那殺人的之外，還有刀刃斬擊所帶來的反作用力。

這反作用力一口氣傳遞到湯神的肩膀，如細針一般扎向湯神的神經。

“唔……”

將刀從這名臉被劈爛的和軍士兵上收回來後，湯神擡起左手捂著自己的右臂膀。

湯神的右臂膀，現在因劇烈的運，充程度極其誇張，塊塊繃，青筋起。

毫不停歇的苦戰，讓湯神的右臂膀早已於一種過勞的狀態，達到了他這老朽所能達到的極限。

現在，湯神每揮一刀，、骨骼就會發出劇痛，向湯神做出著抗議。

“快！把這個老頭給殺掉！”

“這老頭殺了我們不人了！”

“圍住他！圍住他！”

鄰近的5名和軍士兵發現了湯神的異樣，所以槍朝湯神圍攏而來。

然而……他們纔剛踏進到湯神的三步之，一道弧形的刀便將他們全數籠罩，掠過他們上的每要害。

……

……

時間的流逝，不會因任何事變快或變慢。

原本黯淡的，慢慢轉變爲了夕特有的橘黃的。

在這個照明全部靠火的時代裡，幕府軍顯然是不備夜戰的本事。

能夠在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展開夜戰的部隊，基本都是銳中的銳。

像幕府軍這種在和平生活裡淪陷、墮落已久的部隊，若是展開夜戰，恐怕還沒見到敵人，自己這邊就會因爲各種各樣的事而出現大規模的“非戰鬥減員”。

稻森著頭頂已轉變爲橘黃的天空，手中的軍配、中的牙齒都咬得咯吱作響。

紅月要塞的城牆——仍未陷落！

“……稻森大人。”稻森旁的一名親信，生怕昨日揚言要一日之攻下紅月要塞的稻森意氣用事，強行要求部隊在夜晚繼續戰鬥，於是他壯著膽子，繼續說道，“夜幕要降臨了，我們……”

“我知道！！”

親信的話仍未說完，稻森便用一記怒吼將親信的話頭打斷。

捱了稻森一記吼，這名親信立即閉，直腰桿，不敢再多言。

稻森用像是要噴出火來的目，朝遠的城塞傾瀉著火。

過了足足半晌，稻森才終於沉著嗓子說道：

“……撤退。準備過夜。”

……

……

“和人……退了……”恰努普著如退一般徐徐後撤的和軍，低聲呢喃。

所有人都與恰努普一樣，看著退去的和軍，每個人眼中、臉上的神都極其複雜。

在目送著和軍退去後，他們面面相覷。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個人都是佈滿污，每個人都是滿面疲倦。

明明又一次功擊退了和軍的攻擊，又撐住了一天，但幾乎沒有一人是面帶喜意的。

凡是本來臉上就要出現喜意的，但在見到了許多眼的面孔後，見到還活著的人都是一副讓人不忍多看的模樣後，那抹喜意便會徹底煙消雲散。

明明再一次功擊退了爬上來的和軍，城牆上的氛圍卻沉重得讓人不過氣來。

“恰努普，你傷了？”這時，前來尋找恰努普的雷坦諾埃，用訝異的目看著恰努普的臉。

恰努普的側臉，現在多了一道從左眼角劃到右眼角的巨大傷痕。

“沒事，只是剛纔不慎被一名和人的長槍給劃到而已。”

說罷，恰努普從雷坦諾埃的上收回目，用複雜的神環顧著周圍：“又了……很多人啊……”

“……先讓孩子們都先撤下吧。”雷坦諾埃輕聲道，“我看很多孩子，現在連站都站不穩了……”

“讓力還行的孩子們留在城牆上站哨，其餘那些累得快倒下的孩子，就讓他們快點到城牆底下休息，準備吃飯。”恰努普說，“咱倆分工合作吧。我來分配今夜站哨的人員，你帶一批人將傷員都擡下去，並清理下城牆。”

雷坦諾埃點了點頭，便快步從恰努普的眼前離開，而恰努普也開始有序地指揮著還能好好走路的戰士們有序從城牆上撤離。

“阿町小姐。”

在戰士們依照著恰努普的安排有序從城牆上撤下後，恰努普找到了阿町。

阿町的這“狙擊小組”的其他組員，現在已全都撤下去了，僅剩阿町一人還留在原地坐著。

仰著頭，眺著城外——像是在看著遠，又像是在看著什麼別的東西。

“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同時也太謝你了。”恰努普的言辭中，毫不掩飾他的激之意，“現在和軍退了，你也快點下去休息一下吧。”

今日，在阿町找到他，跟恰努普說想試著用的火槍來對和軍的炮陣展開遠距離擊時，他最終之所以會同意讓阿町上陣，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阿町是緒方的妻子。

“真島君是個不可思議的人，那他的妻子說不定也不會是什麼普通人”——這便是恰努普當時的想法。

再加上阿町執意要求讓上陣，怎麼說也說不過，最終恰努普就抱著“試一試吧”的想法，讓阿町上陣了。

最終，事實證明——真不愧是真島君這種豪傑的妻子。

“恰努普先生，你這樣謝來謝去的，就不可不必了。”阿町衝恰努普微笑著，“我和你們現在是一繩上的螞蚱。你們這座城塞若是幫了，對我來說也是滅頂之災。”

“更何況，你們對我們來說也有著很大的恩。”

“先是協助我們一起找那對醫生。之後又是給傷的我治傷。”

“於於理，我都沒有坐視不理、袖手旁觀的理由。”

“我好久沒有到戶外了，這段時間一直悶在庫諾婭的診所裡。”

說到這，阿町轉過頭，將目重新轉到城外的遠方。

“我想在這裡待一會，等會就會下去休息。”

見阿町都這麼說了，恰努普自然也沒法再說些什麼，跟阿町叮囑了“夜晚很涼，注意不要凍著了”之類的話後，便接著去指揮孩子們有序從城牆上撤下。

……

……

這是一個無月無星的夜晚。

今日白天，在颳起那頗爲駭人的風雪後，那積在天空之上的烏雲，仍沒有徹底散開。

在這場抗爭剛開始時，紅月要塞的衆人每日晚上還會歡慶著今日又功將和人擋在城外。

而現在——城塞已無類似的景象發生。

在夜幕降下後，除了需要在城牆上站哨的戰士們之外，其餘人紛紛從城牆上撤下。

了說笑聲。

連走路聲都輕了許多。

大家都像是一沒有魂魄的行走，機械般地拿過各自今日的晚餐，各找了一地方，靜靜地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