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今日一早醒來時，看到如此厚的烏雲時，稻森還有些擔心會不會今日會不會突然降下什麼暴風雪，影響他們的進攻。

現在看來——已經無需爲此事擔心了。

“向第二軍傳令吧。”稻森直起腰桿，揮掌中軍配，一字一頓地高聲說，“進攻！”

……

……

嗚——！嗚——！嗚——！嗚——！

在這些日子裡，每天都能聽到的一聲急過一聲的海螺聲刺進湯神的耳中。

左手提著倭刀，雙臂自然垂下的湯神，遙著城外那隨著海螺聲的響起而緩緩起來的幕府大軍。

湯神現在覺得自己的心很奇怪。

明明大戰馬上就要再次開打了。

明明他們這邊已經陷絕對的劣勢之中，可能已經沒法撐到今日的晚上。

明明自己可能就要在今天死掉了。

但湯神就是覺自己的心很放鬆。

中，還到一雀躍。

這種覺，湯神其實並不陌生。

他記得這種覺。

他上一次有這樣的覺，是在數十年前。

是他最後一次出現在大衆視野之中。

是他在爲那名被雅庫扎害死父母的孩出頭之時。

時間有些太久遠了，湯神已經稍稍有些記不清那時所發生的詳。

只記得自己那時一心一意想得到某家大名的賞識，被封以高厚祿，但奔走多年——一無所獲。在這世卿世祿的時代裡，想爬上去，難如登天。

只記得自己那時只是在偶然間路過了那座不起眼的小城町，然後偶遇了那名父母雙雙被雅庫扎害死的小孩。

只記得自己在聽那小孩講述完自己的遭遇後，就像是腦袋一時發熱一般，提著刀攻進了那幫雅庫扎的老巢。

只記得那幫雅庫扎不是什麼容易對付的小角，不僅人數衆多，而且其中不乏手高超的“原武士”。

雖然這些事的詳，湯神都記不太清楚了。

但唯有一件事，湯神仍記得非常清楚——那是他第一次不爲自己的名利，單純的爲了別人而揮刀。

在提著自己的倭刀，大步走向那夥雅庫扎的老巢時，湯神那個時刻的，就和現在很像……不，應該說是一模一樣——明明是在做著一件對自己毫無好的事，但卻覺心相當放鬆，中還有著些許雀躍。

命運弄人——執著於功名利祿，爲獲得高厚祿而揮刀的他，最後一次在大衆視野中揮刀，卻並非爲了名利。

湯神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再一次有這樣的。

但湯神卻有發現：自己現在正在乾的事，和那時爲那小孩出頭時所做的事很像——都是在幹著對自己毫無好的事。

而自己這一次做的事更加瘋狂——自己上次只不過是將一夥雅庫扎給趕盡殺絕，而自己現在卻是在和幕府的大軍針鋒相對。

關於自己爲什麼會突然改變心意，強忍對死亡的恐懼，向恰努普拔刀相助——湯神從未跟任何人說過。

或者說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他人解釋。

一直到剛纔——直到在和阿町聊天后，湯神才第一次告知給了外人他爲何會這般。

在親口說出了自己想要幹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幹時，湯神便瞬間有種積在口的大石頭落地了的覺。

心，也變了這種詭異的輕鬆中帶著些許雀躍的心。

恰努普並不比他年輕多，明明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卻仍願爲了自己所堅持的東西，而做出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而自己見獲得高厚祿無後，便徹底捨棄了自己的這志向，居於蝦夷地當起了一個寵商人，過了數十年毫無目標、只是單純地爲了活著而活著的生活。

自己只不過是個跟空空的軀殼已沒什麼兩樣的老人。

而恰努普的，還未像他一樣變空空的軀殼。

湯神對此到略有些害臊。

同時也到有些羨慕。

自己腳下的這座城塞，是那麼多人的家園，是恰努普所夢想建立的“避難所”。

與其讓自己這種已經跟空殼沒有什麼兩樣的老傢伙活著，倒不如讓這座意義非凡的城塞存續下去。

於是，腦海中冒出這種念頭的他，抓起了刀，登上了城牆。一直戰到現在。

是的。

他現在又一次地爲一件對他毫無好的事拔刀。

爲了讓這種遠比他這個老傢伙更有存續下去的價值的城塞能繼續屹立著！

“殺——！”

“衝啊——！”

城外發起衝鋒的和人的喊殺聲，已經傳了過來。

“心真好啊……”

湯神像是下意識一般地發出一聲低喃。

角不自覺地微微上翹。

湯神現在覺自己的很燙，每管裡的彷彿都在熊熊燃燒著。

這種自己的整個彷彿都在燒起來的覺，讓湯神不回憶起了自己還是“神渡不淨齋”時，和強敵對抗時的那一幕幕。

這種在燃燒的覺，自居於蝦夷地後，就再也沒有到了。

“快！搭梯！搭梯！”

“爬上去！爬上去！”

和軍的長梯，已經搭上了城牆。

湯神一把扯下了上的外套，左手撥開了在左腰上的倭刀的鯉口。

此時此刻，湯神到那段年輕的過往緩緩在復甦。

是的。

他覺自己似乎又變爲了曾經那個也意氣風發，誓要憑掌中刀獲得功名，仍有遠大志向的那個彩、年輕的自己。

我不是那個貪生怕死、連麻煩也不願多惹的寵商人湯神。

我是“不淨齋”神渡造。

我不是其他人。

“把這些蠻夷全殺了！”

“殺啊！”

第一批順著長梯登上城牆的士兵，舉著各式兵，朝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戰士們、朝湯神圍殺而來。

“……倭刀。”

湯神……不，應該說是神渡緩緩出腰間的倭刀，將其高舉過頭。

“神渡造！”

神渡的音調拔高。

“參上！”

“來吧——！”

還未停止燃燒的老人的怒吼，響徹整片天地。

……

……

劍影晃。

橫飛。

寒閃爍。

傳進左耳的是叱吒與咆哮。

傳進右耳的是槍劍的鏗鳴。

擡起頭，是如蝗箭雨。

低下頭，是遍地死。

那邊的那位阿伊努人瞪著發紅的雙眼，將又一名和軍士兵捅下城牆。

這邊的那名和人則抱著出白骨的手臂放聲哀嚎。

已落絕境的阿伊努人們，寸步不讓。

長矛沒了，就出山刀。

山刀沒了，就抓起箭矢。

箭矢沒了，就去搶和人的武。

什麼都沒了，就用拳頭、手肘、膝蓋、牙齒等人類最原始的武。

他們用盡自己所能用的方法來對抗強大的敵人。

這已是註定將在和人與阿伊努人的千年戰爭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的大戰。

這座城塞就是這場大戰的舞臺。

一萬和軍，千餘阿伊努人，就在這舞臺中上演著這場大戰。

已決定不再拖任何一日的和人，與絕不後退的阿伊努人，不約而同地於這一日，將這場大戰推上了決出最終勝負的最高。

令人骨悚然，但也令人心澎湃。

腦漿與齊飛的戰場慘絕人寰，同時也震懾人心，

上天像是要窺看這場大戰一般，烏雲散去的速度進一步加快，越來越多的從烏雲的隙中出，灑遍四野。

爲這場大戰的主要指揮者的稻森，冷漠地遙著現在化爲磨坊的城塞。

而同爲這場大戰的主要指揮者的恰努普，屹立於最前線，勇殺敵的同時，提振著大家的士氣。

即使戰線在被不斷地，但恰努普他們也誓死抵抗著。

唯有一地方。

唯有一個地方的戰線沒有被。

……

……

“喂！這邊再來幾個人！這裡有個難纏的高手！”

“這邊不是纔剛來了援兵嗎？”

“的確是來了！但剛來的援兵沒一會便被幹掉了！”

“什麼？怎麼可能？！剛纔來你們這邊的援兵，不是有足足20……唔啊啊啊啊啊——！”

這名士兵的話還未說完，便看見一長槍的槍尖以他的眼睛難以捕捉的速度在他的視野範圍放大——等回過神來時，長槍已經把他的腦袋刺穿。

神渡左手握長槍，右手持倭刀。

用長槍攻擊中遠距離的敵人，用倭刀則負責斬殺衝到他眼前之敵。

神渡對自己的家世也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自己的一個先祖，是在唐土的明國滅亡後，東渡到日本來的原明軍武將。

神渡所用的倭刀與唐土的槍，皆出自自己的這名先祖。

此時此刻，神渡傾盡著自己的所有，使出了自己的畢生所學，阻截著所有出現在他眼前的和軍士兵。

面對神渡的槍劍夾擊，所有涌上來的和軍可謂是潰不軍。

槍與劍構築的如狂風暴雨般的猛攻，讓一個又一個和軍士兵倒下。

他們上流出的鮮染得到都是殷紅一片，匯一條條紅小溪，自城牆上往下淌出。

這些圍剿湯神的和軍士兵們吼、咆哮、尖、哀嚎——他們的這些聲音，統統被神渡一人的叱吒給制住。

只有神渡所在的這個地方，戰線沒有後退分毫。

……

……

城外，幕府軍，全軍本陣——

“……戰況還是相當激烈呢。”坐在稻森旁，用遠鏡查看戰況的鬆平定信輕聲道。

“老中大人，請您放心。”同樣也在用著遠鏡查看戰況的稻森一邊強忍笑意，一邊說道，“再過一會，那些蠻夷就撐不住了。”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後退！後退！”、“別再待在那個地方了！那裡的和人太多了！”……

類似於此的大喊，在城牆上越來越多。

恰努普他們的戰線，已快要被到城牆的各個階梯了。

戰線若再進一步後退，階梯便會失守。

階梯失守，就等於城牆失守。

而城牆失守，便是紅月要塞失守……

雷坦諾埃攥掌中的箭矢，將箭矢當作匕首來用，刺穿了眼前一名和軍士兵的脖頸。

但就在這時，一名就站在雷坦諾埃的不遠，一直在伺機而的和軍士兵瞅準時機，槍刺向雷坦諾埃的肚腹。

槍頭沒雷坦諾埃的肚腹。雷坦諾埃被直接一槍刺倒！

“雷坦諾埃先生！”

“快！快將雷坦諾埃扶起來！”

幾乎是於同一時刻，不遠的某地，也響起了類似的聲音。

“恰努普！”

“快將恰努普擡到安全的地方！”

就在剛纔，面對面前如人海般的和軍士兵，恰努普的膛也不慎被劈中一刀，瞬間染紅了他膛的服……

……

……

在又一刀將一名和軍士兵的給刺了個對穿後，神渡本將倭刀給收回來，右手肘卻突然出來一陣劇痛。

這不是傷所帶來的疼痛。

這是不堪重負後所帶來的疼痛。

劇烈的疼痛，讓神渡的作慢了半拍。

而也正是這半拍的作，讓神渡出了破綻。

一名不遠的士兵瞅準時機，一槍刺向神渡的左肩。

來不及躲閃的神渡，其左肩生生地捱了這一槍，刺出一個大大的。

這傷勢，讓神渡的面容猙獰，並再無力握左手的長槍，掌中槍掉落在地。

“功了！”

“擊傷他了！”

圍在神渡周圍的和軍士兵們紛紛發出歡呼。

只不過——他們還來不及歡呼多久，接著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一幕，便讓他們的歡呼戛然而止了。

他們看見——失去了長槍的神渡，仍握著右手的倭刀，雙目盯著他們，架好了出刀的架勢。

他仍不倒下。

仍不退卻。

……

……

雖然恰努普他們已經拼盡全力了，但質上的差距，是難以用神來彌補的。

恰努普他們那一推再推的戰線，稻森和鬆平定信他們用遠鏡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稻森放下遠鏡，掌大笑，“大概再只需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紅月要塞就能徹底攻陷了。”

稻森出如釋重負般的笑容。

鬆平定信這時也出淺笑。

……

……

“我沒事……”恰努普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口，站起來，“沒有傷到要害。”

“恰努普先生！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一道年輕的嗓音，被用焦急的口吻自恰努普地的側喊出。

恰努普環顧周圍——前方已是麻麻的和軍士兵。

而自己的後方，便是城牆其中的一階梯。

自己的周圍——已不剩多人。

現在這個境地，能做的事也不多了。

恰努普僅沉默了片刻，便放下了原本正捂著膛傷口的手，重新抓起自己的弓。

“還願意跟著我的人！跟我來！”

恰努普已自知他們無力再守住城牆了。

他們已經戰敗了。

但即使戰敗了，在最後一刻，恰努普也想倒在反擊上。

恰努普領著已經不多的戰士們，咆哮著對前的和人們展開激昂但又摻雜著絕的反擊……

類似的絕景象，在城牆上到都能看到。

不人因自知他們已經守不住了，所以捨棄了防守，對前的和人展開已完全不顧自己命的反擊……

……

……

“阿町小姐！阿町小姐！”

現在也同樣是遍污的亞希利，在戰之中，找到了阿町。

阿町與昨日一樣，與自己的“狙擊小組”的組員們一起進行著雖杯水車薪，但也一直毅然決然地做著的擊支援。

此時此刻，圍在阿町他們周圍，保衛著阿町等手的戰士們已經所剩無幾了。

大概再用不了多久，和軍士兵就能徹底突破防守，殺到阿町他們的眼前。

“城牆已經守不住了！（阿伊努語）”

亞希利在找到並奔到阿町的側後，就一臉悲愴地快速說著。

“我帶你去城塞裡面找個地方躲起來！這樣說不定能活下來！”

亞希利不希自己很喜歡的阿町就這麼死在了他們阿伊努人與和人的戰爭之中。

所以剛剛纔拼了命地去找阿町，然後勸阿町跟著走，帶阿町在城塞某躲起來，這樣說不定能活下來。

面對亞希利這句焦急的苦勸，阿町的反應是——無於衷。

在亞希利剛找過來時，阿町就莫名其妙地將“輔助狙擊”的任務拋到了一旁，仰起頭，看向城塞的東南面——像是在眺著遠的什麼東西。

見阿町不做任何反應，正於焦急和慌中的亞希利纔想起來——自己沒帶翻譯過來，阿町可能並沒有聽懂剛纔的話。

就在亞希利焦急地思考著該去哪裡找翻譯過來跟一起勸阿町時——

“……亞希利。高興吧。”

“嗯？”亞希利雖然也聽不懂日語，但聽得懂“亞希利”這個人名，知道阿町是在。

阿町微笑著將原本正眺東南方的視線收了回來，看向亞希利。

亞希利注意到——阿町的在輕輕發，眼眶稍稍有些發紅。

“奇蹟——真的出現了。”

……

……

城外，東南方——

東南方的天空的烏雲，已在不知何時散去了大半，雲間瀉出道道金，絞巨大的柱，銜起了天地。

“……緒方君，我們似乎及時趕到了呢。”

“嗯。應該是的。不過城塞裡面的況似乎也不容樂觀。”

“沒關係！能趕上就好！我們可是一人三馬地飛馳過來的，若是沒趕上的話，那我可是會鬱悶死的。”

在這銜起天地的柱底下，二名騎士一前一後地從地平線下現出形。

這二人中走在稍後面的那個人，有著一頭紅髮，腰垮一柄充滿異域特的彎刀。

而走在稍前面的那人，則是一名黑髮黑瞳的黃種人。他穿一套藍、金相間的鎧甲，鎧甲在的照下，反出奪目的芒，宛如神明下凡。

“緒方君。”紅髮青年簡單掃了一眼遠方的一萬大軍後，看向走在他前面的這名著藍、金鎧甲的青年，“你打算從哪個方向進攻呢？”

“當然是從距離敵軍本陣最近的方向進攻了。”穿鎧甲的青年——也就是緒方輕聲道。

緒方的話音剛落，二人的後傳來“喀拉”、“喀拉”的馬蹄踏地聲。

只見二人後的地平線，如漲的水一般，緩緩升起了數十名排楔形陣的騎士。

……

……

紅月要塞，城——

“媽媽！你在發什麼呆呢？快跟著我一起躲起來吧！”

亞希利的媽媽，對亞希利的苦勸著。

此時此刻，亞希利的媽媽和正在紅月要塞的某空地上。

媽媽剛纔聽說了城牆就快失守了，所以焦急地帶著去尋找能夠躲藏的地方。

然而——就在剛纔，就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般，愣在原地，呆呆地著東南方的天空。

媽媽連喊了數聲，都不爲所。

就在媽媽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終於有反應了。

“貫穿天地的……沖天火柱啊……”

低聲呢喃著媽媽聽不懂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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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竟然得了600張月票，大大超過了350張月票，我到了諸位書友（LSP）的熱了！那番外我寫定了！

今天這一章雖然更得遲，但作者本人覺得這一章不僅量大，而且質量表了。最近這兩天覺狀態出奇地好，靈如泉涌。

上一次有這樣的覺，還是第5卷的“雙龍戰”和“二條城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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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第7卷的高和雙倍月票時間撞在一起，所以作者君也來個難得的月票懸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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