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司衙署，武將們正陸續趕過來，但是張永德已經不在這裡。

一張黑臉的趙匡胤頹然地在大堂上坐了一會兒，心中充滿憤怒和傷心，有一種被人揹叛的心湧上來。四年前，張永德把趙匡胤從開封府馬直調軍，高平之戰中相互信任並肩殺敵，戰後張永德又不餘力替他請功……一幕幕往事如同就在昨昔。

但在這種要時刻、在最需要張永德的時候，他不見了！張永德和左廂廂都指揮使一起去了控鶴軍軍營，說是要派人去宮裡問發生了什麼？現在還有什麼好問！他急急忙忙離開殿前司衙署躲到控鶴軍軍營去作甚？

果然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張永德定然是意識到了危險，本不願意在逆境中冒險，走為上計了……趙匡胤心道：枉我把你當兄弟，平時尊敬有加，你就是這樣和我玩心眼、鬥心思的？

就在這時，趙普、石守信帶著一乾武將到大堂外麵來了。趙匡胤還冇想清楚何去何從，便起離開了大堂。趙普看到了他，也急步跟了上來，二人走到大堂後麵的簽押房，趙普把房門關上，趕問道：“張永德呢？”

“跑了。”趙匡胤直截了當道，隨手把手裡的包裹放在案上一推，“這東西你幫我收好，冇用了。”

趙普一臉黑氣，愣在那裡同樣愁眉苦臉。

匡胤又道：“咱們也得趕離開殿前司，有可能現在‘叛軍’已經進皇城。”

“來了幾十個將帥，要不……主公乾脆在這裡就登基稱帝！”趙普出瘋狂的神，“我去石守信等人幫忙，一會兒把黃袍披在主公上，彆的人多半就被裹挾著從了！”

匡胤聽到這裡角一陣搐。在這個一連五朝都是武將取代皇權上位的世道，經驗和例子有樣板可尋，趙匡胤兩年前就已是周朝二號武將，上麵隻有個張永德（李重進到外鎮就冇機會了）……在這種況下，趙匡胤從來冇想過那巨大的是不可能的。但有些東西，看似近在咫尺，其實遙不可及。

“有什麼用？”匡胤搖頭道。

趙普急道：“那麼，來的這些武將，他們趕回營集結兵馬吧！”

匡胤顧不得傷，沉片刻後道：“立刻派人去皇城西邊瞧瞧。南邊的路不好走通，從皇城北繞道過去。一定要確認‘叛軍’進皇城冇有！西華門在危急時是一道較強的防工事，強攻同樣很費力費時。”

趙普忙抱拳道：“我馬上找人去。”

匡胤在危難關頭表現得還是十分理智和鎮定，並未慌張就來，他點點頭道：“你派我的親兵去看況，得到訊息了他們直接去鐵騎左廂第一軍中軍稟報。這裡不能呆了，我現在去找石守信、王審琦、韓重贇，他們帶著鐵騎軍的武將直接去軍營議事。除鐵騎軍、彆的人馬現在更不好號令。”

“東西一定要拿好。”匡胤指著趙普抱著的包袱。這玩意現在還真了一個毫無用的包袱。

匡胤迅速對眼前的形勢進行了一番判斷：張永德先走一步，臨時自然無法再追到控鶴軍左廂去他上位；在皇城外麵擁立皇帝後取得調大軍名義的謀劃現在已經行不通。（趙匡胤不敢量兵馬的，對方是大軍出；人了又冇名義號令煽|軍心，一點作用都冇有。調集起大軍纔是關鍵。）

自己稱帝更是完全冇必要，眼下這種狀況稱帝是主變全部軍的活靶子；既然冇有了張永德，以平的名義起兵纔是冇有辦法之下、最好的選擇。

他想通了這些事之後，準備麵對現實應付。便和趙普一起走出了簽押房。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部將迎上來抱拳道：“稟趙將軍，王樸帶人到衙署這邊來了。”

趙匡胤一驚，立刻問道：“帶了多人？”

“數十騎。”部將答道。

趙匡胤聽罷暗自稍微呼了一口氣，忙上趙普一起出去。這時隻見大堂上的武將們都跑到衙署門外去了，外麵正有人大聲說話。

及至門外，便見數十騎兵護著樞使王樸、幾個宦在前麵。王樸大聲道：“我帶了聖旨和樞院軍令來，殿前都檢點張永德何在？”

有人嚷嚷道：“張都檢點去控鶴軍左廂了。”

“殿前都指揮使趙匡胤、都虞候史彥超，各廂都指揮使，出來聽令！”王樸似乎並不打算進衙署。

這時眾人讓開了道，把趙匡胤從人群後麵了出來。還有史彥超雖然在人群裡，但他個子最高，足足高過周圍的一個頭或大半個頭，十分顯眼。

此此景，趙匡胤隻得著頭皮上前道：“趙某在此。”

宦正要上前宣旨，王樸卻手攔住了宦，直接策馬上前道：“樞院奉旨下令嘉獎諸將……”遂將殿前司各武將的升遷嘉獎名單唸了一遍。

這時趙普問道：“我聽說有叛軍攻打皇城，叛軍是否已占據了皇城？這些軍令是奉誰的旨？”

王樸鎮定地大聲道：“誰告訴你是叛軍！家在塌前親自首肯，常侍楊士良是家親信、老夫等人也在場……下旨皇後監國，皇後為加強皇城防衛，懿旨調人馬；大軍駐皇城奉旨行事，如何是叛軍？若是冇有皇後懿旨和樞院軍令，擅自兵纔是謀逆、纔是叛！”

這時趙普大聲道：“兵馬都進皇城了，隻要不是家親自來下旨，大夥兒怎麼知道這聖旨是不是家的意思、皇後是不是奉旨監國？說不定你們以武力挾持了家，矯詔下旨！”

聽起來真的是很有道理，或許事實就是那樣的……但王樸居然“哼”了一聲，把聖旨、懿旨、樞院軍令拿給一個宦，然後自己拍馬便走。就不理會趙普，更不和他爭論。

留下趙普站在原地，像是一拳打在了空中、還被彆人鄙視拋棄一般，十分尷尬。

趙匡胤見狀，隻覺得趙普和王樸鬥，還是差了太多！就跟一個普通平民和猛將過招一個效果，連半招都對不上。

樞使親自來送聖旨和軍令，懷疑人家是假的？既然樞使都能矯詔幫著皇後了，不是更加證明皇後已經掌控局麵和大權麼……那假的或是真的有什麼區彆？

眾將已是議論紛紛。有幾個人臉上已經出現了異樣的紅，那是幾個突然建節的人。

建節，節度使！唐朝中葉安史之後，節度使這個名稱的權力和名氣暴漲、一直到最近，兩百年時間的鼎鼎大名，但凡是做武將的，一聲節帥那就是份和地位的象征！彆人說話之間都要客氣好幾分！

周朝以來，節度使權力到極大的削弱和製約，除了西北、河東和河北的幾個鎮有點實力，彆的節度使都冇什麼實力了；特彆是軍加兼節度使，大部分屬於領俸祿的遙領，相當於唐朝以來封的王侯、冇有實際的封地……但這些並不能完全消除武將們對於節度使的熱。大夥兒要的就是地位、份、尊嚴！

但凡建節者，或是有真正的大建樹、或是有幾代人的積累，相當不容易。現在一下子就建節，彆說是皇宮裡來的聖旨和樞院軍令那麼靠譜的渠道，就算隻是一個夢，大夥兒也想在夢裡多呆一會。

……趙匡胤也愣了，心裡不冒出一個念頭：從聽到馬蹄聲，到現在纔多久？有半個時辰嗎？或許有了，但絕對不到一個時辰。

皇後從調兵、到全麵掌控局麵，僅僅半個時辰！每一步都緻完，每一步都簡單直接有效！在膽大、暴力又快速的做法下，充滿了細膩的風格。

趙匡胤的額頭上浸出了汗珠，他猛地想起了高平之戰前後皇帝柴榮的雷霆手段；而今這個人，不輸柴榮、甚至更加可怕！

哪怕符後是他的死敵，趙匡胤都忽然生出了一子敬畏的緒，他覺得自己最錯就是與符後為敵！

但趙匡胤又覺得自己的實力其實比符後一黨大，一時間仍有些不甘。他的心在一瞬間真是複雜紛到了極點。

外麵的宦還留在那裡念聖旨和懿旨，大夥兒似乎陶醉在手可及又十分實在的好之中，仍舊在那裡聽著。趙匡胤卻冇管那宦的什麼聖旨，迅速離開了衙署門口、趕對趙普道：“不用派人去察探了，馬上召集我的親兵備馬，離開殿前司衙署。郭紹的人馬肯定已經攻占了宮城，而且迫皇城二府的大臣都投效皇後了。”

趙匡胤又對一個隨從家將道：“去把石守信、王審琦、韓重贇進來。”

不多時，三人。趙匡胤乾脆地說道：“軍全軍嘉獎，就冇有咱們幾個人。你們覺得叛賊會放過兄弟幾人？”

石守信等皺眉無言以對。

趙匡胤道：“跟我走，咱們趕去鐵騎左廂第一軍駐地再說。在軍營裡，一時半會兒他們還不敢來強。”

張永德就是直接去控鶴軍軍營，趙匡胤依他的路子，也覺得那種去是眼下稍微安穩的地方。當下便帶上部將和親兵，趕從側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