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所謂的三日回門，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兩日多的時間而已。

這要是攤在一點兒的人上，保不準已經想念壞了，可周蕓蕓真沒什麼特別的覺。

先前，周家阿帶著家里的男丁們跑去縣城里幫孟秀才整頓新房時，因著時間太過于張了，時常留宿在縣城里。別說兩三日了，七八日，乃至半拉月才回村里一次都是尋常，實在是沒啥好惦記的。

見這般淡定，孟秀才倒是樂了：“想來阿待會兒見了你，該是很放心才是。”

有那麼一瞬間，周蕓蕓是茫然的，好在很快就回過神來，一臉無奈的道：“這不正好說明謹元你對我好嗎？”

孟秀才剛準備回答，就見小八瘋一般的在小小的車廂里撲騰起來了，為了避免這傻鳥瞎飛瞎學話，周蕓蕓一下子手將它的翅膀揪住，想也不想就掀開車窗簾子，把這傻鳥給丟了出去。

這下子，莫說小八了，連孟秀才都有些被驚到了：“這……”

“壞蛋！壞蛋！周三囡你個熊孩子！！！”小八氣得在車頂上來回繞圈，里罵罵咧咧的，可惜卻罵錯了人。

莫說沒罵自己，就算真的罵了，周蕓蕓也能坦然以對，因此只向窗戶外頭的小八擺了擺手，它哪涼快待哪兒去，隨后就放下車窗簾子，不管那傻鳥了。

回頭見孟秀才一臉驚疑不定的著自己，周蕓蕓才意識到方才那舉略有些彪悍，面上有些訕訕的道：“這不是已經進村了嗎？我它先去周家報個信兒。”

報個信兒就要把人家丟出去？且看那一連串利索的作，只怕先前也沒干！

孟秀才約覺得自己接到了某些真相，只是他天生對某些事不大敏，即便已經覺到了，也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尤其不多會兒小八就氣哼哼的飛遠了，估著還真是往周家報信去了。

真的嗎？

只能說，是報信去了，卻不是徑直往周家去的，而是在整個楊樹村上空飛了一圈。

“進村了！進村了！阿的好乖乖的進村了！！小八來了，小八來了！！好吃的，三囡你個熊孩子快把好吃的都拿出來！！！！！！”

……

片刻之后，整個楊樹村都知曉周蕓蕓回門了。

當然也包括周家那頭。

回門的日子是原先就定好的，周家阿早早的就家里人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就等著周蕓蕓回來。當然還不單是周家這頭，包括三他們家，已經嫁出去的周大囡，還有像張里長家這種素日里比較親近的人家，皆早不早的等在了周家。甚至還有些急的，索站在路邊田埂上，長了脖子往前頭瞧。

“來了，來了！蕓蕓回來了！”

外頭剛傳來聲兒，周家阿就神了。

這一神，就忍不住開罵了：“你們幾個小兔崽子還愣著做啥？沒聽到好乖乖回來了嗎？大金！說的就是你！還有三囡，你阿姐對你多好啊，這才沒兩天你就把給忘了？還不快去外頭等著！！別管那只傻鳥了！”

傻鳥——小八剛撲騰著翅膀飛到了周家院子里，正好看到三囡正捧著個裝滿了炒花生米的白瓷碗吃得歡呢，還想湊上前討幾顆，就聽到了周家阿這話。

小八：“……壞蛋！壞蛋！！”

周家阿格外嫌棄的看了小八一眼，還不等說什麼，就看到兩道影子飛快的在跟前一閃而過，頃刻間就沖出了院子，朝遠方奔去。

是胖喵倆口子。

可憐的是拉著騾車的老騾子，哪怕胖喵倆口子完全沒有傷害它的意思，卻也將它嚇得不輕。也虧得是馴養妥當的騾子，就算是害怕也僅僅是渾發抖，一點兒都不敢彈，這要是稍微有點兒野的，還不得撒丫子狂奔呢？

“胖喵！”周蕓蕓趕跳下騾車，先把胖喵倆口子帶出了點兒距離后，才歉意的回那青布騾車。

莫說可憐的老騾子了，連趕車的都被嚇到了。要知道，這些年過去了，胖喵不單形長了，重也略有些增長，即便還稱不上龐然大，卻也是夠嚇人的了。

這廂周蕓蕓忙著安胖喵倆口子，那廂周家的人也追了出來，畢竟胖喵屬于猛，哪怕這些年在周家待得好好的，家里人也生怕它們會傷到外人。事實上，直到今時今日，外頭的人多半都不知曉周家養了這麼一對猛，要是知曉了，哪個還敢上門來？怕是連這一片都要繞道走了。

被這事兒耽擱了一下，等周蕓蕓安好胖喵倆口子，一行人再度回到周家時，周家阿早已等得不耐煩了。

“辦個事兒都磨磨唧唧的，也就是吃飯跑得快！……哎喲，阿的好乖乖喲，來，快阿好生看看！嗯，瘦了，瞧瞧這都清減了不！”周家阿變臉的速度只怕連川劇大師都要而卻步，前頭還在抱怨發脾氣，轉個頭就眼含熱淚的將周蕓蕓一把攬到了懷里，又是嘆息又是搖頭的，看得畔的人皆一臉活見鬼的神。

能不活見鬼嗎？想想素日里周家阿那日天日地的子，再看看今個兒那似水的模樣，說活見鬼都是輕了的。

就連周蕓蕓也有點兒不住了，原因無他，這才離開兩天多，吃得好睡得好，哪怕某些運過量了點兒，也不至于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清減了吧？真要是那樣就好了，周蕓蕓一點兒也不介意自個兒再瘦點兒。

是這麼想的，周家阿卻不這麼想。

“走走，進堂屋去！”周家阿攬著周蕓蕓就往堂屋里走，一直走到廊下時，才忽的轉看向院中。

一院子的人都瞪著眼睛著周家阿，同時還悄悄的觀察著孟秀才。

就連孟秀才自個兒都認為周家阿這是突然想起他來了，忙正了正臉，帶著禮貌的笑容看了過去。

卻聽周家阿平地一聲吼：“還愣作甚？一幫子憊懶東西！除了吃吃喝喝你們還能干啥？還不快去拿茶拿點心！老二家的，你去灶間守著，等下早點兒開飯，可別把我的好乖乖給著了！還有你！！周三囡你個小東西除了吃你還會干啥？！給我過來！！”

三囡捧著裝滿了炒花生米的白瓷碗，顛顛兒的就跑了過來，還特地湊到周蕓蕓跟前笑嘻嘻的道：“阿姐，你也吃，這味兒可好了。”

周家阿還要開口罵，周蕓蕓趕打圓場，先將人給弄到堂屋再說。待進了屋，才走到后進門的孟秀才畔，倆人齊齊給周家阿行了禮。

“好，好囡囡……”阿眼淚都要下來了，其他人魂兒都要飛走了。

“阿，我跟謹元過得很好，你不用替我擔心。再說，我只是嫁到了縣城里，其實也不算很遠的。回頭得了空，我還可以回村里瞧你，不妨事兒的。”難得見周家阿出脆弱的一面，周蕓蕓趕上前挨著阿坐下，一疊聲的勸著。

不想，周家阿卻用雖哽咽卻格外堅定的聲音道：“不用你回來，阿回頭去看你！今個兒你倆是怎麼來的？坐牛車還是騾車？……哦，那回頭咱們家也去買兩頭騾子，再打輛車子，往后看你就方便多了。”

周蕓蕓想說真沒這個必要，可見周家阿一副閃著淚的模樣，到了邊的話又給咽下去了。

也罷，左右如今的周家也不缺那幾兩銀子，買就買了唄，素日里還能賃給村里人或者佃農們干農活，倒也不至于虧本。

想到這里，周蕓蕓也就不多說了，只笑著勸周家阿寬心，在孟家一切都好。

周家阿還在抹著眼淚，抹著抹著，忽的拉過周蕓蕓就往后院走。其他人知曉這是周家阿有話要跟周蕓蕓說，自不會攔阻著，還一窩蜂的擁著孟秀才說話，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許久不曾跟他見面的三山子。

三山子心里苦啊，本就沒什麼讀書天賦，偏要挑戰如此高難度。這先前有孟秀才在，苦歸苦起碼不至于一頭霧水，畢竟孟秀才的耐心還是有的，哪怕同樣的問題問上好幾遍，他也會一臉平靜的回答，而不是隨便糊弄過去。

可這些日子，因著兩家都忙活，三山子索窩在房間里苦讀，苦讀的結果就是，原先不懂的，如今還是不懂，原先懂的，這會兒也忘得差不多了。

“先生……”

“你我雖有師徒之實，可到底并未正式拜師，不如跟大金一樣喚我姐夫便可。”孟秀才趕制止三山子。

教導學問是一回事兒，拜師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說句不好聽的，一旦師徒名分坐實了，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像他的授業恩師，當初就能在他父母健在的況下，替他安排親事。當然，他也沒斷然否決就是了，可甭管怎麼說，正式拜師是一件很嚴肅的事，絕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定的。

先前倆人沒其他關系時，稱呼一句“孟先生”，他也認了，如今既有了姻親關系，孟秀才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甩掉師徒一事。

這要是換個心眼略多的人，指不定死咬著師徒名分不放了，可三山子雖被他娘給養廢了，卻還不曾到這般厚臉皮的地步。見孟秀才否了自己的稱呼，他只微微一愣，便從善如流的改口喚了姐夫。

倒是大金這個鬼機靈看出了這里頭的問題，一下子開了他，著臉湊上前去：“姐夫，姐夫！聽說你今年秋日里打算下場考試了？考舉人該是很難吧？咋樣，有把握嗎？”

比起三山子，孟秀才顯然更喜歡大金一些，事實上私底下他不止一次的認為大金該走科舉這條路，哪怕只考個秀才，回頭也能開私塾，或者去書院里謀個教職，怎麼著也比做小買賣謀生得好。

只是孟秀才的子使然，做不出越俎代庖的事來，因而也僅僅是暗地里嘆息，并不曾表出來。當下只順著大金的話茬，隨口說起了下場的事兒，順便也提了一他幾年前考秀才的事兒。

……

堂屋里說得熱鬧，后院屋里，周家阿頗為不放心的把周蕓蕓上上下下給打量了一遍。周蕓蕓也坦然，索由著周家阿打量，過了半刻后，才略帶了點兒好笑的道：“阿，你還怕謹元吃了我不？”

“謹元？”周家阿狐疑的反問道，“孟秀才不是那啥竹嗎？”

“孟修竹……他的字是謹元。”說著，周蕓蕓冷不丁的想起了當年取名的事兒，登時一頭黑線，趕將話題扯開去，“這事兒不重要，阿倒是給我說說，這兩日我不在時，家里可曾發生了什麼？”

“能咋地？沒咋地。”周家阿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

周蕓蕓卻愣住了。

原本說這話僅僅是為了把話題岔開去，本以為周家阿一定會絮絮叨叨的抱怨著家里一幫子蠢貨，沒曾想阿會直接將這話帶過去，只這般反而周蕓蕓心生狐疑。

“阿？”

“真沒啥。”周家阿直截了當的道，“你要非說有啥的話，就是三囡見天的作幺，真是沒見過那麼煩的小孩，回頭等大金娶了媳婦兒，我一準把那囡子嫁出去！頂好嫁得遠遠的，省得老是煩我！”

只這話一出，周蕓蕓愈發的狐疑了，也沒反駁，只側過臉目炯炯的盯著周家阿。

周家阿被看得骨悚然，實在是沒了法子，又想著那些個破事兒回頭一打聽準保餡，索也不瞞著了，搖著頭嘆著氣：“要說有事兒也是有事兒，可你要說沒事兒吧，那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兒。就是王氏那傻婆娘跟娘家生生鬧了一場，王家那頭氣得直接把掃地出門了。”

這個王氏，指的是周蕓蕓的大伯娘，而非二山子的媳婦兒王秀，至于掃地出門，因著大伯娘早已出嫁多年，鐵定不單單是字面上的意思，明擺著就是徹徹底底的斷了聯系。

換個比較容易人理解的詞兒，那就是除名。

要知道，就算是出嫁，那也是上了族譜的，只不過會在后頭備注一下已出嫁，萬一嫁人后發生某些特殊的狀況，出嫁還是可以回到娘家的。這里的特殊狀況，一般指的是被休棄或者守寡。

可若是直接除了名，卻是跟那家子徹底沒了關系，換句話說，生死病死再無任何關聯，哪怕今個兒真有事兒，大伯娘也不能再回娘家了。

說真的，周蕓蕓很詫異，極度得詫異。

遲疑了片刻后，周蕓蕓忍不住問道：“又做什麼了？怎麼就把娘家給得罪了？”還得罪得那般狠。

不想，周家阿卻只嗤笑一聲：“哪里做什麼了？啥都沒做才是！”

周蕓蕓初時不懂，在周家阿的解釋下，才慢慢回過味兒來了。

此時遵守的是“七出三不出”的規矩，哪怕在多半況下沒人在意細節，可真要鬧騰起來，這“七出三不出”的規矩卻是很重要的。王家那頭人口多，且跟周家不同的是，王家的姑娘真不，秀娘往下就有好些個堂妹，而下一輩兒中的姑娘更不，年歲較大的，怕是跟三囡差不了多。

“……一群二傻子，他們就篤定我這是掐著點兒要收拾那蠢婦，算計著你嫁出去了，回頭就把那蠢婦給弄出來了。這下可好，就算我想你大伯休了都沒門了。”周家阿冷笑一聲，“他們咋不想想，休不了也可以弄死啊！！”

“三不出”中，無娘家者不出，這本是為了保護那些無父無母無家族的孤，可事實上，真要是鐵了心，有什麼事兒做不出來呢？

“那阿你是怎麼想的？”想起去年那事兒，周蕓蕓微微顰眉。

哪怕已安然無恙，哪怕結局都好，可要說完全不怨那是假的。可王家那頭既然已經表了態，只怕周家也不能將事做得太絕了。

“咋想的？就這麼想唄，左右跟王家沒關系了，甭管我怎麼作踐，王家還管得著嗎？”周家阿抬了抬眼皮，眼底里俱是寒意，狀似慨的道，“沒娘家的子，直接給人牙子賣了都沒人替出頭啊！”

周蕓蕓微微一怔，剛要開口說什麼，就被周家阿給阻止了。

“好乖乖，這事兒跟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你已經是孟家的人了，回頭好生同孟秀才過日子。老周家這頭的破事兒，有你阿我在呢，我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懟死，還不能連累了你去！對了，先前你是不是見著李氏了？”

原本周蕓蕓還想多問兩句，可一聽周家阿提起了李氏，登時就將大伯娘拋到了腦后：“是的，……是不是又來家里鬧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