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這種事，說尋常也是尋常，畢竟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哪怕是那種傳承了幾百年的大世族也不敢保證一定不會分家，更別提像周家這種小門小戶了。

在大青山這一帶，對于分家一般就兩種況。

一是遵循父母在不分家的規矩，也就是只要上頭還有長輩在，底下的兒孫就不能提出分家一事。最好的例子就是周家大伯娘和秀娘倆的娘家，也就是楊柳村的王家，他們頭上的老阿太還在，因此王家是五世同堂，大幾十號的人。這種況下若是上頭的老阿太沒了，多半家里的財產都是幾房均分的，再不然就是請族里的族長以及宗老參詳一下，總之會給出一個大家都比較能夠接的分家方案。

二是一家就滾蛋，像張里長他們家就是如此。張里長本是家里的長子，底下的弟妹甭管是娶妻還是嫁人，總之一旦了親，那就立馬離開張家。若是兒子則分得一部分安家費，閨就更好辦了，不過是得些嫁妝罷了。至于家中多半的產業則是歸張里長所有，其他兒是沒有資格分分家產的。

而周家又是另外一種況。

周家阿明著就說了：“家里的財產我會均分給你們仨，哪個也沒說我偏心眼兒。”

話是這麼說的，可周家兒孫還是略有些覺微妙。

怎麼說呢？均分這檔子事兒，倘若今個兒是長輩沒了，請來族長和宗老幫著均分財產那是絕對沒有任何問題的。可周家阿如今還活蹦跳的，所謂的均分……

憑良心說，你信嗎？

得虧周家阿這幾十年來在家里頭建立了至高無比的威信，以至于即便周家兒孫本能的覺得周家阿公平不了，也沒一個敢吭聲的。且轉念一想，其實也未必不公平，畢竟周蕓蕓已經嫁了，還是帶著極為厚的嫁妝出嫁的。周家阿即便再偏心眼兒，還能將周家的家產給一個外嫁？真要給，你倒是提前給呢，左右在嫁妝里多給一匣子銀票，旁人也看不出來。

這麼一想，眾人就都淡定了。

不過，話雖如此，為兒孫還是應該盡可能的阻止一下分家一事，哪怕只是做做樣子呢？這要是長輩一說分家，立馬上趕著好，這不是缺心眼是什麼？

當下，為長子的周家大伯先開了口。

“阿娘，按說你打算怎樣咱們做兒孫的都不能反對，可家里的孩子還沒家呢。你看，我家三山子，二弟家的三囡，還有三弟家的大金……”

“他們不家跟這事兒有啥關系？”不等周家大伯把話說完，周家阿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難不咱們老周家分了家，他們還不了家了？哦，三山子怕還真是不了。”

當然不是……

周家大伯遲疑了一下，他家三山子的況其實很特殊，年歲到了，也有的是姑娘愿意嫁，可三山子看不上，當長輩的雖無奈卻也不愿意為了這種事鬧得小輩兒心生怨氣，尤其結親又不是結仇，萬一三山子把氣撒在人家無辜之人上，這不是作踐人嗎？

在這種況下，除非三山子自己想通，不然他就別想親。好在鄉下地界也不是那麼講究，哪怕三山子不親，底下的堂弟堂妹們，只要外頭人不嫌棄，也沒啥不能親的。

“也不是說三山子一人，這不是還有三囡和大金嗎？”遲疑了一下，周家大伯改口道，“三囡倒是不用愁，我是說三弟他們那一房，如今蕓蕓也嫁出去了，這要是分家了，誰管家里的事兒？”

三囡的親事自有爹娘來心，就算周家大伯是周家的家主也沒那麼大臉去管侄的親事。不過，他的擔心也沒錯，畢竟這會兒的他還不知道周家阿打算跟三房過日子。

當然，他很快就知道了。

周家阿翻了個白眼，很不客氣的道：“這事兒就不用你心了，到時候我跟三牛和大金過，家里頭的事兒我來管，大金的親事我來辦！”

“啥？！”周家大伯傻眼了。

可惜，周家阿才不管兒子咋樣，直截了當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就這麼辦！把所有的家產歸攏統計一下，先分四份，我拿一份，其余三份你們仨兄弟分。到時候，我要是在咽氣前沒把錢花完，再分給你們仨。”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其實，除非是按人頭分的，不然甭管怎麼說，占便宜的都是三房。不過，大房和二房也沒法子，說到底周家的家產只有極部分才算是祖傳的，也就是已故的周家阿爺攢下來的。絕大部分的家產卻是跟周家祖上沒有任何關系的，說難聽點兒，周家阿愿意給誰就給誰，甚至誰也沒法說清楚，手頭上究竟了多錢財。

只遲疑了片刻，周家大伯就做出了決定。

“阿娘，這些年來發生的事兒，家里人都看在眼里，要是沒有你，只怕咱們老周家早就散了。對旁的事兒我沒想法，就是阿娘……我到底是長子，本該由我來照顧阿娘你。”

“免了吧，跟著你過，我不完的心！”周家阿斷然拒絕，“就算是分家了，我也得跟你叮囑一句，千萬別把家產給你婆娘，不然保不準哪天我就在街面上看到你們這一房排著隊出去要飯！！”

周家大伯被這話說得面紅耳赤，愣是半晌都憋不出一句話來。

倒是周家二伯，聽了這話立馬表態：“就照阿娘你說的辦吧！”

二房眾人紛紛點頭，尤其是三囡，一疊聲的附和著：“阿說得對，阿最最厲害了，阿干啥都是最對的！”

“你個小馬屁！”周家阿立馬瞪了三囡一眼，可看的面，卻仿佛用的。又看向三房，“三牛、大金，你倆說呢？”

周家阿爹這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忙道：“阿娘你說了算。”

大金更是直接棄權：“這有我啥事兒啊？我都聽阿和阿爹的。”

見二房、三房都這般狗，周家大伯簡直無奈了，不過仔細一想也沒錯，二房只怕就沒想過養老的問題，畢竟除非大房沒人了，一般是不到二房出頭的。至于三房就更好解釋了，一則是因為老實，二則即便再老實也不傻呢，周家阿是帶著家產人養老的，又不是白吃白喝的，去哪兒都歡迎。

想通了之后，周家大伯也只能無奈的道：“那，就照阿娘說得辦。”

——早這樣不就了？

周家阿再度橫了他一眼，接著就開始掰著指頭掐算起賬目來。

老周家原本就有三畝水田和八畝旱地，這是已故的周家阿爺留下來的產，依著規矩應該是分給長子，或者是由長子承襲多半，剩下的再給其他兒子。周家阿懶得計較那麼多，索越過底下倆兒子，徑直拍板將這統共十一畝田地給了大房。

除此之外，老周家如今的宅基地，并上頭的房舍，理論上也該是給大房的，周家阿也一并給了。

這些算是祖產，接下來才是后來賺得的家產。

“……水田七百七十三畝，旱地二百六十一畝，黃金兩千兩，白銀三千兩，對了，還有糧倉里的糧食數百石，家里的家舍皿和后院的那頭牛。”

周家阿說的簡單，其實家里的東西并不僅僅如此，不過因著其他的東西價值并不高，懶得細算直接忽略不計了，想著的兒孫應該不至于那麼眼皮子淺，也不會計較那麼多的。

然而，周家阿猜對了結果卻沒猜中過程，周家兒孫的確沒計較那麼多，卻不是心大，而是已經被嚇懵了。

先頭周蕓蕓出嫁時，雖說周家上下都知曉的嫁妝厚，可事實上還真沒人去計算過總數，尤其最值錢的箱金還被忽略了，只道是沒幾個金餅。事實上，周蕓蕓的嫁妝超過三萬兩銀子，可周家這頭還倒是幾千兩。便是這幾千兩，他們也認為周家阿一定掏空了所有的家當，能留給他們的估計也就是這些年來置辦的田產了。

結果，卻大大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首先是田產的數目，盡管人人都知曉這些年來，老周家一直沒有停止過置辦田產，可畢竟沒人仔細的統計過，只道每年買進不，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些年下來，水田加上旱地，竟已經超過了千畝地。

莫說是在大青山這一帶了，便是府城的大地主，怕也就這麼多田產。這算銀子的話，早已超過了萬兩白銀。

其次便是金銀的數目，黃金兩千兩，白銀三千兩。當然，零頭肯定是有的，周家阿不可能將日常花用都算在，不過這會兒卻沒人在乎那些個零頭了。

市面上一金抵十銀，單是這些金銀便已價值兩萬三千兩了。

最后那些糧食、家舍皿以及那頭牛反而不被放在眼里了，畢竟是真的算不上什麼。

……

“哦，對了！麻辣燙、烤串和串串香的買賣算一份，我做主就給老大一家了。烤烤鴨、烤蛋，還有蛋包飯這些買賣，也算作一份，就給老二一家了。大金自個兒弄出來的棉花糖、米花自然是給他的。你們都沒意見吧？”

還沒等周家兒孫從方才的驚嚇之中醒轉過來，周家阿又開了口。

幸好，比起方才那些，這會兒的分配顯然沒啥震懾力，眾人只帶著一臉茫然的神，齊刷刷的點了點頭。

這些是真沒啥好爭的，像麻辣燙等買賣，一直都屬于周家公中的，只不過二房和三房在近兩年里實在是不出人手來，幾乎都是以錢的方式來抵勞力的。也就是說，最近兩年持麻辣燙買賣的本就只剩下了大房的人，如今順勢給他們，也不算為過。

至于二房和三房的買賣就沒啥問題了，因為這屬于私產。

說真的，周家大伯很是有些愧疚。

明明他是長子，他的兒也比二房三房更大一些，他還繼承了祖產，可如今看來，最沒用的就是他這一房。或者還要再加一句，最鬧騰最會惹事的也是他這一房。

倘若今個兒他只有孤一人，說什麼也不能接這種分配方式，可偏生他還有兒孫……唉！

周家阿一圈掃視下來，見確實沒人反對，又道：“那了，我也不矯，索就按著實數分配。”

所謂的實數分配就是有一算一。

像水田七百七十三畝，分四份也就是每份一百九十三畝，多余的部分歸。旱地二百六十一畝，便是每份六十五畝，多余的還是歸。黃金倒是容易了，每份五百兩。白銀則是每份七百五十兩。

至于糧食和家舍皿也都平均分配，而后院的那頭牛則歸所有。

周家兒孫：……真是神他娘的公平啊！！

還真別說，盡管這種分配方式略有些不要臉，可實在是太符合周家阿的子了，以至于周家兒孫在咋舌之余，愣是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既然沒問題，那就照辦好了。當然，即便是依著這種方式分配的，各房若是私底下有什麼易，周家阿也不管。

——這話是替自己和三房說的。

很明顯，打從周蕓蕓出嫁以后，周家阿就沒打算在楊樹村里養老了，既如此，要田產干嘛？當然是轉手賣掉了。可一時半會兒也絕不可能尋到合適的買家，那麼轉手給自家人是最合適的。

你說萬一沒人接手咋辦？

打死！！！！！！！！！！！！！！

得虧這會兒沒人知曉周家阿心里的想法，只一個勁兒的盤算自家要哪塊地比較好，畢竟地也是有遠近好壞的，旱地的價格差距不大，可水田就不同了，上等水田跟下等水田，其價格能相差近一半。

還有就是距離遠近的問題了，老周家置辦了那麼多的田產，其中至有八離周家很遠。在同等況下，大家自然都想要離家里比較近的田產。

于是，周家阿又開口了：“所有的東西我要先挑，就比如水田，我要當年從江家買的那一大片！”

周家兒孫：……行行！您老人家最行！！

只這般，老周家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分家，且周家阿非但要了最好的那一份，還轉手就賣給了二房，從中賺了好大一筆差價。這還不算，知曉三囡手頭上有一筆錢，特地挑了二十來畝好田，高價賣給了三囡。

除此之外，還有極多的糧食，先前老周家顧著囤糧了，以至于越囤越多，幾年下來愣是攢出了一筆格外龐大的數目。先前沒往心里去時，倒是還好，如今因著分家一歸整，那數目簡直嚇死個人！

當下，老周家又開始往外頭轉手賣糧了。

……

不出半個月，周家要分家一事，就傳遍了整個楊樹村，且還有向外蔓延的趨勢。

很快，遠在縣城的周蕓蕓也聽說了。

因著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周蕓蕓聽過就算了，弄得特地跑來告訴這事兒的族人很是不痛快。周蕓蕓就不明白了，這是打算看的熱鬧？可且不說周家阿絕對是偏心三房的，就算打算著其他兩房而委屈了三房，這個外嫁還能如何？

鬧了半天也沒弄明白特地跑來告訴這個消息的族人的用意，周蕓蕓扭頭就將這事兒給拋到了腦后，有這個空閑還不如多去寫幾筆字。

要知道，在開始了啟蒙教學后，的學習能力連孟秀才也為之嘆服。唯一孟秀才格外不滿意的，則是周蕓蕓那筆狗爬式的字。

憑良心說，將周蕓蕓那筆字稱為狗爬式，絕對不是嘲諷而是實實在在的贊譽了。

這真的不能怪，哪怕不是筆字，周蕓蕓寫的筆字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一則是因為字型那段時間，正好是父母雙亡之際，煩心事兒一堆，誰還會在乎字寫得好看不好看？二則上輩子一念完書就再沒怎麼拿過筆，除了自己的名字寫得還算湊合外，其他的字那一個不堪目。

在這種況下，指把筆字寫出個型來？做夢還比較快。

孟秀才格外無奈，他簡直不明白為何有著過目不忘本事的小妻子，竟能把好端端的字寫得不單歪七扭八的，還總是缺胳膊兒呢？

周蕓蕓：……呵呵，那是簡字好嗎？

在孟秀才看來，若真的是蠢貨，那他也就索放棄了，就跟放棄周三山一樣。偏生周蕓蕓旁的方面一點就通，甚至這才不到一個月時間，就能自個兒拿話本子看了，還能據上下文理解生字的意思，這說明一點兒也不笨，完全是個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