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嗯。”
嘶溜嘶溜吃面。
孟不死心,“那,我真的去啦?”
白星皺著臉瞅過來:這人什麼病?
孟作勢起,“我一個人去啦!”
白星恍然大悟,“你害怕!”
孟:“……哦,算是吧。”
“你早說嘛!”白星嫌棄道,“書上就你們這麼講話嗎?做什麼非要別人猜呢?”
怕就說怕嘛!
不過他也真夠奇怪的,怕牛蛋蛋,還怕白天走下雪路。
真是奇怪。
吃過飯后,白俠便帶著兵,陪同害怕的孟書生出門。
考慮到張大爺沒什麼收,萬一真出了意外……孟特意去錢箱子里抓了一吊錢,這才急匆匆往張大爺家去了。
還沒進門呢,就有一濃烈的藥味兒傳來,白星了鼻子,“是跌打損傷的膏藥。”
其實并不大通醫理,只是因為常年混跡江湖,大小傷痕無數,百病良醫,常用的藥味道一聞便知。
孟聽后一驚,“莫非張大爺摔傷了?”
冬天老人家摔一跤可不是小事,輕則斷胳膊斷,重的,一命嗚呼也不罕見。
萬一……
白星搖搖頭,“應該沒什麼大礙。”
這藥是治扭傷和瘀的,并不累及本,若真摔得厲害了,也就顧不上這些了。
孟這才略略放下心來,上前敲門,“張大爺在家嗎?我是仔啊,我跟白姑娘看您來啦!”
一道輕快的腳步應聲而起,不多時就有個孩子嗒嗒跑著來開門,是媛媛。
媛媛和娘都在。
媛媛娘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但因為早年勞作、常年多病,使看上去格外蒼老,幾乎有三四十歲的樣子。只有偶爾微笑起來的時候,還能約窺見年輕時的風采。
誰沒年輕過呢?誰沒有過風華正茂的時候呢?都不過是為了生活罷了。
兩邊打了招呼見了禮,媛媛幫忙搬了小板凳,殷勤地用袖在上面抹了抹,“哥哥姐姐坐。”
孟了的腦袋,“乖,張爺爺怎麼樣了?”
媛媛一聽這話就氣呼呼的,立刻告狀,“昨天爺爺非要上街賣餛飩,我跟娘都不許,他竟想著去,結果不小心了一下,把腳給崴了。鎮長爺爺來瞧了,幫忙正了骨,說要敷好多天膏藥呢。”
又指著藥罐里黑漆漆的黏稠道:“噥,等會兒放涼一些就要抹上去了。”
孟聽的嚇出一冷汗,“這可真是,聽著都嚇人吶。”
老人家的摔倒可是命攸關的大事。
媛媛娘也是后怕,“可不是麼,我跟媛媛都嚇壞了,得虧著沒傷了本……”
說到后面,已經有點支撐不住,咳嗽起來。
媛媛立刻練地端過一杯溫水送到邊,“娘,喝水。”
媛媛娘笑了下,“真乖。”
張大爺正躺在炕上,右腳踝腫得老高,青紫一片十分可怖。
年紀大了,本就腳不大好,如今傷了一條,唉,便是老殘廢。
他見狀十分自責,“拖累你們了,唉,還要來照看我這個老不死的!”
本來是他想幫襯下那孤兒寡婦的,誰承想臨了臨了,反倒了人家幫自己。
年輕時候摔幾下算什麼呢?就算骨頭斷了,養幾個月照樣生龍活虎。唉,真是不服老不了,如今的子骨,當真比不得當年。
真是丟煞老臉了。
媛媛聽了,登時柳眉倒豎,起腰來,兇道:“不許胡說!大家都要長命百歲的!快呸呸呸!”
飛快地吐了口口水,又立刻雙手合十,向天禱告起來,“老言無忌,老言無忌,阿彌陀佛……”
本是言無忌,也難為腦筋靈,頃刻間改了。
眾人見狀,都笑起來。
偏媛媛十分嚴肅,聲音里都帶了哭腔,急乎乎扯著張大爺道:“快點,快點說呀,不然老天爺就要走啦,聽不見就不靈啦!”
不要張爺爺死!
在孩子的心中,神明確確實實存在的,這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明晃晃流出擔憂,以及對死亡的恐懼。
讓一個幾歲的娃娃接二連三目睹死亡,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啊。
張大爺的眼圈微微泛紅,糙的大手挲著的腦袋,眼中的慈幾乎要化為實質流淌出來。
他笑了下,果然一板一眼照著媛媛說的做了。
“老漢是胡說的,求老天保佑我長命百歲。”
至,要活著看媛媛出嫁呀。
一直沒做聲的白星忽然道:“若你真心不愿連累們,就該好生活著。”
若是殘廢了,或是早死了,自然是要拖累的。
看著眼前老中青三個人,忽然覺得十分悉,不由想起了康三爺和桃花祖孫。
這些人就像被打碎的地圖,孤零零的,平時瞧著好似全無關聯,但暗卻有不可思議的無形牽絆……
說來也怪,本是來自不同地圖的碎片,拼湊起來竟也很完整呢。
張大爺沒做聲,渾濁的老眼中卻約帶了水。
他背過去,裝著咳嗽的樣子,飛快地抹了抹眼角。
良久,傳出一聲低低的“哎!”
罷了罷了,好死不如賴活著,他且掙命吧!
老天爺啊,求您啦,老頭子我啊,還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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