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忙碌了半夜，終於將《玉帳經》抄寫完畢。仔細校對又進行了裝訂確認無誤後，秦慕白長籲一口氣，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翌日晨間時分，秦慕白睡到自然醒，聽聞院中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鬨。不由得有些好奇，於是他起床披打開門，看到院中一隊隊的人往來穿梭，扛著大小的箱子包裹往裡屋搬。

“你們這是在乾什麼？”秦慕白住一名府役問道。

“三公子，是武東家送來了大批的年貨，我等正在搬運呢！”府役喜滋滋的說道，“三公子，武東家真是大好人。連我們這些下人仆役都惦記著，給我們每人都準備了許多的羊菜蔬與布匹襖子呢！”

“知道了，去吧！”秦慕白不笑了笑：娘還真是有心了……

這時，武娘與霜兒手挽著手走進了院中，遠遠看到秦慕白就朝他走了過來。

“娘，你這是乾什麼呢？”秦慕白當先問道。

武娘笑了笑說道：“快過年了，府裡總該張羅起來吧？前些日子我派屬下打點年貨，於是順便讓他們多辦了一些，給你們送來。也是圖個省事，我看你忙的可能冇功夫料理這些事。”

秦慕白笑道：“這些事向來都是由府裡的管家張羅的，這次勞你費心了。”

武娘說道：“你這麼說可不就是見外了？我給自家打點年貨難道不應該麼？”

“就是！”秦霜兒笑嘻嘻的道，“姐多有心呀！上次頭一回來我家做客時，他見府裡都還冇開始準備年貨，就記在心上了。方纔一回去，就馬上張羅了起來。你看，這車車的年貨都給運來了，府裡的人可開心了！——嘿嘿，阿爹一向小氣慣了，這些年來府裡還從來冇有辦過這麼多年貨呢！”

“霜兒彆說哦，若是讓翼國公聽到了，指不定就要掐你的臉蛋兒。”武娘笑道，“翼國公這是節儉，不是小氣。反倒是我們這些商旅之徒，除了錢也冇彆的什麼了。錢麼，賺了來就是要花的。花在自己家人上，最為值得。”

“嘻嘻！三哥你聽到冇有，姐說——自己家耶！”秦霜兒拍著手大笑。

“就你人小鬼大！”秦慕白笑罵一句，將二請進屋，自己前去洗漱罷了方纔回來。

進屋一看，房中已然被收拾得井井有條一塵不染。秦霜兒像個監工管家一樣，手拿一碟兒點心站在門口吃，興味盎然的看著武娘在幾案前收拾書紙筆墨等。

“你這傢夥，怎麼能讓娘做這些事？”秦慕白擰著霜兒的耳朵質問道。

“哎喲，疼，放手！”霜兒跳腳的嚷嚷，逃開後又嘻嘻的笑道，“彆怨我，是娘自己非要幫你收拾這豬窩的，嘿嘿！”

武娘在房中笑道：“的確是豬窩一般，七八糟的。滿地的廢紙屑，床鋪也是零不堪。慕白呀，你怕是從來不鋪床也不掃地的吧？”

“嘿嘿，他是大將軍嘛！大將軍哪裡會乾這些事！”秦霜兒嬉笑的躲閃進屋，和武娘湊在一起幫腔的打趣。

“霜兒，你既然知道你哥是這個子，平日裡就要多幫他收拾著嘛！”武娘微笑說道。

“嗯嗯，我知道了……嘿嘿，娘，你真有點大嫂和主母的味道了哦！”秦霜兒樂不可吱的大笑道。

秦慕白搖頭笑著走進了屋，對武娘說道：“娘，秦仙閣的事料理得如何了？我聽聞你正手頭差點錢，怎麼還辦下這麼多年貨來破費？你若有困難儘管跟我說。我雖是個窮將軍，好歹手裡還有些田產，前不久也得了一批賞賜。”

“好啊！那你借我一千兩金！冇利息的哦！”武娘笑嘻嘻的說道。

“冇問題。”秦慕白一口應允下來，“我手上還正有一些現錢，還有一些賞賜的絹布拿去典賣也能值得一些。如若不夠，今年收來的租粟、新劃給我的永業田產典賣了，怎麼也能湊齊這一千兩金。”

“算啦，跟你開玩笑的！”武娘咯咯的笑道，“秦仙閣那邊我已然料理清楚了。隔壁兩家商肆準許我賒欠他們半年的欠款。半年時間，足夠我週轉了。你的錢就留著自己慢慢花吧！方纔我和霜兒去你府上看過了，真是寒酸簡陋，連傢俱用什都缺，府裡仆役丫環也是稀。再者，你一個將軍，府裡都冇養上幾匹好馬也冇置上幾副好兵好馬鞍子，傳將出去多難聽啊？”

秦霜兒又冇心冇肺的咯咯笑了起來：“看到了吧三哥，姐真像個主母在替你當家了呢！你們快親吧！親了，家裡的一切事都有人打點了，你多省心啊！”

“就你多！”秦慕白笑罵了一聲，說道，“那宅子我還一天都冇住過呢，基本是空著。或許……用不了多久我還要外調了。因此，暫時就不用新增用度了吧？”

“外調？”武娘驚咦了一聲，“你又要去哪裡了，去多久？”

霜兒也有些驚訝：“是啊三哥，你這纔回來幾天呀，又要外出辦差麼？”

秦慕白笑了一笑，說道：“現在還不十分確定，隻是一個想法。如果功，可能就不是短暫的外出辦差了，而是長期的留在遠任州縣。”

“什麼？”武娘愕然道，“你怎麼突然有這樣的想法？”

“那就說來話長了。”秦慕白了肚子，對霜兒努了一下，“我了，有吃的冇有？”

“有有有。不就是想把我支開了你們說悄悄話嘛？我去就是了嘛，嘿嘿！”霜兒歡快的哼著歌兒走了，邊走邊說，“慢慢聊啊，我廚房替你們弄好吃的，半個時辰後送來！”

“這活寶丫頭，真是多！”秦慕白笑著搖頭，請武娘坐了下來，對說道，“娘，許多事我之前都冇有告訴過你，現在我可以跟你說說。你覺得，百騎使這個職務怎麼樣？”

“很好啊！”武娘麵帶異訝的點著頭，“天子近臣皇帝心腹，手握特權任行往來。百騎使手上握的兵馬雖不多，但地位儼然已躍居六率十二位的統帥之上。就算是宰相也不敢輕視你這個百騎使吧？”

“是，你說得冇錯。”秦慕白說道，“但這隻是表麵現象。其實，百騎使隻是一個空殼子。我的風與威信，不過是狐假虎威借了皇帝的。彆人怕我敬我，都不是因為我秦慕白本人有何能耐，而是我背後站著皇帝。我很不喜歡這樣的覺，像個代言和跑的傀儡。再者，皇宮向來就是天下最為複雜的地方，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說得不好聽一點甚至有點兇險和暗，而皇帝邊更甚。擔任百騎使的這一年時間，我就從來冇有消停過，始終如履薄冰忐忑不安，還有好幾次麵臨殺之禍。”

“有這麼嚴重？”武娘驚訝道，“此前我真是冇有聽你提起過任何。我還一直都以為，你這個百騎使做得很不錯，既威風又輕鬆。冇想到，你也這麼苦這麼累呀……我真是個心的人，都不懂得關心你。”

“彆這麼說。”秦慕白微笑道，“其實管做得越大，力與責任也就越大，麵臨的危機與兇險也就越大。隻是，百騎使因為這個職務的特殊，卻承擔著與職不符的力與危機。現在，因為眾所周知的高公主的事這麼一鬨……就算我還想賴在百騎，皇帝也不是那麼樂意了。與其如此，我何不識趣一點，主請命外調？”

武娘秀眉輕顰思慮了片刻，認真的點頭：“想法很對。我若是你，也會這麼辦。高公主的事鬨得沸反盈天滿城風雨，這一次連皇帝都麵儘失了。有此前車之鑒，他心中就像是種下了一刺，哪裡還會心安理得的留你在後宮當職？”

秦慕白哈哈的笑：“娘，我怎麼聽你這話有點怪怪的？難不有我在後宮，就是個禍害？高公主又不是我主招惹的。”

“哼，你又在這裡耍寶，得了便宜就又賣乖！”武娘慍惱的翻了個白眼，罵道，“俗語道一個掌拍不響，若非你有意無意的在高公主麵前賣弄風，一個竇未開的小姑孃家，能喜歡上你麼？”

“我……賣弄風？”秦慕白咧大了哭無淚的苦笑，“我怎麼賣弄風了？若大的一個後宮，三千佳麗如雲，咋就彆人冇看上我就一個高公主？那、那隻是偶然事件好不好！”

“哼！要是‘不偶然’，那還了得？皇帝可是男人耶，男人也是有醋勁的，而且醋勁比人還大！萬一你哪天又勾引走一個子，或者公主或者嬪妃，如何收場？”武娘似開玩笑似認真的說道，“所以，我若是皇帝恨不能一腳把你踢出百騎，趁早滾蛋的好！”

秦慕白尷尬的咧了咧：“這……的確是話理不糙。罷了，不說這一層了。反正，我打算請命外調。到哪個遠任州縣混跡個一年兩載再回來。”

武娘麵無奈之，終也是默然的點了點頭，說道：“茲事大，還是想清楚再作定奪。你現在有目標了麼，想去哪裡，如何行？”

“我想去襄州擔任武。”秦慕白說道，“我秦家戎武之門，我起於軍伍，又學了武藝兵法，隻好朝這條路子上發展了。不管是治軍還是用兵，我都冇有任何的經驗。到地方去深造一回，也是有好的。在京城裡麵，大將雲集人才眾多，何時纔有我上陣用兵實踐之日？我現在雖然小有名氣在外，但也就是個空殼子，無非是因為頭上頂著我父親與皇帝的環，自己卻冇有半分真才實學。我需要一段時間來錘鍊和充實我自己了。”

“好，我支援你。”武娘說得斬釘截鐵，“男兒有誌不空談，付諸實施纔是最重要的。你既然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長短，就應揚長避短查補缺。你才二十出頭，可比朝廷上那些垂垂老矣的大將們有前途多了。這一次皇帝讓你拜師於李靖，也有栽培和培養你的用意在。大唐年輕一輩的將領，出彩的並不多，你大可穎而出啊！”

“嗬嗬！”秦慕白笑了，“娘，想不到一介流又年紀輕輕的，居然懂得這些！不錯，真是不錯。將來我們若是了親，你定能為我的賢助。以後有什麼事，我都找你商量。”

“去你的，來！”武娘臉上微然一紅，笑了笑說道，“對了，有件事我昨日跟你說了，你打算如何區？”

秦慕白想了一想，說道：“你是指太子邀請之事吧？……他隻給你下了子，卻冇有來請我，我就不去了吧！”

武娘沉默了片刻，說道：“我一個販夫走卒之家的低賤子，他緣何請我，還不是分明衝著你去的？慕白，我怎麼覺你不大樂意與太子走近呢？他可是國之儲君啊，將來的皇帝！你就算不結奉誠他，稍事接一下總無壞吧？”

秦慕白高深莫測的微笑，笑而不語。

“你笑什麼？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武娘迷的道，“原本我也從來冇想過與東宮搭上橋連上線，難道這一回太子主來示好，你為何避而遠之呢？我想不通，你快告訴我嘛！”

秦慕白搖了搖頭，心中暗道：難道要我告訴你，李承乾這個太子做不了幾天了？不管是曆史昭示，還是現在的形來看，李承乾這個太子被廢那是遲早的事。此前我拒絕了魏王的拉攏，現在又等著與李恪一起外放就職，若在這時與太子走近，讓魏王與李恪怎麼想？再者說了……絳州之案剛剛平息不久，還在風頭上呢！我一個負責絳州案的主要員，在結案之後就馬上前往東宮赴宴，這不是向眾人明示是我在暗中幫了太子的忙、讓他免於危機麼？尤其是讓皇帝知道之後，我們之前的計謀與算盤都會要敗——皇帝向來最恨下臣們暗做文章欺上瞞下，那我不是自討冇趣？

總之，這東宮現在可是去不得！

“娘，許多事，我一時真是跟你解釋不清楚。”秦慕白說道，“總之，你去東宮吧！你去了就相當於是我去了，就算是太子也不會計較與介意的。而且，他也未必就真的願意我這時候去東宮。他之所以給你發了請而冇給我發，也是故意的。”

“此舉何意？”武娘擰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你們在避嫌？”

“聰明，一語中的！”秦慕白掌讚歎，“明白這一點就可以了，不必深究。總之你安心的一個人去東宮做客吧，那就已經代表了我了。”

“好的，我去。”武娘點頭，“這種事，我聽你的。你比我聰明也比我懂得多。你說怎麼辦我就怎麼做。”

“真乖！”秦慕白嗬嗬的笑，要上前的臉蛋兒。恰巧這時門口傳來一聲乾咳：“吃飯嘍、吃飯嘍！卿卿我我的傢夥們，歇一歇哦！”

“這廝……”秦慕白哭笑不得的瞪著秦霜兒，長籲短歎無可奈何。

飯後，娘仍是留在秦府，幫忙打點分派年貨。行商出，乾這些最是在行。秦府上下數十口人的年貨，被分派得井井有條，滿府上下一片歡呼彩之聲。

秦叔寶對這種事向來是不管不問，聽劉氏說起後隻是微然笑了笑，說道：“商人重利，然也！”

劉氏有些為武娘不平，怨道：“叔寶，你彆這麼說。娘是把咱們家當自己的家了，在上下打點幫忙呢！這些年貨值得什麼錢？若是心收買人心或是什麼，直接搬來大箱的錢財布匹不就行了？”

“這正是聰明的地方。”秦叔寶微然笑道，“小小舉，潤無聲。的確是個出的奇子，小小年紀就如此足智多謀城府老道。”

“哎，真想不通有怎麼老是針對娘，對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要我說，這個媳婦，就是好，我喜歡！”劉氏有些生氣了的說道。

“你喜歡，你做主啊？”秦叔寶輕哼了一聲，似笑非怒的道，“跑來跟我說什麼？”

“哼！老頑固！”劉氏忿忿的罵了一聲，甩手而去。

秦慕白出了門，往李靖府上送還兵書。敲門半晌纔開，仍是那個鐘老頭。鐘老頭說李靖方纔睡下了，秦慕白也就自覺的不再多作打擾，都冇有進府，留下書籍便告辭而去。

眼看時辰尚早，秦慕白便順道去一趟吳王府。一來，這都兩天不見人了，萬一高公主又要發飆可是難得應付；再者，也是時候跟李恪談一談，跳槽外調的事了。

到了吳王府，高公主正悶悶一樂的和幾名侍婢在一起烤火聊天，聽聞秦慕白到來，當即跳了起來親自出門迎接。也不顧在場人多，歡呼雀躍的就衝進了他懷裡。

“賊軍校，臭男人，這時候纔來！”高公主恨恨的罵。

“好啦，好多人看著呢，快撒手。”秦慕白好不容易將高公主從懷裡拉出來，看到李恪已然站在大廳門口看著他們發笑了。

“殿下，我來了。”秦慕白走到李恪麵前，“今日可有一些重要的事找你相商。”

“進屋坐吧，我等你許久了。”李恪將秦慕白與高二人請書齋坐下，按他的老習慣置下了火爐煮茶相待。他問道：“說吧，什麼事？”

秦慕白便將自己的意願，簡單的跟李恪說了。

高公主頓時便驚起來：“哇，你為什麼突然要離開長安？不行，你去哪裡我也要去哪裡，你得帶我一起！”

“小妹，你先彆嚷。”李恪擺了擺手，笑得莫測高深，說道，“慕白，我本以為你一回京就會來跟我說這個的，怎麼等到這時候纔開口呢？”

“什麼？”秦慕白頓時愕然，“難不我此舉，也在你預料之中？”

“當然。”李恪嗬嗬的掌長笑。

那神，像極了運籌於智珠在握的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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