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恪書房裡商議了許久的事，秦慕白才離開刺史府。

天已漸黑，軍屯在襄城東十五裡的青石坳裡。秦慕白一行人用牒開了關閉的城門，往軍屯而去。

來到襄州數日，秦慕白終於要上任了，卻冇想，挑了這樣一個黑燈瞎火的時候。而且，當時秦慕白是與李恪微服駕船先走一步來的襄州，袍將鎧等都由龐飛等人先搬到了軍營去，此時眾人上都隻穿了便裝。

秦慕白有些懷念陳妍給他買的那套飾了，可惜臨走時被了下來拿去洗了，換上了此前換下已經洗淨的。陳妍這一個小小的舉，讓秦慕白覺好像有意向眾人瞞二人的“關係”，但凡是與有關的事，都或直接或晦的提醒秦慕白，讓他不要告訴旁人。就連給買的，也要“臨時收回”，彷彿隻許他在小樓裡穿。

每逢想到這些，秦慕白就覺得陳妍對他幾乎是無所求，同時卻毫不保留的付出了一個人最寶貴的一切。在貪婪的賜予的溫的同時，秦慕白心裡還會約有愧意。而且有一種覺，一向強勢的陳妍，在他麵前總現得有些“弱勢”，總有一種配不上秦慕白的意思在裡麵糾纏。

“罷了，順其自然吧！以後我好生待便是，時間會證明一切的。”秦慕白如此想道。

走了十幾裡夜路，一行人看到一座建在道叉路口邊的茶竂。大家都有些稍了，於是走進去落個腳，看能否買些飲食來裹腹打尖，吃個消夜。

茶竂不大也比較簡陋，薄木板壁草垛蓋頂，裡麵也就隻能擺三五張桌子，像是一對親兄弟的兩名村漢開起的。秦慕白等人進了屋，看到店中已經有了四五個人圍在一張桌子邊，剝著花生米喝些酒。彷彿已是喝得不了有些臉紅脖子，說話的聲音也大。

秦慕白等人也就不挑剔了，問店主人可有填肚的東西。店家說，米酒鹹菜和花生米倒是有，還有半籠饅頭熱在鍋裡，能吃。羊冇有，鮮魚養在水缸裡隨時可燉了熬些鮮湯。

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還能有這樣的飲食，已經不錯了。秦慕白便買下了那半籠饅頭，店家煮兩尾鮮魚來喝湯。因為要進軍營了，便冇有要酒來喝。

店家很快去安排了，秦慕白等人便坐了下來歇歇腳。想來，這裡離軍屯應該也不遠了，若非是黑夜又不路，應該一眼就能看到青石坳。

幾人閒散隨意的聊著天，等著魚湯上桌。鄰桌的幾個漢子聊天的嗓門卻是極大，還有幾分。隨著幾碗渾酒下肚，到後來個個說話簡直就像是爭吵了。

秦慕白開始倒是冇介意，後來也不住聽得有些心煩。

“刮躁！”他方纔低罵了兩字，旁邊的兩名侍衛就要起。秦慕白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坐下，說道：“忍忍吧，反正我們吃了就走。此鄰近軍營，也算是我們自己的地盤了。可彆隨便欺負附近的鄉親。”

那兩名侍衛惱火的瞪了那邊幾眼，也就坐下不吭聲了。

那一桌人喝得半醉聊得起勁，倒也冇在意這邊的況，反而拍掌擂桌子越鬨越歡了。

秦慕白側目看了一眼，隻見一個材魁梧臉上有條刀疤的大漢，一腳踏在長凳上坦懷的著半個蠻子，口沫飛濺手舞足蹈的大聲說話。

“哈哈！我剛纔睡的那個婆娘，那纔是真的帶勁！那一對***怕是有七八斤重，直把我悶得出不了氣呀！嗓門又大，屁又，扭起來能把爺的腰給折了！”刀疤臉一臉猥的嘶聲道。

“哈哈！馮刀疤你就吹吧！你方纔的那個娘們冇有四十也有三十五六了。那樣的婆娘有個什麼趣勁。就跟棱子船駛到了大江麵上似的，一竿子下去兒打不到底！還是我家小翠兒好，那臉蛋嫣嫣的，似能掐出水來。”

“你懂個屁！那十七八歲的小娘們能有什麼勁？吚吚啞啞扭扭妮妮，一躺下就半死不活的裝死，要弄也經不住爺幾個折騰。要乾就乾風的，老練的，那纔是旗鼓相當有夠過癮！逛窯子就是圖個爽快，又不是討老婆，要那麼年輕漂亮乾什麼？”馮刀疤大道。

秦慕白哂笑的搖了搖頭，懶得再聽。

“哎呀，不過，前些日子我還真是遇到了一個讓我口水直流的人！”馮刀疤猛喝了一口酒，一抹長吸了一口氣，似有無限婉惜的說道，“那臉蛋兒，那裁……嘖嘖！爺若是能和睡一晚，就是這邊臉上再挨一刀也值啊！爺一定一宿不下馬，乾得死去活來！——隻是可惜啊！那個人，連我也不敢！”

“哈哈！馮刀疤你還在對那個賊念念不忘啊！”旁邊的漢子起鬨道。

“你們懂個屁！”馮刀疤一對銅鈴般的眼睛使勁一瞪，吼道，“以老子睡了上百個人的經驗來看，那個人絕對是個尤！看起來很冷，很兇，武藝也的確是十分高強，一溜煙的功夫就宰了西河漕十幾個水鬼崽子，手中那把劍簡直比殺還快！”

秦慕白一行人同時一怔，都豎起耳朵來聽了。

馮刀疤在繼續胡扯道：“可是，這個人實在是長得太孃的好看了！就算明知道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羅剎鬼，爺看著也忍不住口水長流。說來真是可惜啊，嘖嘖……當時要逃走，被我們幾個一鉤矛鉤了個正著，直接從水裡掛了起來。嘖嘖，真慘，一對兒鎖骨就快要被掛穿了，當場就差點暈死過去。當時渾的被扔在船甲板上，鮮流了滿，爺就隻盯著那一對鼓漲漲的***了！狗日的，那傢夥……真是又大又啊，隔著服看著都讓人心頭兒直冒火！還有那臉蛋兒……嘖嘖！爺活了半輩子，愣冇見過比漂亮的人！”

他旁邊的漢子們也不住嚥了一口口水，有人道：“那你當時怎麼冇上去兩把啊？”

“找死嘛不是！”馮刀疤吼道，“當時被拖上來時，已重傷，鎖骨上穿著鉤矛連著鐵鏈子拴著，我們幾個兄弟上去要逮時，被一腳就撂翻了兩個，一個岔氣一個斷骨，現在還躺著下不了地。直到暈倒下來，我們纔敢把綁了，到了監牢裡。一路上我們幾個兄弟私下就商量，非得趁這狠婆娘暈倒把給乾爛不可。但趙衝說這人是朝廷重犯，不許我們胡來。哎，真孃的惱人，能看不能吃！我他孃的現在真後悔，當時就算把的服開，看一看那對大|***也好啊！”

秦慕白已是心頭火起——原來，馮刀疤這些雜碎還都是軍府的士兵，冤家路窄巧得很，還正是那天抓捕陳妍的水軍！

“咦，昨日我聽一個牢子兄弟說，那個賊被人從牢裡提出來的。就是那個新來還冇上任的折衝都尉，好似姓秦還是什麼。”

“彆提那姓秦的雜種！”馮刀疤重重的啐了一口，“那雜種狗仗人勢的極是討厭！他一直冇來上任，敢是和那個賊躲起來風流快活去了！賊娘皮，那麼好的娘們，偏卻便宜了狗|娘養的雜種！”

秦慕白雙眉立豎，目兇！

旁邊的侍衛一起就都朝那邊走去。

“幾位，乾嘛啊？”馮刀疤大咧咧的嚷，旁邊的幾個漢子見勢頭不對，也都麵不善的站起了來，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勢。

眾侍衛也不搭話，當先一人手起拳落，馮刀疤牛高馬大的就直接砸飛了出去！

“嘩啦啦”一片響，小店裡簡陋又脆弱的桌椅頓時碎了一片。

與之同來的軍漢們都愣了，但馬上反應了過來，哇哇的大就開始反抗打鬥。頓時，碗筷桌椅都了兵，一腦兒的砸了起來。

小店裡頓時作一團，大聲的嘶吼，杯兒盞兒碎得一片響，桌椅砸起更是響得驚世駭俗。

店家兄弟倆嚇得魂不附，什麼也懶得顧了，自己先拔跑掉。

秦慕白卻依舊坐在桌邊，慢條斯禮的喝著帶一混有泥水氣息的劣茶水，靜靜的聽著後的慘與諸般靜，如同一個局外人。

很快，小店裡隻剩下一群人躺在地上嗚呼哀哉的號，除了秦慕白坐的這一地方，其他各都散落著摔碎的杯盞與桌椅。

秦慕白這才起了來，走到了馮刀疤的邊。

馮刀疤被一拳打中了鼻梁，怕是折了鼻骨，此刻躺倒在地鮮和眼淚一起長流，頭暈腦脹，眼前一片金星昏花。

“哪的綹子，留下名號！”馮刀疤沙啞著嗓子，吼道，“爺今日栽到了你手上，明日定當登門討回。”

秦慕白冷笑一聲，一腳踩到了他臉上，重重的左右摁踩了幾下，幾乎將他的五都要踏平了。馮刀疤雙拳砸雙腳踢的反抗，旁邊的侍衛左右各一腳，險些將他手腳四肢都給卸斷了。於是他不敢再掙紮彈，任由秦慕白死死的踩在他臉上。

“你彆著急，我們會再見麵的。”

秦慕白扔下一句，轉頭就朝店外走去。其中一名侍衛自去料理善後之事，陪給了店家一袋銅錢算是賠償了事。

騎上馬後走了許久，秦慕白仍是覺有些餘怒未消。他可是有些年月冇有像今天這樣生氣了。原本以他的格，一般不願與這等白癡俗之輩一般見識。可是聽到他口裡說出的那些猥陳妍的話，秦慕白真是殺人的心都有。

到了軍營前，巡營的士卒槍攔住：“什麼人，膽敢深夜來闖軍營，活得不耐煩了！”

“自己人。”

“口令？”

“不知道。”

“口令無誤！”巡營士卒放下槍，仔細上下的打量秦慕白等人，疑道，“你們是哪個營的兄弟，怎麼從未見過？”

“中軍大營。”秦慕白下了馬，隨手將馬鞭扔給其中一個巡營士兵，大步就朝裡麵走去。旁邊的百騎侍衛們也紛紛將馬鞭韁繩塞到了他們手上，一聲不吭，朝軍營裡走去。

那幾個巡營士兵愣是半晌冇過神來，呆若木杵了許久，纔有兩個人快步追上來，問道：“幾位是越騎營的？”

“不是。”一名百騎侍衛答道。

“難道是……新來的百騎？”小卒肅然起敬，麵驚疑的道。

無人答話，秦慕白隻顧背剪著手往中軍大帳走。

那兩名小卒隻好停住不敢再跟，也不再廢話，嘖嘖的搖頭歎了幾聲，湊到了一起竊竊私語。

“長安來的，就是牛啊！”

“還還用說啊？三十幾個百騎，最小的也是七品中候。拋開這個不說，上次的水軍演練你知道吧？人家三十個人下水，毫髮無傷直接放翻了十幾條船，傷了一百多號白浪水軍！”

“我們幾個人也乾不翻一個白浪水軍哪！他孃的……真是太牛了，簡直不是人！”

“哎，說什麼廢話啊，好生伺候這些馬匹吧！萬一有個閃失，摘了這顆腦袋怕是也賠不起！”

……

中軍大帳裡的燈火是不許熄滅的，那是號令三軍的地方，就算主帥不在，也需得旗號鮮明，夜間則是燈火長鳴。撥給秦慕白的三十名百騎將士，全是中軍戍衛，或中侯，或司階，或執戟，營房也都挨著中軍大營。

秦慕白走近時，已然有值哨的百騎將士迎了上來，驚喜道：“將軍，你終於來了！”

秦慕白微然一笑，說道：“你們還好吧，龐飛呢？”

“龐將軍方纔睡下，卑職去醒他吧？”

“不必了。”秦慕白走進了帥帳，左右四下看了一眼，收拾得乾淨整潔，尚算滿意。他說道：“好了，你們都回去歇息吧，我也該睡了。”

“是，將軍！”

眾人都退了出去，秦慕白在帥座上坐下，解開有些縛的襟領，長籲了一口氣。

冇多久，火頭軍送來了熱水。秦慕白剛洗了一把臉，突然聽到軍營裡嘈雜吵鬨起來，左營那邊似有人在大喊大。

“不統！”秦慕白有些惱火的將巾摔到了銅盆之中，大喝道：“來人！”

“是！”帳外通霄值戍的幾名百騎將士進了帳來。

“去左營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秦慕白低喝道，“深更半夜，如此喧嘩，難道不知軍營的規矩嗎？！”

“是！”幾名將士應了諾，馬上走了。

他們剛走，龐飛就來了。看到秦慕白，他自然是異常欣喜。寒暄之後，便將這兩日在軍中的況簡單的彙報了一回。

總的來說，襄州軍府裡的軍紀有些鬆散。畢竟這裡大部份是由普通農夫組的府兵，平日裡大半時間在家務農，也冇幾個識得大字的，大老們對於“軍令”這東西自然比較淡漠。而軍府的將也多半是本地人，本著“鄉裡鄉親互相照顧”的神，都對手下的同鄉軍士有些縱容和包庇，因此長年以來形了襄州軍府比較鬆馳散的局麵。

其實不是襄州軍府如此。除了關京都附近的那些軍府，其他遠任州縣的地方軍府，況大半也是如此。除非真是上番戍衛或是上陣臨敵了，纔會強調軍紀。

這要是在百騎，誰敢半夜霄之後在軍營裡大吵大鬨，那就等著皮開綻然後再捲鋪蓋滾蛋了。

秦慕白和趙衝聊了冇見句，左營那邊的靜越來越大了。大片的嘈雜喊殺聲，彷彿是打起仗來了一般。

“反了不？”秦慕白起一揮手，“走，看看去！”

龐飛恨得真咬牙：“左營的白浪水軍曆來是最不服管教的，惱人得！在這軍府裡，他們儼然還把自己當作銳，非但狗眼看人低還有特權，個個趾高氣揚得不行。將軍把左營的兵符給了我，可左營上下的將士卻仍是對我奉違，隻聽趙衝的。而且他們對我們百騎好像特彆排斥，上次雖是把他們打得口服了，但心卻未服，仍是傲氣調皮得！”

“不殺幾個頂風作案領頭唆使的，如何煞得住這子歪邪之氣？”秦慕白輕挑角冷笑。

“對！這群夜郎自大的白癡，就是欠收拾！”龐飛恨惱的罵道。

帶著幾名百騎，秦慕白已經到了左營駐地。營中吵鬨一片，群激昂像在打群架似的。許多人點著火把圍一圈，當中幾個人激憤的大聲嚷，其他人則是同仇敵愾的幫著煽風點火，一副炸了營的景。

幾名派出的百騎將士出來正遇著秦慕白，回答說，好像是有幾個左營的水軍在外麵被人打了，回來邀幫手去報仇。

“趙衝呢，死了不？”秦慕白冷冷的問道。

“趙校尉正在裡麵幫勸阻攔，要不然這群傢夥肯定早就衝出去了！”

“真是無法無天，反了去了！”秦慕白惱火的喝罵，大踏步走進了軍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