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樓大堂前立著麵八扇圍屏，暮青與奴在門口閑聊時，裡頭的公子們賭興正盛，並未瞧見。書趣樓(www.shuqulou.com)此時見似從樓梯過來，眾公子都以為早來了。

曹子安尚未反應過來，一人便眼神一亮，嘿的一笑，道：“以為你小子有多剛直，鬧了半天也喜歡這煙花之地。”

那公子鬆墨錦袍，玉麪，一貴氣，暮青對其不陌生，正是那在越州奉縣因夜裡貪睡被革了職的鎮國公府小公爺季延。

季延年前任議和團護衛長本是去撈些功勞的，卻因玩忽職守丟了龍武衛之職，回府後惹得鎮國公大怒，也是將他狠打了一頓，又因步惜歡當時下了聖旨要他回京後在家中思過，前些日子的詩會他便沒去。眼下快到上元節了，他昨日剛解了，今夜就到玉春樓解悶來了，沒想到遇上了暮青。

“我對煙花之地沒興趣，我是沖著銀子來的。”暮青道。

“得了吧！缺銀子去賭坊，來這兒作甚！”季延笑得狐貍似的，一副我懂的模樣，賊賊過來拿手肘拐了拐暮青，眉弄眼問，“還沒開葷吧？這玉春樓小爺常來，花樣兒多的姑娘有的是，你若是想嘗嘗滋味兒，給你指個，保準伺候得你明兒不想上朝！”

暮青淡淡看了季延一眼，在奉縣時因李本的案子，季延與有過沖突，但這人似乎沒心沒肺，龍武衛的職缺丟了也渾不在意，跟起過沖突也不記仇，反倒有些不打不相識的意味，怪不得元修待京中子弟多顯疏離，唯獨待他尚可。

“賭坊裡的人哪有你們有銀子？”暮青淡道。

季延聞言愣了好一陣兒，隨後大笑一聲，“這是實話！我信！”

這時，曹子安才漸漸回過神來，冷嘲道：“自然是實話，隻憑聖上賞的那些金銀，怕都督都不著玉春樓姑孃的床邊兒。”

季延笑了聲，古怪地瞧了曹子安一眼，“曹公子倒是不缺銀子，好像也沒到想之人的床邊兒。”

眾公子噗噗笑了起來，曹子安臉漲紅，但不意外，季延最敬佩元修，元修沒去西北時就稱他為大哥，他自然護著元修的舊部。

“方纔曹公子說，有本事就看看能贏多去，這話可算數？”暮青問。

“自然算數！”曹子安因詩會的事已在京中子弟麵前丟了麵，若再食言，便更加抬不起頭了，自然說話算話。且他也不想食言，他被元修趕出別院全因暮青，今夜正是送上門來的雪恥之機，怎會放過？

“隻是不知都督有多銀兩跟我賭？”曹子安麵輕嘲。

暮青把手放進襟裡開始，啊，曹子安見遲遲不肯拿出來，嘲弄之意更深。是村野出，隻不過在邊關立了些軍功封了武職，家底兒也就聖上賞的那點兒金銀，能拿出來的頂多就是千兩麵額的銀票。

眾公子也都盯著暮青的手，猜或許會因不想被曹子安小看，說不定能將聖上賞的那一千兩金票拿出來。

暮青把手從襟裡拿出來時，賭桌前人人屏息，連季延都凝神等待。但是當瞧見暮青的手時，人人都愣了——手握著，瞧不見拳頭裡攥著什麼，但不像是有銀票的樣子。

暮青麵無表地走到賭桌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手往桌上一拍！

啪！

掌心下傳來一聲脆音，刺得聽見的人眉頭都一跳！

人人盯著暮青的手，表呆木，見將手拿開，賭桌上一堆千兩銀票裡孤零零放著枚銅板兒。

那銅錢太紮眼，京中貴族子弟生下來便含金戴玉，連邊跟著的奴才都不使銅錢兒，看著那賭桌上，眼神都有些陌生。

那銅錢也紮了荷的眼，玉春樓自開起來至今，就沒見有人使過銅錢，而且還是一文錢！

一文錢，盛京城裡連隻包子都買不出來，竟拿來玉春樓裡賭？

“都督一文錢竟想賭本公子一千兩？”曹子安盯著那銅錢，快鬥眼時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隻覺氣往頭頂上湧。

這也太瞧低他！

“你太高看自己。”暮青淡淡看了曹子安一眼，道，“一文錢，賭你上所有銀票！”

曹子安眼前一黑，一口險些吐出來，了好半天的氣才怒道：“都督是來砸場的吧？”

“廢話，敢不敢賭？”暮青懶得吵架，隻激將道。

曹子安還沒應聲，一群京中子弟的好勝心已被激了起來，暮青明明是戰曹子安，卻有一堆人應了戰。

“賭！”

“曹子安，你敢不敢賭，不敢小爺來！”

“都督看來是賭技甚高，小爺也不差，這枚銅錢兒小爺還真就想要了！”

盛京子弟好玩兒，什麼花樣都玩過，論賭，那賭的東西可多了，金銀姬、古董玉玩、田宅鋪子，無一不賭，就連活春宮這等作弄人的賭約都有，什麼貴重的刺激的都賭過，就是沒賭過這麼低的賭約！

一文錢！

一文錢見是見過，但長這麼大，別說花過，他們連都沒過！

平日裡覺得低賤之，今夜隻覺得稀奇，且有暮青那句“一文錢賭你上所有銀票”的豪言，隻覺稀奇又刺激，人人知道一文錢賭一千兩本就不公平，但盛京子弟不在乎公平，隻在乎新奇刺激，於是紛紛應戰，都想要了暮青那一文錢！

季延拳掌起來，盯著那銅錢眼都放，笑道：“這事兒有趣！誰要是贏了這一文錢，明兒定拿條紅繩兒拴了，滿大街說這是英睿都督在玉春樓裡輸的一文錢，保準都督名滿京城！”

一群京中子弟哈哈大笑，都覺得此事有趣！

暮青點點頭，道：“嗯，誰想名滿京城，一起來吧。”

今夜本想先跟曹子安賭，以曹子安為餌引一群人上鉤，如今看來真是高看這些紈絝子弟了，他們對玩樂的興趣大過一切，連釣都不用釣，就自咬鉤了。

麵前的賭桌設的是賭大小的局，既然是群賭，那便還就著這賭局，由荷搖骰子，眾人買大小，押定離手。

暮青看了眼賭桌，道：“既然要群賭，不妨定個規矩。”

季延問：“什麼規矩？”

“既然諸位都想跟我賭，不妨分組，我獨自一組，你們一組，押大小時你們商量著來。”

這規矩很簡單，即是說開賭後無論買大買小，他們這些人都要買一樣的，比如他們買大，自己買小，這樣就能分出他們和之間的勝負。這個規矩本就不公平，若贏了，可以一個人贏他們一群人的銀票，若輸了，他們一群人分這一文錢。

但越是如此，這些紈絝子弟越覺得新鮮有趣。

拿著千兩銀票賭一文錢都不在乎了，還在乎一群人分一文錢？

但是有人不知道如何分，當下便問道：“若都督輸了，我們這麼多人贏了你，你這一文錢分給誰？”

暮青道：“拿劍劈開，一人一片。”

眾公子：“……”

季延笑得肚子疼，隻覺得他當初在奉縣怎麼就差點跟打起來？這人明明就是個活寶！他抱著肚子道：“行、行！待會兒贏了，明兒我就拿紅繩拴著一片銅錢碎兒到街上，說這是從英睿都督的一文錢上劈下來的，都督沒錢，隻這一文，不夠輸，所以劈了。”

眾公子又是一陣兒鬨笑，想想那景象就覺得興，紛紛應了這規矩，催促開賭。

玉春樓的荷就沒遇上過這種賭局，暮青押得太了，得聞所未聞，按說是不能開賭的，但以鎮國公府的小公爺季延為首的盛京子弟都來了興致，荷自然不敢掃他們的興，隻得賠著笑搖骰盅。

手上耍了幾個花式，那荷將骰子搖得響亮，博得了幾聲好之後，往賭桌上一放！

喀！

其聲沉重，京中子弟們了眼那骰盅，還沒有商量買大買小，便見暮青將那銅板拿了起來，果斷地往小上一放！放得太快了，本沒給他們商量的時間，一群公子有點懵，暮青既然買了小，他們就隻能買大了，於是人人掏出銀票往大上放。

買定離手，隻見賭桌上一麵是一個銅板兒，一麵是十幾張大額銀票，那差距大得讓荷的眼皮子都了，還沒開盅，額頭上就見了汗。

他是知道骰盅下的點數的。

小！

他既然當著荷的差事，自然是搖骰子的高手，聽聲兒就知骰盅裡是大是小，不然也當不起這玉春樓的差事。

他知道這盅裡的點數是小，現在有一個問題擺在他麵前——就這麼開，還是出千。

他能當得起這差事，自然還有一個本事，那就是出老千。出千的法子有的是，最簡單的是在開骰盅的一瞬拿盅沿兒裡麵的子一下，將子翻一下。這手藝講究的就是個快，他是此道的高手，但今晚卻不知道要不要出千。

若出，這本該英睿都督贏的局就輸了，但輸的是一文錢，都不夠給玉春樓利錢的，若輸了這局，玉春樓沒的賺。但若是不出，這群公子們輸了，又怕他們不高興。

兩難之時，暮青淡淡看了那荷一眼，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把古怪的薄刀，把那刀放在手裡把玩，道：“看見我這刀了嗎？大漠裡殺過不知多胡人，剖人一隻手可是很鋒利的。”

那荷一驚，知道此話是威脅，心驚之時下意識便開了盅。

盅一開，整個玉春樓都似乎靜了。

季延為首的京中子弟著那骰盅下，人人眼神發直。

這、這……

他們居然輸了？！

二樓雅間裡，步惜歡臨窗瞧著那賭桌，低頭沉沉一笑。

看平日裡冷淡正直，坑起人來也是狠角。

暮青將那堆銀票慢悠悠收起來，放在手裡數了數。

還不夠，這隻是開始。

－－－－－－題外話－－－－－－

嗯，青青的目標，贏回一個國庫？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

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