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雪銀冠,袖束腕甲,武將裝束,燭照著眉宇,雖其貌不揚,卻別有一番霜寒之姿。書趣樓(www.shuqulou.com)
明知駕與聖駕到了,卻不起,不跪迎,世間竟有這等狂徒!
元敏未見過暮青,但一眼便猜出了是誰。安鶴扶著,地瞧了暮青一眼,剛要開口,元敏便抬手阻止了他。
暮青知道元敏來了,卻不想跪,是不是的殺父仇人還沒查清,但今晚救元修要,盡量讓自己專注於眼前所做的事,不去想元敏。
醫們苦哈哈地進來,守在榻前,把脈的把脈,開方的開方,假意忙碌。
醫院老提點好奇暮青在做何事,走過來一瞧,頓時兩眼發直,麵異!
步惜歡倚在門邊,瞧見老醫的神,緩步到桌邊坐了,拿起暮青放在一旁晾乾的紙箋,目一落,挑了挑眉。紙上畫著一,他認得,今兒早晨剛瞧見過——人心!
那人心畫得頗為真實,瞧著就跟今早從那裡取出來的一樣,上頭寫著幾個清雅卓絕的題字——心臟解剖圖!
步惜歡眼神一亮,眸底笑意深沉——嗯,還會畫畫!隻是這技法與宮中畫師和歷代名家的大不相同。
男子背對著外屋坐著,懶倚在椅子裡,看著暮青,看著的畫,不知是對人興趣,還是對人心圖興趣。
元敏立在門口,目落在步惜歡上,晦暗難明。兄長曾擔心那年是皇帝的黨羽,今早在刑曹堂審時皇帝曾當麵打趣年驗不,看起來不像是他的黨羽,但皇帝此刻之舉似對年頗為興趣,看著又像是他的人了。
元敏嘲弄一笑,君心難測,真真假假,在宮裡這些年,皇帝倒把此道學得不錯,越發讓人看不了。
屋裡屋外靜得落針可聞,隻是場麵有些怪異。
元敏貴為太皇太後都在外屋站著,旁由華郡主和元鈺陪著,裡屋醫們候在一旁,帝王和臣子共坐一桌,那臣子不但坐得住,還自始至終都沒抬頭理過人。
暮青低頭繼續畫的圖,畫好的就放去一旁晾著。步惜歡一張一張的拿起來看,隻見一張畫的是剖開的心,題字為“左心房解剖圖”,又有一張畫的是半個人,骨包著人的心肺,上頭寫著“心臟與肺葉的位置”,暮青還畫了兩張圖,分別寫著“左肺外側觀”和“左肺側觀”!
畫得很快,而且筆法寫實,連心肺上的脈都細細畫了出來,五張圖沒用多時辰,彷彿這些畫過無數遍,看過無數遍,閉著眼都能畫出來。
“拿丹青來!”畫好之後,暮青將五張解剖圖拿來細看,沉聲吩咐道。
元敏在外屋,步惜歡在對麵,暮青的態度好似兩人不存在。
“去拿!”華郡主吩咐後的婆子道。
片刻後,料拿來送去桌上,暮青提筆蘸著丹青給解剖圖上,心染朱紅,肺染赭,主脈描紅,肺脈描藍,氣管描金!左肺的兩張畫裡,甚至分割槽域暈染上,足用了七種!
上之後還不算完,暮青將晾乾的解剖圖拿過來,以蠅頭小楷畫線標注。
心臟解剖圖上,標——主脈弓、脈韌帶、肺脈乾、左心耳、左房支、心大脈、左心室、心尖。
左心房解剖圖上,標——主脈、肺脈、肺靜脈、左心房、二尖瓣、左心室、室間隔。
肺的外側觀圖上,也標注了尖段、尖上段、前段、後段等九個部位。
醫們紛紛側目,把脈的不把了,開方的也不開了,個個瞄著桌上,兩眼發直,目驚。
五張圖,畫得鮮活紮眼,標注詳細詳盡。
這是翻遍歷朝醫典著也翻不到的五張圖,是醫院的聖手們見所未見的五張圖,圖新奇,詞陌生,看得一群醫癡心手,恨不得搶過來!
但也有心存質疑的,這些圖見所未見,詞兒更是未曾聽過,這年從何學來的,又如何保證畫得準確無誤?
暮青沒空理人,五張解剖圖完後,以防萬一,又吩咐道:“命人去義莊,看看有沒有剛死一兩日的新鮮,有就抬來備用!”
這要求華郡主沒有立刻差人去辦,屋裡屋外的人聽見此言都出一副古怪神,幾個婆子丫鬟更是麵怒。
侯爺命懸一線,府裡還要抬來,豈非晦氣?
這不是在咒侯爺死嗎?!
但太皇太後和帝駕在此,誰都不敢放肆多言。
但元鈺敢問:“六哥待都督不薄,都督為何命人抬來侯府?這豈不晦氣?”
“晦氣要,還是救你哥的命要?”暮青抬頭向元鈺,記得元修頗為疼,因此淡淡解釋道,“巫瑾來後,我會與他合力為你哥拔刀,這幾張圖是畫給巫瑾看的,為的是讓他瞭解刀紮下去的位置,但是萬一巫瑾看不懂,或是你哥的傷復雜,這圖難以解釋得全麵,便可以幫我們一個很大的忙!所謂看圖千張,不如一觀真貌,我可以尋一把同樣的匕首,以同一角度紮進去,模擬出傷,以尋拔刀之法!”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醫療械不足,元修上的刀容不得拔兩次,一點兒失誤都不能有!但剖模擬傷畢竟是耗時耗力的,元修能不能撐那麼久還是未知數,所以才畫瞭解剖圖,打算讓巫瑾先看圖探討,如果他能看懂,那麼或許可以不必剖。
暮青雖然解釋了,但的解釋實在有些駭人聽聞,元鈺瞪大眼,還沒從震驚裡回過神來,元敏便對安鶴道:“你派人去辦!”
莫說一死,隻要能救修兒,就是屠盡天下人,也無懼!
“老奴遵旨。”安鶴聲笑道,笑罷抬眼向暮青,問,“不過,都督要的是新鮮,死了一兩日的就不新鮮了吧?不如,新殺一人?”
步惜歡聽了,深看暮青一眼,那目有些擔憂。
暮青已看向了安鶴,隻見這太監高帽華服,麵施脂,眼角熏著艷麗的紅胭,年紀難辨,氣質,略一打量,雙拳倏地握!
這太監穿華服,又跟在太皇太後邊,莫非是盛京宮總管——安鶴?
安鶴!安鶴!
暮青著那的太監,桌上燭躍,的眉心也似有團火在跳,恍惚間,看見爹臨走時揮手作別,看見義莊那蓋著草蓆著靴的,聞見的腐氣,覺得到背著爹走最後一程,那雙臂搭在肩膀上的冰涼……
一幕幕似在眼前,一幕幕好似昨天。
下毒的兇手近在眼前,暮青握拳屏息,殺機心頭起,眼看著戾氣將生,殺意將顯,耳畔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青青,稍安。可還記得我前些日子與你說過的話?”那聲音了些懶散,多了幾分春風和煦般的暖,莫名使人安定。
暮青一醒,眸中將要生出的戾氣因看向步惜歡而躲過了安鶴的目,安鶴隻怔了怔,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但似乎一切如常,這古怪的覺令他盯住暮青細看,暮青的神卻淡了下來,再不見波瀾。
步惜歡說過,安鶴力高深,不是對手,他會陪去找他。
今夜相見實屬意外,沒能控製好緒,但確實今晚不是手的好時機。
那麼,等!
步惜歡坐在暮青對麵,見平靜了下來,微微垂眸,遮了眸底的疼惜。他與元氏同一屋簷,早已習慣了忍耐靜待,笑相對,籌謀算計,蝕骨折磨。十九年,他已習慣,卻不希習慣。他不忍,那些蝕骨折磨,總想著他嘗過也就夠了,但終究還是讓嘗了一回這忍耐滋味。
一回已經夠了,這安鶴是不能留了!
今夜並非報仇的時機,安鶴乃大高手,若心懷殺意,他必定覺得出,到時的份就有暴之險。
過了今晚……
男子眸底寒涼如雪,抬頭時還是那副散漫悠然的神態,好像剛剛一切都不曾發生,話不是他說的,殺意也不曾從他心頭起過。
暮青知道方纔是傳音,在草原上扮勒丹兵潛狄人部族的那晚曾聽元修用過。
“都督之意如何呀?”安鶴見暮青不說話,又開口問道。他剛才覺得有些古怪,但再細看,已從暮青上尋不出什麼,因此便出聲問,想看看能否瞧出什麼來。
“好啊。”暮青竟點頭答應了,這讓安鶴有些意外,他聽聞暮青乃剛直之人,作風冷,沒想到會同意殺一個人送來。但心裡想著,卻聽暮青又開了口,“誰的都行,隻是總管大人的不行。”
安鶴一怔,笑問:“為何?”
殺誰都行,殺他不行,這年倒是個會說話的,誰說不懂人世故的?
“太監的不好用!”暮青冷笑道。
安鶴塗著的臉由青轉紅再轉白,一連變了好幾個。
多年了……自從太皇太後得勢,就不曾再有人敢如此譏諷他了。
這年……
“都督說笑了,老奴記住了。”安鶴一笑,眼底神帶毒,深深看了暮青一眼,轉辦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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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