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安鶴走到門口,聽見暮青的聲音傳來,他回過來,遙遙著裡屋。書趣樓(www.shuqulou.com)
年坐在桌旁,燭影晃得眉心忽明忽暗,瞧不真切,隻聽道:“剛才與公公玩笑的,切莫當真。”
安鶴:“……”
“我要死了一兩日的男,不要新殺的,公公可不要出了門就殺個人送來。剛死還是死了一兩日,我驗得出來。若送來的是剛死的,誰殺的,誰償命!”年拿起張畫來,對燭看畫,鮮紅的人心而出,剎那殺氣人!
安鶴看了暮青片刻,毒一笑。
好些年沒見過這等狂徒了,怪不得朝臣們這些日子都頭疼著。
有趣!
安鶴出了西暖閣,一群小太監忙提燈引路,往義莊而去。
一行人剛出了侯府,長街後便有一隊兵策馬馳來,後頭跟著的馬車軲轆都快跑散了,到了侯府門口,領隊的親兵躍馬而下,掀了簾子便將一名男子半請半拽的拉下了馬車,往西暖閣而去。
暮青見到巫瑾時,他仍是那般寬袍廣袖的南國風華,隻是風塵仆仆,臉蒼白疲憊。
他進屋便行禮,元敏赦了,道:“瑾王不必拘禮,救人要。”
巫瑾躬一禮,未應聲便進了裡屋,一看暮青在,眸底頓時生出些神采,“都督也在?”
“陛下也在。”暮青道。
巫瑾這纔看見步惜歡,忙尷尬行禮,步惜歡也赦了禮節規矩,噙著笑意味不明地瞧了暮青一眼。
瞧著貌不驚人的,倒比誰都招人眼!
“行了,快救人吧!”步惜歡沒好氣道。
巫瑾這纔到了暖榻旁,瞧過元修的臉後便拿出帕子搭在他的手腕上診了脈,問道:“服過何藥?”
老醫忙答:“固元丹。”
巫瑾聞言從上取出隻瓷瓶來,倒了三粒紅丸,一群醫乾瞪眼,暮青上前便住了元修的下頜,迫使他張開,將藥服了下去。
巫瑾看向暮青,竟記得他有潔癖,倒是有心了。此事雖滿朝皆知,但每次他到了朝臣府上,府裡的人心繫病患六神無主,因此有人還能記得,沒想到還記得。
老醫見元修服了藥,忙問巫瑾道:“敢問王爺,侯爺心口這刀……”
“十分兇險。”巫瑾眸沉靜如水,轉問,“這刀有多長?”
他問的跟暮青問的一樣,老醫卻不知,更不敢問。華郡主說了,刀是太皇太後宮裡的,侯爺傷在永壽宮裡,太皇太後擔憂自責,在麵前提刀的事豈非是在往傷口上灑鹽?定容不得那人,誰敢問?
“老祖宗……”華郡主看向元敏,事關子生死,敢問!
“三寸。”元敏麵沉靜,眸底波瀾不興,如一湖死水。
氣氛死寂,人人垂首,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太好了!”一聲年清音忽然傳來,把暖閣裡的醫宮人、婆子丫鬟全都嚇得臉發白。
元敏向暮青,死水般的眸底忽起波瀾。自來了西暖閣,年見不拜,未降罪,出言譏諷宮裡的太監總管,未降罪,但這一刻,看向年,目淩厲如刀!
華郡主也沉著臉,若非這年能救修兒,真要將攆出府去!
暮青視而不見,在榻前又了眼元修心口的刀,道:“刀不長,斜著紮進,外留了小半寸,武者較常人要厚,運氣好的話,興許這刀沒有傷到肺葉,但有沒有傷到心室還不好說。”
看罷那刀,回便往桌前去,“王爺來看!”
巫瑾依言跟來,剛走到暮青後,便轉將那畫好的五張圖給了他。巫瑾低頭一看,不由凝眸屏息,男子低著頭,無人瞧見他的神,隻見他快速將那五張解剖圖看過一遍,又一張一張細看,裡屋靜得隻聞燭火劈啪聲和翻閱紙張的嘩嘩聲,不知過了多久,巫瑾抬頭看向暮青,眸皎如明月,燦若星輝。
“這些……乃都督所畫?”巫瑾問得溫,和風細雨裡卻暗藏波濤。
“等王爺來時所繪。”暮青點頭道,問,“這些圖王爺可看得懂?”
“都督畫得鮮活,註解詳盡,我雖不能一眼便盡知其意,但淺見還是有的。”巫瑾態度謙和,問道,“都督是想通過這些告訴在下侯爺心口的刀紮在何,取刀時要避開何?”
“沒錯!王爺來看!”暮青把桌上三盞燈燭拉得進了些,巫瑾將那五張圖放下,兩人對燈商討取刀方案。
“目前來看,刀應該沒有傷到肺葉。”暮青把那兩張左肺的解剖圖拂去一邊,隻把剩下三張放在麵前,指著那張心臟與肺葉位置的圖道,“刀刺了左,骨未斷,從刺的角度來看,刀尖兒應在左心室。”
“都督在擔心如何補心?”巫瑾一語道破暮青的擔憂,標注的管,他稱之為心脈肺脈,詞雖不同,其意可懂。拔刀時倘若能避開這些脈,那麼元修今夜的兇險便減了一分,但兇險的是刀尖若傷到了心臟,那麼即便避開了這些脈,人還是救不回來,除非有補心之法。
“你知道補心?”暮青訝然,所謂補心應該就是心臟合手,巫瑾既然能問出這話來,想必他是聽說過的!
“此乃圖鄂,我時看過醫典,也曾聽娘說過,但並沒有真為人補過心。”大興人不是南圖人,南圖民風更開放些,而大興人太重發之論,患病皆以湯藥調理,不肯傷發半分,因此他一直沒有機會一試,“都督亦知補心?”
“知道,而且補過,但我隻補過死人的。”暮青是法醫,不是心外科醫師,通常放在麵前的都是解剖臺,而非手臺。實話實說,暖閣裡卻一靜,一屋子人的目都齊刷刷的投到上,意味各有不同。
華郡主子心切,聽不得這晦氣話,怒斥道:“原以為都督通醫道,沒想到竟是把我兒當死人醫?”
“我沒醫過活人,既要與王爺一同救人,自要個底。”暮青道,搭檔之間若不知底,救人時必出子,元修這次本來就險,不想到時增加危險幾率。
“你們倒是了底,旁人聽得沒底了。”
“那敢問郡主,何人能讓你心裡更有底?”暮青顧念華氏是元修的娘親,理解擔憂子的心,因此一直忍著,與說話不曾言語過於鋒利,但不想把救人的時間用來吵架,因此一語便堵了華郡主的。
華郡主無話反駁,這滿屋子的醫還不如一介仵作!
元敏卻道:“圖鄂一族既有補心,想來瑾王便可救人,若需人幫忙,醫院自有醫。”
要一個驗看死人之輩來救修兒,不怕晦氣,還怕把修兒的命給搭上呢!
哪想,一群醫聽了,臉上皆有惶恐之,取刀都怕傷了元修的命,何況補心?活人的心若剖開了,那還能活?若人死了,豈非要禍及滿門?
元敏一看醫們的神便知他們心中所想,不由心頭燒怒,問巫瑾道:“你說,他們能不能幫上忙?”
巫瑾垂著眸,躬一揖,廣袖如月,“回太皇太後,醫不通人臟之道,幫不上忙,要救侯爺,非都督不可!”
此話不虛,但他也有私心。
今早剖腹取心,此事駭人聽聞,他在城外莊子上都聽說了,隻恨他不是大興朝臣,不能上朝,因而沒能在場。今夜有幸能與一起施救於人,這等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
醫院的聖手們平日裡最恨人不信他們的醫,今晚卻破天荒的鬆了口氣,醫不有時也能保命。
“好!好!”元敏看著醫們垂首躲避的樣子,怒笑一聲,眸底似湧出毒來,修剪得尖利的指甲一個一個地將他們指過,最後停在暮青上,“好,那就你來救,救不了,本宮要你滿門……”
“滿門抄斬?”暮青直視元敏,自來後,還是第一次正眼看,年逾四旬的子看起來不過三十年華,華如墨,雲髻素妝,那容本是牡丹國,眼尾熏著的紅胭卻添了厲,艷若薔薇。
這便是元敏?
暮青冷笑,道:“太皇太後有所不知,下滿門不過一人爾。”
滿門抄斬,聽著可怕,也不過是一條命。
步惜歡微微蹙眉,抬眸看向暮青,見單薄的肩頭似落了霜,窗外梅影搖,一兒郎袍,脊背直,似雪侵不,霜摧不折。男子著,邊的笑似刻上去的,眉宇間忽有晦暗之一閃而過。
元敏這纔想到曾聽元相國說過,這年無父無母孤一人,因而敢行旁人不敢行之事。多年不曾如今夜這般心,竟忘了此事,“好,那本宮不要你滿門,若是救不活修兒,本宮就要你府中人的命來償!”
剛正之人不怕死,卻怕無辜之人替死,世間之人隻要知其喜好,便可知其弱點。
果然,暮青聽了,麵頓寒!元敏見了舒心一笑,等著暮青忌憚俯首,卻見目如刀,怒聲問道:“那敢問太皇太後,元修是因何人所傷?”
屋裡傳來陣陣吸氣聲,醫們低著頭不敢看元敏的臉,素來聽聞這英睿都督是個狂人,卻沒想到如此不怕死!
太皇太後份尊貴,為人臣,便是賜死也隻有領旨謝恩的份兒,更別說賜死的是府裡的下人,抗旨不尊,此乃死罪!
誰都沒見過暮青這等膽大狂徒,元敏也沒見過,麵無表地著暮青,目又如一潭死水,不見波瀾。
元敏不說話,暮青卻還有話說!
“再敢問太皇太後,侯爺重傷,醫無能施救,太皇太後都不曾降罪,為何傾力施救之人要被以闔府之人的命要挾?這是何道理?”
醫們聞言大驚,紛紛跪了,齊聲請罪,“臣等無能!”
元敏看也不看醫們,隻著暮青,眸中依舊古井無波。半晌,不怒反笑,緩緩點頭,“卿說得有道理,本宮擔憂修兒的傷勢,心了。那卿就治吧,救得活修兒,卿有功,本宮定有重賞,若救不活,那便是修兒的命。”
最後四字如從牙裡咬出來,元敏卻依舊笑容和善。
天家貴胄手裡提著可殺盡天下人的刀,不需要與人講道理,要誰生便生,要誰死便死,隻是這年不懂。無妨,多辯無用,何謂強權,有懂的那一日。隻是今夜相見,對的看法倒有所改觀,原以為是個能拿得住的,未曾想倒是以往看輕了。
“好!那就請諸位都當一回啞,別再耽誤時間,誰再囉嗦一句,那就是延誤救人之機,勞煩自刎謝罪,別到時人救不活,便把罪怪到我頭上!”暮青掃了眼暖閣裡,目掃到之雀無聲。
這回是真安靜了,宮人搬了椅子來,元敏就在裡屋門口坐了,華郡主和元鈺陪在一旁,後太監宮丫鬟婆子都各自找地方垂首站好,隻等著看。
暮青收拾了心,重新與巫瑾商討了起來,問:“補心之,王爺還記得多?”
“悉數記得。”那典籍雖是他年時所看,但他自對醫道便天賦卓絕,看過的醫典大多過目不忘,因那是,他記得格外清楚些,這些年他一直想試試此法,奈何沒有機會,心中因有所執念,那便沒有因年久而淡忘過。
“那補心之裡可曾提到過用什麼線?王爺上有沒有帶?”外科手裡,在外的線可以拆,在的卻要用可吸收的,比如羊腸線和膠原蛋白合線,但這些線都尋不到,假如元修的心臟被刀尖所傷需要合,沒線是不的!
暮青心中焦急,卻見巫瑾一笑,嘆道:“都督雖非醫者,見聞之廣卻天下見!”
他從袖中拿出隻掌心大的玉盒來,盒子開啟,裡麵赫然放著一圈線!這與寒蠶冰不同,比冰些,但之冰涼,不知是以何所製。
“此乃白獺,傳聞可融於,乃圖鄂寶之一,千年不腐,千金不換。我不曾用過,不知是否真有其效,聽聞侯爺被匕首傷了心脈,我便帶來了。”巫瑾道,他來大興,上帶了兩件寶,一件與人拿來當做了換,一件便是這白獺了。
白獺?
暮青詫異,知道純天然膠原蛋白合線是取材於獺貍的腱部位,吸收完全、抗拉強度高、生相容好,還能促進細胞生長,但這白獺不可能是所知的那種合線,不提工藝,就說保質期,巫瑾在大興為質近二十年,生製品不可能二十年不腐。
這什麼來頭?
暮青一時看不出,也無心細想,隻能信巫瑾一回!
“那好,我們定一下拔刀的方案!”
“都督請說。”
“有一件事是我擔心的。”
“何事?”
“你的潔癖!”
“……”
“我知管臟的位置,有辦法在拔刀的過程中避開靜脈管,也會盡量讓元修減出,爭取在刀拔出的最短時間合心臟,但這些都需要你的協助,即便你戴手套,你還是會到他,你確定能行?”一旦開始手,就容不得有失,這話暮青要事先問清楚。
巫瑾笑容有些苦,道:“不行也得行吧?”
暮青皺了皺眉,“我不能拿元修的命跟你賭,你行不行,我們試試就知道了。”
“如何試?”
“剖!”暮青說罷,轉問道,“我要的還沒送回來?”
義莊在外城,侯府在城,盛京城雖大,但安鶴去了也有一陣兒了。
華郡主忙吩咐婆子道:“去侯府門口迎迎!”
那婆子忙去了,暮青不想白浪費時間,吩咐道:“準備一把長三寸的匕首,再準備手套、口罩、外四套,兩套送來,兩套拿去沸水裡煮!備針、鑷子、棉花、燒酒!針和鑷子拿沸水煮過,與那兩套服分開煮!”
“去辦!”華郡主道,幾名丫鬟也慌忙出去了。
“送來後另找間屋子,不要抬來這裡,這間屋子裡的閑雜人等現在起全都退出去,院子裡也不留一人!另外,窗戶開啟,通一會兒風!”如果元修剛傷到時暮青就在,一定會吩咐人將屋子裡用醋消毒一遍,但如今元修已在屋中,蒸醋會對他的呼吸道刺激太大,而另外準備一間消毒的屋子將他抬過去又可能會對他心口的刀傷不利,隻好讓人都出去,開窗通風。
元敏、華郡主和元鈺都擔心元修,一聽說屋裡屋外不留一人,都有些猶豫。
“人多空氣臟,不想讓他並發染就按我的話辦!”暮青先聲奪人道,轉對醫院的老提點道,“勞煩老大人在此看護。”
見暮青留了名醫看護元修,元敏這才起出了暖閣,一走,其餘人便忙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