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惜歡仍睡著，榻前香將盡，晨熹微，照不見窗臺三尺明凈，華帳半掩，掩不住男子容蒼白憔悴。書趣樓(www.shuqulou.com)

暮青坐到榻邊，見烏黑的發擋了男子半張容，不由手幫他撥開，指尖剛及他的發，手腕便忽然被握住！那力道甚大，毫不似虛昏睡之人，暮青頓時有腕骨折之，眸中生痛，卻不為腕痛。

宮中歲月磨人，怎樣的艱難險境才磨練出他的自衛警覺？

蔥白如玉的手漸生紫紅，卻著男子半晌未，不知了多久，才低聲道：“先服藥吧。”

的聲音很低，讓人想起竹林裡拂過枝梢的清風，他睡夢中聽見，眉頭舒展，手慢慢鬆了開。

暮青從懷裡拿出玉瓶來，忍著手腕的不適倒出粒藥來，巫瑾的藥藥粒兒都很小，方便重癥昏迷的病人服用，不需水送便可服下，不必將步惜歡扶起來便可將那藥送他口中。

“服藥了。”

他睡夢中似乎仍能聽出的聲音，聽見的話後便張服了下去。

暮青見步惜歡氣息平穩，便到暖閣外的灶房打了盆熱水進屋，幫步惜歡將的發鬆鬆綁好，又拿帕子細細幫他了額上和手心裡的汗。

月影煎好藥後放涼了些才進了屋，一進屋便見暮青坐在榻旁，正試步惜歡的額溫，見他來了便吩咐道：“我來喂，你去準備乾爽的衫，再備熱水，待會兒我幫他更。”

月影點頭應了，把藥放到桌上便出去辦事，走到門口想起一事來，回問：“那個……也要備？”

暮青正扶步惜歡，聽見這話回頭，詫異地問：“你家主子平時不穿？”

“……”

“或者，他時有不換的習慣？”

“……”

月影像看怪胎一樣地看著暮青，他總算知道月殺在邊待了半年，為何越來越急子了——真的有把人急的本事！他方纔的話，本意是念著尚未出閣，怕於見男子的那話兒，因此才問要不要備，可想哪兒去了！

月影飛快地唆了眼步惜歡，見他半倚枕，垂首未醒，這才鬆了口氣。還好主子沒醒，不然聽見這話，怕是要再傷一回。

“等著！”月影轉便出了房門，他果然乾不了月殺的活兒，日後他還是奉行以前的事之道好了，主子的事兒和的事兒，他一概不摻和，吩咐他辦的事他便辦，再不多了。

月影走後，暖閣裡便靜了下來，暮青又幫步惜歡調了調姿勢，但剛一扶他，的作便一頓，抬眼了步惜歡一眼。男子低垂著頭，睡得深沉，暮青了一會兒，默默端起了藥碗。

玉碗溫潤，藥湯清苦，執勺輕輕調著藥湯，湯聲悠悠，令人心生恍惚，好似回到西北的夜裡，大病初癒，他執勺喂藥。而今西北的天已遠，榻上的人已換……

藥送來時就是溫的，暮青卻還是調了會兒，舀起一勺放在邊了，這才送到了步惜歡邊。

“喝藥了，張。”

彷彿睡夢裡還聽得見的話，他微微張，將藥吞盡，一滴沒灑。

暮青深深了步惜歡一眼，沒說破，又低頭去舀碗裡的藥，明明剛才試過藥溫，卻像轉眼又忘了那溫度，不放心地又試了一回才送去了他邊。

“張。”

說讓他張他便張，讓他喝他便喝，這一碗清苦的藥餵了二三十口便喂盡了，竟是一滴也沒浪費。

暮青扶著步惜歡躺下，起便出了屋。

後園裡有間小灶房，通著兩間暖閣，一口鍋裡煮著熱水，一口鍋還冷著。暮青便在那鍋裡添了水，在灶下生了火，從米缸裡舀了碗米出來煮粥，在灶下生了小火，讓那鍋米慢慢的煮，隨後便回了屋裡。

前腳剛回屋，月影後腳便回來了，手裡捧著套乾凈的衫。那衫雖是中，做工卻講究，暮青翻看了一下，見那衫有兩層，裡層是素棉料子，外頭是雲錦，對著天細瞧，隻見銀紋如水雍容華貴，連條都是這般華貴。

暮青看過後不滿意，道：“換了！全都換素棉料子的。”

素棉的？

月影暗暗挑眉，盡管覺得素棉衫乃是盛京城裡尋常百姓穿的，主子穿著不夠尊貴，但他說奉行衛之道便要奉行徹底，堅決不再多，接過便走。

“日後你家主子的中全都備素棉的，的裳以舒適為上，素棉吸汗氣，加層錦麵兒反倒把汗給捂在上了，尤其你家主子如今病著，汗散不出去，遲早要生病。這等衫也就是瞧著華貴，還真不如百姓家穿的素。”暮青看見月影挑眉便知他心裡不贊同，向來寡言，最不喜的便是多費口舌，但月影是步惜歡的侍衛，他都這等想法，可見他以前穿的都是這樣的衫，這才忍不住說清楚些。

月影回過來，低頭瞧了眼手中捧著的華，搞不清楚一件裳還有這麼多的講究。他出窮苦人家，最知道窮苦百姓有多盼著能穿一日華，卻從不知這素棉還是好料子。主子自進宮，宮裡給備哪樣的衫他便穿哪樣的，王妃過世得早，他邊又不留子服侍，哪裡會有心的人提醒這些穿之事？

月影不發一言地走了，走時卻看了暮青一眼，目有些深——心細起來，倒也心的。

“衫一會兒再換吧，先備熱水。”月影剛出屋便聽見暮青的聲音傳來，於是便放下衫，又一言不發地打水了。

片刻後，他提了一桶熱水一桶冷水，端了隻銅盆進來，隨後便退了出去。

暮青自己兌水，為步惜歡寬。

巫瑾的藥見效頗快，暮青為步惜歡寬時便見他不再出汗了，男子平臥在榻，衫半敞，前玉生輝，看了眼他的睡，低頭去解他的腰帶。指尖一勾，玉帶鬆落，那玉帶華紋暗流暗，緩落那一刻似歲月靜好，帶回到西北那夜。那夜，服侍他寬解帶，今夜亦如是，卻利落不再。

他玉似珠奪目生輝，細汗若銀霜，令人不忍拭。

擰了溫熱的帕子來輕輕地，他如畫般的眉眼，想起那祖洲仙山裡的上仙；他清俊的手臂，想起仙島的竹；他的膛，想起仙島下寧靜的避風港；他的腹，想起海波暗湧的……暖閣裡隻聞擰帕子的水聲和窸窣的拭聲，他睡著，氣息平緩，在桌前榻旁來回忙碌，神遊天外。

當他的也被好，指尖勾住了他的錦帶，剛要扯，他的手覆來，按住了的手。

的手在他掌心裡一僵，頓時醒過神來，轉頭看向他時對上了一雙深如瀚海的眸。

他的聲音都是啞的，“好了……”

的聲音卻平靜，問：“醒了？”

步惜歡一笑，氣虛聲浮，“早醒了，你不是知道？”

暮青自然知道，他在扶他起來喝藥時就醒了，應該是搬他時醒來的，起初沒發覺，待遣了月影出去拿乾爽的衫後，往他背後塞枕時明顯覺他輕了許多，他畢竟是男子，高重的，頭一回扶他起來可不是這重量，便知道定是他醒了，怕太重扶不，自己便用上了力，可他這力道一用，倒是累不著了，他也餡兒了。

但見他不想醒，便也不說破，喂他喝藥，幫他，還以為他能忍到何時，這麼快便忍不住了。

“醒了便吃些東西吧，我在灶房熬了粥，去瞧瞧。”暮青拉過錦被來為步惜歡蓋上，便要起。

“青青。”他喚了一聲，手不鬆開，這力道比剛近榻看他時被他握那一下子小太多，卻似海深比石沉。

“有話待你吃些東西有了氣力再說。”明明能掙，卻沒有，隻如此道。

他不說話，隻著，那般深深的凝，許久才緩緩鬆了的手，聲音啞沉，臉上卻帶著一貫的笑意，“好。”

暮青看了眼步惜歡那虛弱的笑，轉出去了。

粥煮好了，隻是還燙著，暮青盛了碗出來放在一旁待涼，順手在廚房裡尋了兩樣溫和的冬菜下鍋炒了，待菜炒好了，粥也溫了。

再回屋時，暮青端著一方托盤，一碗白粥，兩碟素菜，粥菜冒著騰騰熱氣，模糊了的容。沒穿，但麵摘了，那般從門口緩緩走到榻前的模樣讓他有些發怔。

“好香。”步惜歡著那粥菜笑道。

暮青把木桶和銅盆都搬去了外屋，將桌子清理好，粥菜放上去，見月影還沒回來，便從架上拿了件外袍來。他昨日傍晚才睡，此前調息了三日，氣力已然耗盡，今日若未搬他，隻怕他要睡上幾日，此時醒了，自然還虛弱著。暮青扶著步惜歡起，幫他暫且將外袍穿上，拿了枕來讓他倚好，這才把清粥小菜端了過來。

菜夾到粥裡，坐在榻旁，一如西北那夜。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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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