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午後便來了，歇在都督府的東廂房。書趣樓(www.shuqulou.com)

暮青進院時見門開著，元修立在門口。燈已掌，靜夜深沉，浮藹藹，夜風拂過廊前，男子袂如墨，眸如墨，遙遙著，似要將那數日不見的影刻在眼裡常記心頭。

元修清瘦了些，眉宇也略顯深沉，暮青走到跟前兒道：“我還以為你不僅能來串門子，還能牛到在花廳等我，原來知道找暖和地兒。”

元修失笑，眉宇間頓時深沉淡去，添了疏朗，“我哪兒敢？怕你日後不讓我來了。”

暮青見他還會玩笑，神便鬆了鬆，邊說邊往屋裡走，“你知道就好。”

元修跟著暮青進來，見坐到桌邊，眉眼間有些疲態，記憶中隻在地宮裡的那幾日出過疲態，他不由眉頭深鎖，問：“你的風寒好些了嗎？”

一查案就如此積極，自己的子都顧不上！

“我的風寒好像沒有你的傷重。”

“我的傷已不礙事了，你不是已經瞧見了？不過是趙良義他們張罷了。”元修知道暮青不喜元家人，於是便沒有提家裡，其實這些日子是娘拘著他，日日來榻前陪著，生怕他出府。

這三四日稱病不朝，他起初以為是謊稱，為的是查剩下那兩件案子，但都督府裡一直不見靜，他正生疑，今早便得知昨夜風寒加重，四更天派人來侯府請了巫瑾去，他不由心生懊惱，憂心如焚地便來了，哪知竟出城查案去了。

“我的風寒也沒事了，你不是已經瞧見了？”暮青說話間倒了杯熱水便喝，這一日在馬車裡隻吃了些楊氏準備的點心，水囊裡的水早涼了，還是這熱水喝著舒服。

元修不傻，看得出暮青臉上雖有疲態卻無病態，那風寒說不定真如他所猜測那般，不過是謊稱。若是謊稱，那一夜請巫瑾過府兩趟又是為了何事？

元修疑，本想問，見暮青連喝了三杯水，話到邊不知怎麼就換了別的，“你出城驗，這一日可用飯了？”

“吃了些點心。”

“隻有點心？”元修眉頭皺得死，轉就走，“我去人準備！”

“他們會準備的。”暮青道，楊氏知道這一日在路上沒東西吃，趁著劉黑子去盛京府衙要公文的時辰備了些烙餅點心，連水囊都拿手爐暖著塞進了馬車的錦墊下，如此心細，知道回了府，怎會不準備飯菜？估計這會兒已熱上了，待會兒就送來了。

暮青看著元修急匆匆的樣子，淡道：“你養傷，靜心為上。”

元修回，見暮青神雖淡，話裡卻有關切之意，不由心裡一暖，笑道：“我如今賦閑，心已夠靜了。”

他的帥印已經還給聖上，如今在侯府賦閑養傷，哪還有再閑過他的？

“我看你可不閑。”暮青不提元修心靜不靜的事，他帥印雖還，卻仍是那心繫邊關家國的男兒，又生在元家，如何能心靜？但他正養傷，這些擾他清凈的話便不說了，另有一事要說，“鄭家的事可是你派人做的？”

元修一愣。

暮青一看他的神就心裡有數了，道：“那幕後兇手心思縝城府極深，鄭郎中都死了十幾年了，證據線索都不易查，要從他上查到當年的事很難，那兇手當年不殺他的家眷，為何此時要殺？新的案子所留下的線索要比年代久遠的案子新的多，兇手傻了才會在咱們缺線索時往咱們麵前送。再說，那兇徒進了鄭家不殺人，提著刀絮絮叨叨的說殺人理由，我沒見過有這麼傻的殺手。”

這事兒顯然是有人故意恐嚇鄭家人，目的就是讓他們同意開棺驗。

而有此機幫做此事的，不是步惜歡就是元修。

如果是步惜歡的手筆，月殺應該知道，但今天他就在鄭郎中的墳前，問鄭當歸話時觀察過月殺的神，他的反應不像是知道此事的，那麼此事就隻可能是元修的手筆了，他派去暗中保護鄭家人的親兵都是兵，那夜跟那兇手了手竟還讓人毫發無傷地跑了，也甚是可疑。

“何事都瞞不住你。”元修一笑，雪貂襟襯得眉宇似落了清雪，爽朗。

為了救他，耽誤了不查案的時日，那鄭家人遲遲不肯來，他便尋人嚇了嚇他們。

“你今日開棺，可驗出線索來了？”

“當年那撈出鄭郎中的井裡還有。”

這話元修不驚訝，他這半日雖在都督府裡，但派人出去查了此事，早就有了回稟。

“明日驗？”

“嗯，那有些意思。”暮青的話有些意味深長，不待元修問便說道，“明天我在府裡驗骨，你讓巫瑾來一趟。”

元修微怔，卻未多言，雖知暮青這些日子與巫瑾走得有些近，但也知道的子冷淡，想必巫瑾來是為了驗之事，昨日夤夜請巫瑾來，應該也是為了查案之事。

的心裡除了替父報仇便隻能裝得下案子了。

“我也來。”元修道。

暮青沒阻止他，元修在西北灑慣了，回到盛京他心裡本就不痛快，再把他拘束在府裡，他反倒會心憋悶，不利於養傷，“你來可以，但需遵醫囑，巫瑾說讓你何時去歇息，你便何時歇息，若是不肯，日後就別來都督府了。”

元修原以為暮青不會同意他來，聽聞這話甚是驚喜，心裡的憋悶一掃而空，連眉宇都疏朗了起來，好似又見西北高闊的晴空。他痛快一笑，抬手便去拍暮青的肩膀，“還是你最好說話！”

暮青冷冷盯住他的手，這病還沒改？

元修訕訕一笑，將手收了回來。他總是忘不了在西北和在一起的時日，有時與獨，他總覺得還是那個口口聲聲說著自己孤僻的年，覺得他們之間不曾隔著男之別，亦不曾隔著家事恩怨。還是他的兵，還他一聲大將軍。

自懂了對的心，他總想接近，卻始終不得的界線。方纔他不過是想試一試，但結果還是如此……

男子微微低頭，笑裡生了落寞。

“寬。”暮青這時忽道。

聲音清澈，聽在男子耳中卻如炸雷，元修抬頭，氣息微屏，一時失聲。

“我看看你的傷口癒合得如何。”暮青道。今晚回來想去侯府就是為了這兩件事，一是問問鄭家進了兇徒之事，二是看看他的傷口癒合況。自他醒來，隻去看過他一次，那時他剛醒，傷口還新鮮，如今過了些日子，也該看看癒合得如何了，還惦記著那白獺能否真被麵板吸收的事兒。

暮青盯著元修心口，盯得他不自在地低下頭，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卻遲遲不見作。

他曾在麵前寬解帶過，那時得痛快，此時卻覺得雙臂如有千斤重，抬了幾回也抬不起來。

暮青皺眉道：“當初在地宮誰說我婆婆媽媽的？”

元修語塞，氣不打一來，記可真好！說了一回，記這麼久！

被一氣，他心底的之意頓散，三兩下便寬了玉帶墨袍，他連中衫都得痛快，往地上一擲，如擲棄，耳卻微微發紅。

暮青見元修寬好了衫，這才起走到他後，為他解繃帶。元修雙手據膝，脊背直，目不斜視，子卻繃得僵。男子的背不同於步惜歡的，不見暖玉瓊，卻見寸寸力悍無匹。

暮青從元修背後解了繃帶，雙手從他腋下穿過，一層層地解開，不曾到他，他卻能覺得到後半俯著子，雙手環著他，近在咫尺。他也曾有過與近在咫尺的機會，卻都不曾如今夜般令他繃，那被住的一顆心似要跳出來，連他呼吸都覺得疼痛。

他竟不知那繃帶何時從心口揭了去，直到轉到他前，他才猛地醒過神來。

俯低子瞅著他心口，他心口一道兩寸傷，針腳細整齊，這些日子他常在換繃帶時看著那傷發怔。查案事忙，不能日日來侯府探他，這心口的痕卻日日伴著他，彷彿時時都在。

男子僵著子不敢低頭，不見清澈的眸，卻得到噴在他心口淺淺的呼吸。呼氣如羽，搔著他的心，剛剛的疼痛裡又生了層奇，痛難耐。他想這痛快些結束，卻又盼它永留心裡。

他忽然便想起在地宮圓殿裡初見容的那日，他那時抱著，因太過震驚險些將丟出去。而如今，他卻想將狠狠擁在懷裡，永不讓遠離。

這念頭一生便似在他心底種了心魔，他的拳鬆開，忽然便張臂擁！

院外忽聞腳步聲來，元修倏地放下手來，沒多久便聽見有人到了門口，敲了兩聲房門，在門口問道：“都督，飯菜備好了，可需送進屋來？”

楊氏送飯菜來了。

“送進來吧。”清音起，暮青已離遠。

楊氏推門進屋，手裡提著隻食盒，擺飯菜時見元修赤著上坐在桌後，墨袍玉帶散落在地，繃帶放在桌上，一瞧便知是在診傷。楊氏聽說過暮青曾為元修剖心取刀，也有好奇之心，卻謹守著下人的本分，未敢多窺，隻是擺碗筷時眼尾的餘瞥見元修低著頭，從臉到脖子紅得不似人。

“喲！”楊氏一驚，抬頭問，“侯爺莫非染了風寒？”

“咳！”元修應景兒地咳了聲，道聲無事便起速速穿，那麻利勁兒比在軍中穿都快。

“辛苦了，下去吧。”暮青道。

楊氏應是退下，出門前還古怪地瞧了元修一眼。

門關上，元修已將袍穿好，暮青瞥了眼地上的繃帶，道：“繃帶還沒綁。”

元修飛快道：“不必了，回去還得換。”

暮青看了元修一會兒，他的心思早已知道，該說的都已說了，他是世間最優秀的兒郎，有他的尊嚴與驕傲，因此不想再多言。

元修養傷的時日尚短，白獺卻已開始與他的相融，看來此果真如巫瑾所言，乃世間至寶。

這究竟是何來頭？

暮青心裡想著白獺的事，飯吃得心不在焉，元修想著方纔的事，也心不在焉，他彷彿還能覺到的手從他腋下穿過，一層一層地解開他的繃帶，覺到呼氣如羽，吐在他心口……

那痛難耐之又生了出來，冬末春初的夜裡，他竟覺得熱。

元修呼地一聲便站了起來，起便往外走，暮青轉頭看向他，聽他道：“快到服湯藥的時辰了，我先回府，明日再來。”

說罷，他便匆匆走了。

暮青沒往心裡去，繼續吃飯了。

用過晚飯後便回了後院閣樓，月殺門神似的立在門口，目恨不得將個，卻一言不發。

暮青見了挑了挑眉——這不符合月殺的一貫風格。

他向來不喜和元修走得近，今夜與元修一起吃飯，月殺知道了此事，沒道理不兌幾句。他一句話也不說，隻用眼神表達憤怒是為何？

想這些不過是出於職業習慣，哪怕生活裡一丁點兒的不同尋常，都習慣推敲明白原因。這疑隻是在腦中一掠的工夫，暮青已走到了廊下。剛要邁步到廊上，忽然腳下一頓，想到什麼似的倏地抬頭向二樓的窗子，隨後疾步上了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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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