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青壯漢子忙到了墳前,姚蕙青見他們吹號子,灑紙錢,念告之詞,心生百味,滋味難言。福一跪,沒有言謝,一切激盡在這一跪中。
餘氏已故七年,下葬時用的是口薄板木棺,棺木已腐了些,裡麵的早已了白骨。
姚蕙青昨日傍晚來墳前祭拜時忍著未落淚,見了棺中娘親的骨,再未忍住,跪在棺前哭了好些時辰。
蕭芳著那棺木,目悲,爹葬海底,娘葬夷陵道的萬人坑裡,孃死後被一張草蓆一裹扔去了葬崗,親人的骨都已尋不著了。
暮青耐心等著,直到姚蕙青哭罷,香兒將扶起,才戴了手套,將餘氏的骨一塊塊的撿出,拚新棺。
蓋棺之時,漫天紙錢灑著,漢子們喊著抬棺之號,扛起華棺上了山路,姚蕙青和香兒披上了孝,兩人未坐馬車,隨楊氏行在棺前,一路步行回城。
見城門時已是晌午時分,隻見城門裡氣氛劍拔弩張,劉黑子和湯良立在戰馬旁,前頭空地上聚著鼻青臉腫的姚家護院和小廝,外城的百姓們遠遠圍著議論紛紛。姚府的人報了,盛京府衙的人到了之後卻不敢拘捕都督府的人,隻好兩頭勸著,守城的將士躲得遠遠的,也不敢沾上都督府的事兒,姚府的人到了城門兩個時辰,愣是沒出得去,直氣得七竅生煙。
城門外傳來吹打喪號之聲時,姚府的人和圍觀的百姓皆出城門,見暮青騎馬行在前頭,後麵跟著兩個披麻戴孝的子,子後是吹嗩吶的、灑紙錢的、打喪旗的,一口華棺八人抬著,兩旁親衛騎馬護著,後頭兩輛馬車跟著,這陣仗雖不如朝中大員府中辦喪事時的大,卻激起了紛紛議論之聲。
“出殯出殯,自古都是往城外去,哪有往城裡抬的?”
“自古沒有,我朝不是有了?你也不瞧瞧前頭坐在神駒上的是何人,那可是英睿都督,年之,居二品,行的從來就不是尋常事。”
“也是,聽說昨日早晨英睿都督從城外將姚參領的庶小姐帶進了府裡,下午就去玉春樓裡搶了蕭姑娘回府,聽說還搶了黃金萬兩!玉春樓是何地界?那可是字號的青樓,裡頭都是罪臣之,贖都不行,別說搶出來了,那是要殺頭的!萬兩黃金是多數目?夠咱們住大屋娶娘頓頓好吃好喝過幾百輩子的!那蕭姑娘又是何人?清倌烈,多公子一擲千金都隻能跟下棋作詩,連床邊兒都不著的人!嘿,竟跟著英睿都督回府了!”
“我也聽說了,姚大人府上昨日傍晚連告示都出來了,說將姚小姐逐出姚姓一族呢!也是,未出閣的小姐就這麼跟著男子進了府,是夠傷風敗俗的。”
“唉!興許姚小姐有傾國傾城之貌吧,不然都督怎麼連三六聘都不過,那麼心急地就將人接進府去了?老話說得好,英雄難過人關。”
“我猜也是,不過貌歸貌,德可就……”
“噓!”
這時,有人噓了聲,百姓們的議論之聲頓時低了下去,見都督府送喪的隊伍已經進了城門。
姚府的人還在長街當中,暮青勒馬,冷冷著姚府的人,前頭一個穿著圓領袍的管家,剛要說話,楊氏便提劍從送喪的隊伍裡走了出來,掃了眼圍觀的百姓,冷笑一聲,扯開嗓子便問:“噓什麼噓?有話就站出來說!”
百姓們眼神躲閃,紛紛閉,百姓站出來跟府的人說話?又不是嫌命長。
姚府的人卻敢開口,但那管家的剛張開,一聲還沒出,楊氏便先聲奪人。
沒理姚家人,厲目掃了眼圍觀的百姓,提劍一指,煞氣沖沖,潑婦似的,“哪個說姚小姐傷風敗俗?姚小姐是世間有的大義子,救過我們都督的命!我們都督前些日子被晉王一黨派人刺殺,幾百個江湖殺手搜山搜莊子!我倒想問問,誰家院子夜裡進了人,渾是命有危時,敢冒險相救?你、你、你,還是你?”
楊氏提著劍,指一人,一人就往後退一步。
“我還想問問,自認有此膽量者,智謀可足?莊子外頭是殺手,誰能臨危生計,保全自己的命,又保全我們都督的命?你、你、你,還是你?”楊氏指得百姓紛紛後退,冷笑一聲,“世間深明大義智勇雙全的人,背後議人嚼舌頭子的慫人倒是一堆!”
圍觀百姓紛紛低頭,楊氏揚聲,連道數事。
“剛剛又是哪個說蕭姑孃的?蕭姑娘也是你能背後議論的?是當年守東南殺海寇保得一方安寧的蕭元帥之,將門英烈之後!我們都督敬重蕭家軍才把接出青樓,朝廷都沒問罪,你們嚼哪門子的舌子?”
“我們都督戰匪守村,戍邊殺敵,練水師,斷案平冤,乃世間大好的英雄兒郎,嚼舌子的也不自己的良心!姚小姐大義聰慧,蕭姑娘貞烈,配我們都督,理該是佳話!”
“再說他姚參領,賣求榮不,反怪兒失了名節,一輛馬車送出城去便把兒扔在莊子裡不管死活了。姚小姐的馬車在府裡被人了手腳,險些死在山裡,姚府不聞不問,小姐傷了,缺醫藥,姚府也不聞不問。姚小姐救了我們都督之後,都督見有疾,有沒人管的死活,這才把帶回了府裡。要不然,姚小姐十七年華,這早早的就要落下病兒!”
“知道我們都督府今兒為何要把老夫人抬回來嗎?那是因為姚參領說了,姚小姐的姨娘是寒門子出卑賤,不配葬在姚家的祖墳山下。喲!這話可真逗趣,寒門子出卑賤,您當年瞧人姑娘貌,搶回去時怎不論出?如今人死已白骨,您說挖墳掘墓就挖墳掘墓,毫不顧念當年之,這種不念舊不護骨之輩,也配當朝廷命?”
長街上靜悄悄的,誰也沒想到都督府裡的一個婆子,竟如此厲害。沒人知道楊氏以前在奉縣時,夫君死後潑皮欺,舌戰鄰裡棒打潑皮,乃是有名的潑婦。
姚家的人臉一陣青一陣白,管家心中了眼四周,見百姓們已被這番話說得偏向了都督府,百姓們都是寒門出,誰家也沒看朝廷權貴的臉,閨被搶去的事時常聽見,楊氏最厲害的話實屬最後那句,姚府怕是要惹眾怒。
楊氏的話卻還沒說完,“大傢夥兒瞧瞧,姚府給姚小姐的姨娘置辦的薄棺,堂堂朝廷四品府第,待一個有所出的姨娘竟是這般!難道,寒門百姓家的兒就這麼好欺?”
說著話,楊氏走到後頭的馬車裡,那馬車出城時拉的是姚蕙青和香兒,兩人回來時步行,馬車卻沒空著。劉黑子和湯良牽馬上前,從馬車裡搬下幾塊腐臭的殘棺薄木,往姚府的人腳下一砸!
姚府的人呼啦一聲散開,瞅著腳下,眼神驚恐。
這這這……盛殮餘姨孃的棺材!
“瞧瞧這棺材板兒爛的,姚大人也不嫌臉臊!”楊氏笑罵,回頭看了眼都督府雇人抬著的華棺,“姚小姐不再是你們姚府的人了,卻是我們都督府的人,姨娘雖然過世七年了,我們都督也要接回府裡停靈七日重新出殯,到時可就不是你們姚府的姨娘了,而是朝廷二品將軍的嶽母,我們都督府的老夫人!至於地上這爛棺木,你們姚府拿回去,隨便給哪個姨娘用吧!”
楊氏回朝暮青福了福,眼裡有著痛快的笑意。
暮青眼底也生笑意,高坐在馬背上,卻仍冷著張臉,喝道:“回府!”
劉黑子和湯良聞令上馬,當先開路,百姓們紛紛讓開,目送著都督府的送棺的隊伍離開,直到暮青等人走遠,也沒聽見一聲議論。
這天,都督府的人大搖大擺地走過外城,進了城,將華棺抬到都督府門口,剛進府,便看見有宮人等在府裡,手裡拿著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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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七千就能把過渡寫完了,結果寫了快八千了,還有些。
還有一章就能把這一年寫完,到閱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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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