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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七章 帝王心術

八月初三淩晨,三路叛軍退至三縣城下,城樓上忽然舉起的火把驅散了大霧,人馬慌間,一名將領手舉聖旨喝道:“聖上料到爾等會作,就在爾等強攻州城之時,鄰近三縣之中早已佈下了大軍!聖上有旨,降者不殺,爾等還不卸甲就擒?”叛軍大,急忙退走,三縣將領乘勝追擊,淮南道兵馬副使親率大軍伏擊叛軍於半路之上,斬林學及兩名叛軍將領於陣中,俘獲五人,餘者皆降。

八月初六,捷報八百裡加急送至朝中,淮南道兵馬副使邱安被擢升為淮南道總兵,軍中有功將領八人論功封賞,鄰汴州的淮南兵權收歸朝廷。

正當群臣驚於帝謀之時,時隔兩日,又發一事,朝野震驚。

八月初十,步惜歡親擢江北水師的軍師韓其初朝,拜兵曹尚書!

一介寒門學士從軍師直擢至當朝二品,這等驚世之聞隻聽說過一回——當今皇後扮男裝朝為時,曾以一介賤籍之封江北水師都督。

可朝中重文輕武,掌管朝廷武任用及兵械、軍令大權的尚書一職豈是一介武職能比?

朝野嘩然之際,群臣回想八府聯名之事的始末,不由出了一冷汗。

皇後雖有斷案之能,但八府後宅之事能那麼快就查明,自然仰賴於證據齊全。八府剛剛聯名上奏,證據就呈到了案前,顯然是聖上察先機,早有所料,而聖上也料到了林學有難,淮州必生兵變。莫非八府聯名威正中了聖上的下懷?聖上不僅維護了皇後,威懾了百,還對施恩三府,孤立何家,對外嚴防兵變,收割兵權。兵權一收,聖上立即便擢了親信朝擔當兵曹尚書的要職!這察先機的遠見,步步為營的城府,若雷霆的手段,人細思恐極,不得不敬畏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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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其初乃一介寒士,從軍三載,從新兵到皇後帳下的謀士,再被皇後拜為江北水師的軍師,雖有用兵之能,卻無朝為的經驗,更別提場上的人脈了。他任尚書,施政必多阻撓,聖上不可能預料不到,如此還將韓其初擢至此職,隻有一個可能——寒門子弟仕,若位低微,必遭上峰打,不如居高位,施政效如何,那看的就是才智手腕了。

不過,經過八府聯名一事,群臣懾於帝王心,非但選妃之事無人再提,早朝上奏事時都比往日恭謹得多。

朝政形勢大好,皇後提點刑獄之事也初見效。

此前,淮江的碎案經皇後提點,刑曹命人持公文下關州進行督辦,果然在關州的河道沿岸陸續搜到了五塊殘骨,其中沒有頭顱,卻有兩塊殘骨可以拚接起來,仵作們依據公文進行了仔細的檢驗,一致認為新搜到的五塊殘骨和之前在淮州河道中發現的兩塊殘骨,其斷痕有共通之,應是同一兇所為,基本可以斷定同屬一,而兇是砍柴刀。

江南的砍柴刀頗有特點,刀刃在使用時為了免損壞,其刃前有喙狀突起,傷人的特征比較特殊。因此前隻有兩塊殘骨,且分屬兩縣,仵作不易驗出共通,又知道碎案難破,懶得白費心神,故而沒有細驗。

這回沒人敢懶耍,關淮兩州州衙的仵作一同將殘骨驗看了數遍,皆無疑議之後才將驗狀封妥,連同殘骨加急呈至宮中。

英睿皇後看過驗狀和殘骨,批復道:“嚴查淮江上遊的篷船,遍查船伕之中年壯力強者或有劣跡前科者,於晴日察看艙,若見蠅蟲聚於艙,可立即拘扣船主。不可嚴刑拷打,隻需遍查嫌犯的鄉裡親鄰,看有無二十至二十五歲的失蹤男子,若有再審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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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此前下過查船令,淮州州衙不敢懈怠,在刑吏前往關州時就查過上遊的民船,凡能在船上分的,諸如畫舫、篷船之類,一概沒有放過,連簡船都查了個遍,但船上早已洗刷乾凈,哪還能辨出可疑船隻?

皇後這回隻下了嚴查篷船的旨意,雖不知是何緣由,州們卻不敢耽擱,隻好奉旨去查了。

沒想到這一查,還真查著了!

此前府查船時,船伕們便知道是在查碎案,但上一回沒查出可疑船隻來,這回府又來查,有不敢吭聲的,有賠笑打聽的,也有埋怨的。

“好不容易見個晴天兒,爺們還要查船,小人們如何謀生?”

“奉命查察命案,誰敢阻攔,州衙裡說話!”衙差把刀一拔,挑了船簾兒,喝道,“告訴你們,今兒這趟差事是專查篷船的,挑的就是晴天兒!”

船伕們見了刀,不敢再吭聲,隻是原本以為衙差們會像之前那般搜查一遍就走,卻沒想到衙差們隻把船簾兒一挑,隨後便上了岸上來等。

這一等,一直等到日上三竿。

八月時節,烈日灼人,船伕們等得口乾舌燥汗流浹背,幾番吭聲,瞄見差手裡明晃晃的刀就生生地把埋怨給嚥了下去。

岸上靜得讓人焦躁,蠅蟲之聲更是擾人,不知何時,群的蠅蟲在一排篷船間飛來飛去,不久便落在其中一艘上,嗡嗡不去,甚是邪門兒。

一個衙差拿刀一指,“頭兒!快看!是那艘!”

話音剛落,船伕裡有個漢子扭頭就跑!

捕頭轉喝道:“站住!快追!”

那漢子腳頗快,捕快們眼看著他躲進了山裡,氣籲籲地搜了一陣兒,發現把人給追丟了,氣得在林子裡直跺腳。捕頭命一人回州衙回稟請援,自己和其餘人在山中繼續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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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附近村莊鳴狗吠,村中百姓夜裡都沒敢閤眼,隻見山上火把如海,照亮了半個莊子。軍中出了三千兵馬圍山搜捕,火把圍著大山,似山火發於山腳下,一層一層地燒上去,終於在天矇矇亮時將困在山頂無可逃的船伕給擒了。

那船伕在山裡躲了一夜,被擒住時竟還有氣力,再仔細一看,他量雖不算高,卻頗為壯實,還真是強力壯之人。

人被綁進州衙時,船伕的底細已被連夜查過了。原來,這人還真有劣跡,他曾是九曲幫的水匪,因當今聖上三年前命地方剿匪,匪首被誅,水匪四逃散,這人被府抓住,判了兩年徒役,剛回到家鄉不久。他的兄弟知道他水好,就把家裡的舊篷船給了他,讓他在淮江上擺渡謀生。

大概三四個月前,同村的一個男子外出收賬,此後就再也沒回來。此人外出時已快至雨季,家人曾囑咐他渡江時小心些,後來見他久出未歸,還以為是雨季漲水,他被困在了對岸,因為此前有過一回,他的家眷便沒太在意。可等到天晴,還不見人回來,他的妻子這才求了一個族親渡江去尋人,那族親回來說人收了賬後就走了,雨季漲水前就該到家了,他的妻子這才慌了。

每年雨季,兩江沿岸被沖走的人都不在數,那人的妻子也說不準自己的丈夫是失足落進江裡了,還是在路上被人謀害了,加上府報案時正遇上朝局大變,知縣正擔心自己的仕途,沒心思理會這等雨季時節裡再平常不過的失蹤案,案子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但失蹤之人的年紀與英睿皇後所料相仿,船伕的況也分毫不差,淮州刺史升堂問案,把刑往公堂上一擺,驚堂木一拍,問船伕為何要跑,可認識同村的失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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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伕自知逃跑的事圓不過去,不等大刑就招了。

人的確是他殺的,機是見財起意。

那天,他的同鄉出行時乘的是他的船,二人閑談間,他得知同鄉是過江收賬去的,於是便說雨季將至,若有確切回程的日子,他可以撐船過江載同鄉回來。同鄉以為他是好意,二人便約好了日子,到了約定那日,同鄉帶著收來的五十多兩銀子上了他的船,船行至江心時天已晚,他用船槳將同鄉砸暈,奪了銀子後,本想將人拋江中了事,又擔心萬一被人發現認出,府可能會來村中查訪,於是便將同鄉拖篷下,袍,用從家中帶來的柴刀將人砍死,再毀去容貌,分江中。而後他洗了船,上了岸,將同鄉的袍焚燒掩埋,銀兩埋在了自家茅房裡的磚石下。

他為匪數年,回鄉後仍改不了好吃懶做的習,撐船的營生僅夠餬口,他嫌來錢太慢,賭癮犯了沒錢去賭,正巧撞上同鄉去收賬,他便了惡念。他當水匪時跟府打過道,知道怎樣才能逃府的查察,於是將理得辨認不出後才投了江中。他怕塊萬一被漁民撈出,江上會有一陣子風聲很,因此沒敢立刻花那些銀兩,而是先埋了起來,打算過個半年一載的,風聲過了再取出來。銀子埋在別他不放心,埋在家中又怕府來查,因為知道府的衙差向來嫌臟怕臭,於是他便將銀子藏在了茅房裡。

他自以為事做得周,沒想到還是被抓了,至於何了馬腳,他卻想不明白。

在州衙外聽審的百姓們也不知府是如何查出嫌犯的,隻知道嫌犯招了,這起鬧得人心惶惶的案子總算是水落石出了。

府查案如此迅疾,百姓不由好稱贊。

“還以為指不定哪日又有人遭殃呢,沒想到府竟把這喪心病狂的兇犯給抓住了!”

“聽說昨天晌午,篷船停在江邊,蠅蟲群地落在兇犯的船上,衙差們一看便知人是他殺的了!你們說這事兒邪不邪?”

“啥邪不邪的,老爺們斷案,自然比你聰明。”

“那是,聽說昨夜為了抓兇犯,三千軍爺把整座山都給圍了,刺史大人這回可真是為民做主了!”

淮州刺史在公堂上聽著稱頌之聲滿麵紅角剛噙起笑來便想起這稱頌可不敢,於是連忙須一咳,裝模作樣地往汴都方向拱了拱手,高聲道:“這全都仰賴皇後孃娘明察秋毫,若無娘孃的指點,此案自是不能這麼快就真相大白的。”

“啊?”衙門口的百姓愣了,“皇後孃娘不是在宮裡嗎?怎知咱們淮江裡的碎案是何人所為?”

“這……”刺史也不知,隻能敷衍道,“皇後孃娘素有司判之名,自然有些神通。”

英睿皇後在宮中,卻僅憑一紙驗狀便可斷數百裡之外的命案,百姓贊嘆之餘還真信了神通之說。打這之後,英睿皇後乃判轉世,有大神通之說便在民間流傳開來,淮江上的碎案甚至了話本子,被說書先生說得神乎其神。

此乃後話。

船伕一招供,刺史就命衙差將贓銀和兇從船伕家中搜了出來,連同供狀一起上呈刑曹。

傅老尚書接到後,急忙將供詞呈宮中,問道:“老臣有諸事不明,還娘娘賜教。”

英睿皇後正閱著卷宗,一早就料到傅老尚書要問什麼,於是說道:“江船有畫舫、篷船和簡舟,畫舫多為坊亦或商人家所有,商害人命,多以權錢置後事,即便遇到極端況,也大多不會用自家的船來拋,一是忌諱,二是畫舫在府有造冊,且畫舫在江上比普通的船要顯眼得多。”

“分的目的是掩蓋罪行和死者的份,船上人多眼雜,何談掩蓋?”

“簡舟上無遮蔽之,兇手若在船上分,需有遮蔽之。若在別,將塊運至船上則需要箱子亦或麻袋,即便被分數塊也絕非尋常大小的什能裝下,無論是箱子還是麻袋,太大亦或太多,在簡舟上都是極為惹眼的。”

“兇手最可能以篷船運,而篷船多為渡船,船上沾魚腥,故而可用蠅蟲查兇。俗語說‘蒼蠅見’,蒼蠅嗅覺靈敏,尤其嗜逐臭,如有命案,它們在一刻鐘就會趕到,乃死亡現場的第一見證人,可謂刑事探案向導。兇手無論是在船上分還是在別,拋時,船上必定會沾上跡,哪怕事後清洗過,也逃不過蒼蠅敏銳的嗅覺。”

“此前在關州的河道中搜尋出五塊殘骨,連同先前打撈出的,一共七塊。其中有一上臂骨,一塊,其餘皆為殘骨,可即便是殘骨,從其長度、重量、壯程度以及各徑數值來看,死者也應為男子,年紀在二十歲到二十五歲之間。年齡0的判斷較為復雜,乃是據不同骨骼、多種鑒定方法進行校覈後的推斷,非三言兩語能說明,詳論在本宮的手劄裡,過陣子各司自會得見。”

“說回本案,七塊殘骨的斷端皆為梯麵,說明兇手的砍剁之力甚大,且發力時鎮定果決。死者正當青壯年,兇手能將其殺死並毀滅跡,絕非善類。他很可能有劣跡前科,要麼懷武藝,要麼強力壯。拋是件麻煩事,多數況下,沉、焚、掩埋纔是兇手的首選,若無特殊原因,不會有人選擇分。分是個力氣活兒,且場麵腥,對兇犯的心理素質是個考驗,且之後還要清掃現場並拋,時間長,過程麻煩,風險高。兇手寧願麻煩也要分,要麼心理有問題,要麼就是認識被害人。兇手害怕一旦被發現並認出,府在查察死者的親朋鄰裡時會查到他,因而采用分的方式來掩蓋死者份。變態的兇犯終究是,且本案的殘骨上並沒有顯示兇手有變態傾向的痕跡,所以此案的兇手有極大的可能與死者相識。”

“至於兇手拋的地點為何不是先前所料的淮江上遊亦或汴河下遊,因為前陣子送來的加急公文裡說第一次打撈出塊的地方離江心不遠,那麼據水流的作用力,第一次打撈出塊的地方應該離拋地不遠。也就是說,拋地就在淮江上遊。”

皇後一口氣解釋罷了,老尚書連句話都沒上,過了半晌才問了句不相乾的,“呃……聽娘娘之意,您的手劄莫非要刊印?”

“嗯,聖上已命國子監手抄拓刻,秋即可刊發至各州縣,以供地方吏斷案時參習之用。”

“國子監!”傅老尚書目乍亮,轉就走,走到大殿門口又匆忙退了回來,滿臉尷尬的行了禮,“老臣……告退!”

傅老尚書出宮後直接去了國子監,從抄書那兒求得了皇後的手劄,起初隻說求來一觀,看過之後卻從此賴在了國子監,厚著臉皮地求了間學舍,早朝過後去立政殿,晌午過後在刑曹辦差,夜裡就賴在國子監裡挑燈貪閱,乏了也不回府,就直接歇在了學舍裡。且沒幾日,兩位刑曹侍郎也來了國子監,此後常來常往,國子監不勝其擾,惹得祭酒上奏彈劾,步惜歡訓斥了幾句,傅老尚書纔有所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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