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個不怎麼配合的娃娃,卻突然「叭」了一下。
然後傳來拍攝者驚喜的聲音:「誒,笑了,淮淮笑了。淮淮是不是喜歡弟弟,所以笑了?」
娃娃:「叭!」
出小手要去小不點兒。
大人們都樂了,邊笑邊哄:「乖,弟弟還小,你不能,了他要哭的,等他長大了你再帶他玩。」
一陣喧囂,畫麵切換。
娃娃似乎已經長到一歲多了,坐在鋪滿墊的嬰兒房裡,對麵坐著個更小的小圓球,白白的,爬來爬去,似乎是想試圖站起來,結果站起來,剛抬,吧唧,摔一次,又站起來,又抬,吧唧,又摔一次,翻來覆去,小圓球眼淚汪汪。
然後一歲多的娃娃看著哭得慘兮兮的小圓球看了足足十分鐘後,終於放下手中的玩,站起了,一路走到他跟前,兮兮酷唧唧地說了兩個字:「看我。」
然後繞著嬰兒房走了一圈,穩穩噹噹,走完,還回頭看了小圓球一眼。
前麵的沒印象,但是這一段簡鬆意知道,因為曾經被唐士翻來覆去拿出來笑過無數次,說自己從小就是被柏淮欺負的命。
簡鬆意想到這個就生氣:「你說說你小時候怎麼那麼欠呢?不就是比我早學會走路嗎?顯擺什麼顯擺?能死你了!」
柏淮沒想到簡鬆意居然還記著這個仇,啞然失笑:「雖然年代久遠,我記不太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以我對我自己的瞭解,我這不是在顯擺,我這是在教你走路。」
「你的眼神明明就是蔑視!」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近視,但是要戴眼鏡嗎?」
「你裝!」
「我先天輕微散。」
「……」
柏淮輕笑:「我說為什麼有段時間你天天要和我打架,和我比誰跑得快呢,原來在這兒記著我的仇。簡鬆意,你就說說,你誤會了我這麼多年,怎麼補償我?」
「……」簡鬆意轉移話題,指著螢幕:「你看,你打我,這次總不是我冤枉你吧!」
畫麵上果然是兩個鼻青臉腫的小布丁,一個矮一點,圓一點,哭唧唧的:「嗚嗚嗚,小鬆再也不要和淮哥哥玩了,淮哥哥不喜歡小鬆,嗚嗚嗚嗚,小鬆好難過,嗚嗚嗚……」
哭得可憐死了,唐士心疼地把小圓球抱走了。
隻剩下另一個高一些,瘦一些的,抿著,不說話。
拍攝的人低聲問道:「來,告訴爸爸,為什麼和小鬆打架?」
「……」
「爸爸是不是教過你,長輩問話,一定要回答,嗯?」聲音耐心而溫。
小男孩抿了抿:「小鬆說要娶我當老婆,我不願意。」
拍攝的人明顯愣了愣,然後低低笑了一聲:「你不是說最喜歡小鬆了嗎?為什麼不願意?」
「因為大爸爸說娶老婆就是為了保護老婆,但是我不想讓小鬆保護我,我要保護小鬆,所以我不願意給他當老婆。」
拍攝者把鏡頭換了個方向:「這位先生,請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和一個四歲的小孩子講這麼嚴肅深刻的事?」
鏡頭裡的男人坐在沙發上,抬頭,挑笑了笑:「我又沒說錯,娶老婆不就是要保護老婆的嗎。小淮,表現不錯,就是要這樣,不愧是我兒子。」
……
簡鬆意回頭瞥了柏淮一眼:「你就因為這個,當時就要打我?」
「你講道理,是你要打我,我那正當防衛。」
簡鬆意回憶裡一下,確實是這麼回事。
「不過被你打一頓也值了,好歹把你娶到了手。」
簡鬆意胳膊肘捯了他一下:「滾,我可沒說要和你結婚。」
「我有錄音。」
「你還敢說錄音!」
簡鬆意又要炸,柏淮連忙笑著摁住他:「好了好了,不鬧了,繼續看。」
「哼。」
簡鬆意也有些好奇,柏淮放的這些視訊到底是哪兒來的,又到底還有些什麼容,於是轉過頭,繼續看了起來。
視訊主要記錄的其實是柏淮的長經歷,但或許是因為兩個人過於形影不離,於是從簡鬆意0歲到5歲的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說話,第一次學畫畫,第一彈鋼琴,也都記錄了下來。
拍攝者是那個溫的omega先生。
隻是後來突然變了,變了唐士。
簡鬆意知道,那一年,是溫之眠叔叔去世了,唐士接替了他的職責,記錄著兩個小朋友長的生活。
隻是再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拍攝的人就變了柏淮,而拍攝的容,也逐漸從以柏淮為中心,變了以簡鬆意為中心。
簡鬆意每一次的生日,每一次的運會,每一次的演講比賽,每一次的鋼琴得獎,等等,等等,都記錄其中,記錄著他一點一點從一個小圓球,長了一個張揚跋扈恣意明的年。
而鏡頭視角,一點一點從到人腰部的高度,再到肩部,最後平行。
他們都長大了。
然而從六歲到十四歲,這八年,隻有簡鬆意。
「為什麼隻有我?」
「你小學二年級,第一次參加運會,你媽拿著dv要錄,結果穿高跟鞋,跟不上你,就隻能我來錄了,後來就習慣了。」
簡鬆意這纔想起,雖然自己一直和柏淮從小學開始就不在一個學校,但是自己的各種活,柏淮一次都沒有缺席。
難怪。
難怪柏淮明明不是不運的人,上次運會卻沒有報名,隻願意錄影,而錄影裡全是自己。
那是他的習慣,習慣了看著自己鬧,看著自己笑,而他就隻是在一旁守著。
在這十幾年的人生裡,自己什麼都沒有缺失過,質,親,天賦,含著金湯勺,所以肆無忌憚地生長,把一切的好當做習以為常,卻忽視了那個明明比自己更加優秀的人,總是守在自己旁邊,縱著自己,讓著自己。
從未缺席。
柏淮說他們是老夫老妻,倒也沒錯。
其實就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對方,又上的對方,為對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簡鬆意看著螢幕上張揚熱鬧的自己,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過得何其順遂,何其如意,何其幸運。
以至於一切熱鬧戛然而止,鏡頭突然變得落寞時,他的心疼了一下。
空的房間,年看著鏡頭,孤獨而溫。
「簡鬆意,今天是你十五歲生日,也是我第一個沒有陪著你過的生日。記得以前有一次我忘記了第一時間給你說生日快樂,你就生氣了,哄了很久,不知道這次會不會生氣更久。但是這次別生氣了,因為我不能哄你了。其實我也想哄你,可是簡鬆意,我喜歡你,你說怎麼辦,我喜歡你。」
「簡鬆意,今天是我爸爸的忌日,我回南城了,我沒忍住,去看了一眼。你長高了,更好看了,給你送水的那個omega應該很喜歡你,看上去似乎脾氣不錯,我放心了些,總算有人照顧你,你會很好很好的。」
「簡鬆意,今天你十六歲了,一年多了,我好像沒有那麼想你了。嗯,我不想你了。」
「簡鬆意,今天你十七歲了,我其實還是好想你。」
「前幾天dv壞了,師傅說是我翻來覆去看了太多遍,機子太老,經不住燒,讓我以後省著點兒用所以我以後可能沒辦法每天都看一遍了。所以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錄影,這句話你或許永遠不會聽見,但是我還是想說,簡鬆意,我喜歡你,十四歲的我喜歡你,十五歲的我喜歡你,十六歲的我喜歡你,十七歲的我依然還在喜歡你,我不知道要等多歲,我才能不喜歡你。」
「簡鬆意,我想你。」
……
簡鬆意覺得眼睛酸脹的厲害,他低下頭,聲音有點發:「海邊就是風大,吹得眼睛乾。」
他沒再看螢幕,隻是聽見了梁祝的琴音。
那天唐士拿的舊式dv,是柏淮的,他爸留給他的,他捨不得看,捨不得用,之捨得拿來記錄和自己有關的一切。
簡鬆意覺得柏淮這人壞了,就想在自己生日把自己弄哭。
柏淮抱住他,幫他擋著風,耐心溫地解釋道:「簡鬆意,這個dv陪了很多年,因為我失去過太多東西,那些東西太短暫,我留不住,隻有這種形式能夠證明我擁有過。你說的每一次喜歡,每一次我,每一次要和我在一起,我都很珍惜,你平時太倔,都沒說過什麼好話,但其實我也喜歡聽,所以總想留著,有時候聽著,心裡也很高興,所以能不能不要讓我刪掉,我想留著。」
簡鬆意蹭了蹭眼角:「不刪了,你以後想聽什麼,我都給你錄。」
「那你把手出來。」
簡鬆意乖乖地出手。
柏淮放上了一串鑰匙:「這是我的第三個生日禮。」
簡鬆意抬起頭。
「北城那次,柏寒帶我們去的房子是我爸留給我的,以前他上學時候買的。我去看了,大,還有個很大的臺,就是有些舊,我這幾天畫了圖紙,聯絡了我姑姑,讓找人幫我重新裝修一下。」
「你喜歡賴床,我買了最大最的床,你喜歡打籃球,就安了室籃板,還有一個書房,我們倆的電腦挨在一起,可以一起玩遊戲,還有個榻榻米,給你懶用。臺大,我想種滿玫瑰花,找最好看的玫瑰花種子,每天早晨你摘一朵,送給我,我給你一個吻,然後一起去學校。我想著我還能做做飯,讓你長胖點,洗服洗碗,也我來。」
「我覺得我們以後或許都會過得更好,不需要我們父母的資助也能過得很好,但無論怎樣,我都會把我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全部給你,隻要我有的,我都給你。」
「所以簡鬆意,你說的要和我結婚,能不能算數,我真的喜歡你太多年了,想往後餘生每一天,都能夠喜歡你。」
大概真的是風太大。
簡鬆意很多年不知道從眼角落是什麼覺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哭,大概是這十幾年的人生,用這樣最直接的方式呈現出來,他才恍然明白。
他和柏淮一起走過了這麼這麼多年。
明明他們都還很年輕,可是這年輕的生命裡,所有的恨,都與彼此有關。
而柏淮他,那麼他,溫地,沉默地,執著地。
明明他也隻是年,卻因為不如自己幸運,而早懂得了許多人間疾苦,自己該把幸運分給他些。
他抬頭,吻住了柏淮,是從未有過的深和纏綿。
無人的沙灘上,星空浩瀚,燈明,夜風溫。
零點的鐘聲響起,遠煙火絢爛。
「柏淮,我你,我不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但是十八歲的我你,十九歲的我也會你,以後的每一天每一年,我都會你。」
他從未說過如此鄭重而溫的話。
柏淮低下頭,深深地吻了下去。
年的意,總是為人詬病,說是來得莽撞,淺,不堪一擊。
可是無人懂得,他們就是彼此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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