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三生，哭笑不得。

誰都有孤注一擲的時候，隻是輸贏難料，就好比坐在篝火堆旁的這人，不管什麼時候，都帶著與生俱來的矜貴與不怒自威之。無論往哪兒一站，都自帶拒人千裡的氣勢！

「娘？」沈郅低低的喊了一聲。

沈木兮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走了神，不由的神一滯，「什、什麼？」

「娘，你有心事？」沈郅問。

沈木兮搖頭，能有什麼心事，唯一的心事便是對麵的這個男人。當然，這是不能說的，腰間似乎還殘留著屬於他的餘溫，耳脖子有些發燙，努力平息心波瀾，徐徐站起來，「郅兒，早點休息。」

「娘？」沈郅裡嚼著兔子，眉心微微皺起，看著母親黯然離去的背影，回頭又看著薄雲岫，難道是方纔發生了什麼事？

可娘不開口，他自不能多問。

氣氛因為沈木兮的離去而變得尷尬，春秀倒是吃得多，離東都還遠著呢，得多吃點。沈大夫和沈郅手無縛之力，得吃飽了纔有力氣保護他們母子。

營帳雖好，可終是睡得不踏實，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沈木兮頂著一對黑眼圈，整個人都是神懨懨的，東西也吃得，好似沒什麼胃口，不知道是子不適還是心裡不適。

第二日傍晚到了臨城，一慣不喜歡張揚的薄雲岫竟然了城。

府尹舉全城員相迎，不過薄雲岫隻是住館驛，連線風宴都免了，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吵吵嚷嚷的事兒，何況他還有事要辦，沒工夫應付這些人，直接讓黍離打發了。

館驛安靜下來，四都是離王府的人把守，沈木兮等三人被安排在他的院子旁邊，挨著住一宿。這是整個館驛最舒服的兩個院子，想來沈木兮今晚終於能好好的睡上一覺。

飯菜是廚房派專人送過來的，離王吩咐，府尹那頭自然是的送，恨不能山珍海味都給擺上，奈何桌案太小，擱不下。

春秀吃得滿流油，「真是太好吃了，我都快吃撐了！」

「姑姑你慢點吃，小心噎著！」沈郅取了帕子，小心的著春秀的瓣，「郅兒吃不了太多，都留給你！」

春秀吃吃的笑，「姑姑丟人了！」

沈郅搖頭，「是自家人！」

「春秀，你慢點。」沈木兮笑了笑，麵上滿是倦怠之，「到了東都，還有更好吃的，你想吃什麼，我就給你買給你做。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兒又得趕路了！」

「欸！」春秀老實的點頭，就是好吃，沒別的病。若非如此，怎得來這一的？不過吃飽了力氣大，若是，尋常男子還真的奈何不得！

外頭有些吵鬧聲，也不知是怎麼了。

「你們別，我看看！」沈木兮起，留春秀和沈郅在房，自己走這到屋簷下站著，好像是來了什麼人。今兒的館驛，真夠熱鬧，瞧著院門外經過的那些人，著不俗，非富即貴。

回到屋，沈木兮道，「晚上不管聽到什麼靜，都別瞎嚷嚷。」

春秀不明白，「怎麼了？」

「外頭來人了，看著……」

「沈大夫！」黍離在外頭喊。

沈木兮皺眉，重新走到門口，「有事？」

「今兒館驛裡還住了寧侯府的人，王爺吩咐，請沈大夫小心。」黍離躬，神微恙，「寧侯府的世子爺素好娥，是以……」

這話到這兒也就不必繼續往下說了，沈木兮點頭表示明白。

「沈大夫若有什麼事，可招呼一，這院子外都是離王府的人，必定隨隨到！」黍離這話剛說完，就聽到了院門外的靜。

是寧侯府的世子爺——孫道賢，流裡流氣的聲音，「喲，離王殿下是帶著側妃出門？嘖嘖嘖，真是深義重，讓人羨慕嫉妒恨呢！」

說話間，便有推搡之聲響起，伴隨著冷聲訓斥，「滾開，瞎了眼的東西，沒看到這是寧侯府世子？」

循著聲音的方向去，沈木兮看到了那個趾高氣揚的紈絝子弟，著華麗無比，好一副穿紅披綠的無賴模樣。說起這個寧侯府，倒也是頗有來歷，開國功臣，世襲侯爵，當年前太子宮，寧侯府為平叛出了一份力，以至於當今聖上登基之後，又是犒賞又是封地。

因為老侯爺膝下就孫道賢這麼一個兒子，所以皇帝登基時還給了一道恩旨，無論孫道賢犯什麼事，哪怕是殺人重罪，也可特別保其一命。有了這道免死令，孫道賢便開始了橫行無忌的生活，走哪都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除了皇帝，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東都的老百姓暗地裡都他——孫不賢，這般欺男霸，委實跟賢德沾不上邊！

孫道賢生得人模狗樣，但做起事兒來卻非如此，即便知道這院子裡住的離王府的人，還是大咧咧的進來了，「聽說魏側妃貌如花，容絕世，本世子還真想好好瞧一瞧。」

魏仙兒貌如花，東都人人皆知，奈何這位側妃慣來深居簡出，出門亦是馬車相護，難以一睹芳容。

黍離刻意攔在沈木兮跟前，有意無意的想遮住，「世子，王爺有令，此不許任何人……」

「本世子是任何人嗎？」孫道賢已經邁上臺階，「讓開！本世子要跟魏側妃好好聊聊。」

「世子！」黍離不讓，「離王府側妃豈是您可以隨意調戲的？若是惹怒了王爺，傳到了皇上和太後的耳朵裡，隻怕寧侯也不好代！」

孫道賢頓住腳步，一時老病犯了，著實忘了薄雲岫那傢夥是個不好惹的。這廝向來不講理，又護短，惹了他肯定沒好果子吃。

沈木兮不出頭，這種事一出頭就壞了，給黍離打點最為妥當，畢竟他纔是實打實的離王親隨。然則下一刻，孫道賢狗膽包天，猛地衝上來，「側妃？」

「誰啊！」春秀的臉，驟然出現在孫道賢跟前。

嚇得這小子瞬時尖著，腳下一，以四腳朝天的方式，連滾帶爬的滾到了臺階底下，爬起來的時候還一臉驚恐的直拍口，愣是著氣，手指著春秀直發抖，「這、這什麼玩意？嚇死我了！」

眼見著沈木兮要吃虧，春秀哪裡耐得住，在孫道賢衝上來的那一瞬，直接拽開沈木兮，英勇無畏的迎上去。於是乎，就有了眼前這一幕。

沈木兮在旁笑，黍離趕去攙，角難掩笑意，「哎呦，世子啊，您看您，怎麼就站不穩呢？還好這臺階不高，要不然摔著您，可怎麼得了？」

春秀一拍後的殺豬刀，扯著嗓門就喊，「哪來的小子，跑這兒囂張來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這什麼玩意？這是什麼玩意？」孫道賢著生疼的屁，都快摔四瓣了，疼得他是齜牙咧，指著黍離就罵，「你們離王府，什麼時候準頭這麼低了？這貨也敢往離王府送？我真是小看你家王爺了，簡直是……」

說到這兒，孫道賢仔細的想了想，似乎是在斟酌用詞，臨了拱拱手，隻道出兩個字，「佩服！」

黍離張了張，這寧侯府世子什麼眼神？

「這都吃得下！」孫道賢頗為慨，視線落在沈木兮上時，忽然眼前一亮，「喲，這婢長得不錯，水靈靈的，腰也夠細，就是麵蒼白了點，眼神淩厲了點，瞧著有點兇的，其他倒是不錯。」

眼見著別人對母親評頭論足，沈郅不幹了，「你胡言語什麼？我娘什麼時候兇了？」

「娘？」孫道賢脖子一，「哎呦，這不是婢，是離王殿下的侍妾？陪床？王爺還好這一口呢？嘖嘖嘖，本世子還以為自個夠倜儻，沒想到離王更甚，出門不帶寵的側妃，帶著這一胖一瘦，真是……太厲害了！等等，你是離王的兒子？」

沈郅翻個白眼，「他有我好看嗎？」

孫道賢著下審視，「這小子口氣這麼大，離王府都不放在眼裡？你誰啊你！」想了想又問，「你真不是離王的兒子？瞧著土拉八幾，的確不怎麼像！」

「世子，請您出去吧！」黍離怕惹出禍來，躬行禮。

「行，告訴離王一聲，就婢……小爺要了！」孫道賢一招手，底下人就往前沖。

春秀一愣，敢是要搶人？明晃晃的殺豬刀在空氣中比劃兩下，驚得眾人紛紛後退，春秀平地一聲吼，「我看誰敢沈大夫！」

眾人麵麵相覷。

孫道賢這纔回過神來，「大夫？是個大夫？哎呦，漂亮的大夫，甚好！深得我心，繼續帶走。」

「寧侯爺這副老骨頭是越來越不中用了，養個兒子都是廢，敢在本王這兒拿人，不問問自個有幾斤幾兩！」薄雲岫麵沉如墨，眸冷冽的掃過眼前眾人，一襲墨裳襯得他整個人鷙至極，「孫道賢，你是活膩了嗎？」

薄雲岫不來倒也罷了，他這一來，孫道賢就嗝屁了，哪裡還敢吭聲，「喲，王爺，開個玩笑而已，我哪敢呢！這麼漂亮的大夫哪兒找的，改日幫我寧侯府也留意一個唄！」

「黍離！」薄雲岫狠狠剜了他一眼。

黍離慌忙行禮，麵發白，「王爺恕罪，是卑職無能！」

「本王是如何代的？」他問。

黍離呼吸微促，「王爺吩咐，凡擅闖院子，驚擾沈大夫，殺無赦！」

孫道賢差點沒站住，夾著尾就往外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改日登門致歉！」

劍鋒寒戾，直指孫道賢的脖頸，他方纔若是快一步，估計這劍就得刺穿他的脖頸了。孫道賢仗著寧侯府的威勢，自個沒什麼本事，對於這點，他頗有自知之明。眼下撲通一聲便在地，「王、王爺，您不是連這玩笑都開不起吧？我、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

「整個東都的人都知道，本王不講道理。」薄雲岫居高臨下的睨著他，「孫道賢，皇上特賜寧侯府免死令，但在本王這裡，不好用！」

「王爺！」孫道賢嚇得臉都白了，「我這、這誤會啊！真的是誤會，我連都沒沾上呢，怎麼能當得起王爺如此盛怒？」

若是沾上，還有機會開口求饒？

薄雲岫冷哼，目涼薄，「下不為例，否則讓你爹來給你收。」

孫道賢快速從他劍下轉過，連滾帶爬的跑出了院子，出了門啐一口，一腳踹開邊的奴才，「真他麼的晦氣，小爺手都沒到，還被嚇個半死！回屋回屋回屋！」

「沈大夫，您沒嚇著吧？」黍離輕嘆。

沈木兮搖頭，「你們可以走了。」

站在臺階上，薄雲岫站在臺階下，兩個人麵無表的對視，邊發生的事，都是因他而起，理該他來置，所以不會對他有分毫的激之。

薄雲岫轉離開，沉默得讓人有些害怕。

「娘？」沈郅湊過來，「王爺是不是心不太好？」

春秀一，「他那臉，就沒好過！」

沈木兮深吸一口氣，「晚上警醒著點，不要睡得太死。」

「好！」春秀會意。

館驛裡又來了寧侯府的世子爺，府尹大人更是心驚膽戰，一下子來了兩位貴人，他這小小的臨城——也不知是福是禍，隻能趕著讓人伺候，好吃好喝的都送來，財帛人亦不缺。

瞧瞧著婀娜的段，瞧瞧這水靈靈的人，娉婷淺笑，花如玉。

邊有娘伺喂著葡萄，眼前紅羅帳，一道道倩影飄過，在孫道賢看來這就跟貓爪心似的，恨不能把這些人全部帶走。誰不知道寧侯府的世子爺，對權勢名利都不興趣，唯一興趣的就是這些弱無骨的人！

「世子？」德勝笑盈盈的斟酒，「您覺得怎麼樣？」

「妖了點，本世子最近對冷艷的興趣，就像離王府那位大夫。」孫道賢著眉，「你說薄雲岫是從哪兒弄來這麼一個大夫？他最喜歡的不是那個什麼、什麼仙兒側妃的嗎？可眼下我瞧著不太對頭，一個大夫，他沖我拔劍說砍就砍？」

德勝想了想，「世子所言甚是有理，不過為什麼呢？」

「本世子在問你話，我要是知道為什麼，還問你幹什麼？」孫道賢一腳過去，直接將德勝踹得四腳朝天，「你去查查那個的是什麼來路，還有，那個死胖子！」

德勝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不解的問，「世子，哪個胖子？」

「廢話，就是那個長得跟豬一樣，兇得跟熊一樣的胖妞！」一想起春秀把他給嚇得從臺階上滾下來，上就疼得慌，差點沒把他嚇死，「這世上還有這麼可怕的人，你沒瞧見那把刀嗎？」

德勝提醒，「世子，那是殺豬刀！」

「廢話，本世子當然知道那是殺豬刀，竟敢拿殺豬刀對著我寧侯府的人，那不是把我們都當豬嗎？」孫道賢氣不打一來，「要不是離王護著，小爺一定……」

德勝撇撇，「世子，您不怕離王殿下殺人嗎？」

「不說還好，一說小爺就來氣！誰不會拔劍，小爺也會，隻是小爺份尊貴，怎麼能跟他一般計較？」來氣歸來氣，人薄雲岫是殺過人的，他這寧侯府的世子爺卻不是靠自己掙來，在實力上早就定了輸贏。誰不知道，寧侯府的世子雖然橫行霸道，卻也是個慫包！

想了想，孫道賢又道，「對了！錢初還沒來？」

「估計在路上吧！」德勝斟酒，「世子，要不要派人找找，這天都黑了還沒進城，萬一夜裡倒騰起來，您睡得淺，怕是會睡不好！」

孫道賢翹著二郎，「這小子該不會是玩瘋了，樂不思蜀吧？」

「應該不至於！」德勝笑道，「錢公子要是再不回去，他家老爺子還不得家法伺候？刑部侍郎那麼兇，一準又給他丟刑部大牢裡待著。」

錢初是刑部侍郎錢理正的小兒子，因為從小生慣養，和孫道賢一塊吃喝玩樂，說起來也是極為要好的狐朋狗友，一行統共三人，除了這位侍郎家的小兒子，還有一人。

大家商量好了，在臨城匯合。

一直到了夜裡，錢初都沒來。

夜深人靜，左擁右抱，好不逍遙自在。

忽然間，「砰」的一聲巨響，就跟炸了雷似的，接著是極為痛苦的哀嚎，「救、救命……救命！救命……世子……救……救命……」

燭火悉數點燃，沈木兮咻的坐起來，聽得外頭這鬧哄哄的聲音，一顆心高高懸起。

「娘？」沈郅起，著眼睛，睡意惺忪的看著，「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你繼續睡吧！」沈木兮睡意全無，聽得外頭雜的腳步聲，還有喊聲，似乎出了大事。可到底是什麼事呢？

春秀打著哈欠，取了外披上，「我去看看，你們別！」

沈木兮點頭，小心的為沈郅蓋好被子，「郅兒，你繼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