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兮還在發愣,但清清楚楚的聽到,這聲音是從後傳來的,應該說,是個太監的聲音,畢竟尋常男子不會掐著這把嗓子,喊得怪氣的。
果不其然,有影晃晃悠悠的到了沈木兮邊,沈木兮豈敢正視,趕將頭低了回去,乖乖跪在那裡,免得到時候太後再想出什麼招對付自己。
「兒子給母後請安!」薄雲崇躬行禮。
還不等太後開口說勉力,他自個就免了,竟是擺一甩,快速蹲在了沈木兮邊,直接手起了沈木兮的下顎。
這可把在場所有人都給驚愣住了,誰都沒料到皇帝忽然來這一招,皆是大眼瞪小眼沒回過神。
好在沈木兮速度快,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帝,但凡手腳,都是登徒子!尤其是姓薄的皇室一族,上至太後,下至君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壞東西。
「哎呀呀呀……」薄雲崇厲聲尖。
這下,所有人都慌了,攙扶的攙扶,喊的喊,旋即有侍衛衝進來要控製沈木兮,卻被薄雲崇哭喪著吼了一聲,「死進來幹什麼,滾!」
侍衛們趕退下,一個個麵麵相覷,嗷嗷的是皇帝,怒斥他們不該多管閑事的還是皇帝,最後埋怨他們不護駕的估計還是皇帝!
這種戲碼,一年到頭不知道要上演多回,侍衛們皆是滿臉無奈。
薄雲崇癟著,哭喪著臉,萬般委屈的盯著自己手背上明晃晃的銀針,「你行刺朕?」
「皇帝!」太後氣不打一來,「你幹什麼?」
「母後,對朕手腳還針!」薄雲崇可不敢隨便拔針,聽說這沈木兮是大夫,這一針萬一紮在什麼要的位置上,貿貿然拔下會死吧?
沈木兮磕頭,「皇上,是您自個把手過來的,民是鄉野大夫,這麼多年都養了習慣,出針速度快了點,您忍著點,民這就幫您拔了!」
「趕的!」薄雲崇臉都白了,「疼死朕了!」
沈木兮深吸一口氣,神專註的拔了針,又畢恭畢敬的跪在原地,保持原狀,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薄雲崇著自個的手背,「呀,竟然沒出?」
「請皇上寬恕民。」沈木兮低低的說。
「朕呢……也不是故意要你,朕也是這麼多年養了習慣,看到漂亮姑娘總是忍不住!一時忍不住,你別忘心裡去!」薄雲崇站起來,「母後,這沈木兮還好玩的,要不把給朕?朕玩兩天再送回來?」
方纔皇帝出手,太後臉都變了,如今聽得這話,更是差點氣厥過去,「你、你是皇帝,日沒個正形,像什麼話?是什麼份,你是什麼份,你……」
「母後母後!」薄雲崇忙不迭上前,「您消消氣,人一生氣容易長皺紋,您看看您這眼角,嗤,好像就這麼會功夫,長出了點細紋!母後,您平素保養得宜,怎麼能因為這一介民,功虧一簣呢?」
太後愣了愣,沒吭聲,下意識的手上自己的眼角,轉而扭頭著墨玉。
墨玉一臉擔慮,竟也跟著細細觀察。
薄雲崇繼續一本正經的忽悠,「母後,您是什麼份呢?想當初父皇還在世,您為貴妃獨寵後宮,那是何等榮耀鮮,且不說您的聰明才智讓人仰,就您這傾城國,足以讓後宮黛盡失去!」
「您說您這般容,難道要因為一個沈木兮,毀於一旦嗎?這細紋皺紋,那都是不可逆的存在,您可千萬千萬別生氣,怒傷肝,對肝臟也不好,肝臟不好容易臉上長斑點!」
說到這兒,薄雲崇乾脆在太後邊坐下,「就朕後宮那麗貴人您還記得吧?前陣子,一直鬧脾氣,這下好了,昨兒個朕見著滿臉麻點子,可嚇人了!」
太後麵驟變,「你莫胡言語!」
「母後跟前,兒子怎麼敢胡言語呢!」薄雲崇言辭鑿鑿,「好在朕讓劉妃專門調香,給麗貴人弄了個法子,也不知道好不好使,隻能儘力一試!母後,人的臉可是很重要的,您說是不是?」
太後深吸一口氣,想要辯駁兩句,然則又擔心臉上真的長皺紋,隻得生生嚥了話茬,手在自個眼角悄悄著,「你那麗貴人,早前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又生氣了?」
「打麻掉輸了唄!還不是棋妃惹的,這兩日大殺四方,後宮的金銀財帛在宮裡,都快堆積如山了。」薄雲崇隨口道。
沈木兮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這皇帝的後宮,怎麼跟想的不太一樣啊?
「你!」太後剛要發火。
一旁的墨玉趕寬,「太後,冷靜!細紋!細紋!」
太後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好好一個後宮,被你弄得烏煙瘴氣,後妃不去誕育皇嗣,一個個的盡胡鬧!依著哀家看,你這是未立後,沒人替你打理後宮之故,改明兒,哀家給你選個人,好好管管你!」
「要不就棋妃吧!」薄雲崇隨口道。
太後舉起杯盞就砸了過去,所幸被薄雲崇快速避開。
「你是要讓後宮變賭坊嗎?」太後恨鐵不鋼,「哀家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的玩意?放著好好的朝政不管,日遊手好閒。後宮佳麗三千,你連個蛋都沒給哀家下一個,還有臉在這裡跟哀家扯什麼、什麼大殺四方!」
薄雲崇眨了眨眼睛,「母後,公它也不下蛋呢!」
「哎呦墨玉,快、快扶哀家回寢殿休息,哀家、哀家快被他氣死了……」太後隻覺得頭暈眼花,這要是再跟皇帝扯皮下去,這太後娘娘滿臉長皺紋不說,還得被活活氣死。
眼下,太後也顧不上什麼沈木兮了,也不是傻子,皇帝來長福宮一趟,隻怕又是薄雲岫那小子的主意。自個不來,就派個先鋒,奈何太後拿皇帝沒辦法,更不好駁了皇帝的麵子,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薄雲岫雖然不是親生的,可薄雲崇卻是上掉下來的,何況……也就這麼一個兒子了!
太後一走,薄雲崇便沖著丁全使了眼,丁全趕去把沈木兮攙了起來。
「哎呦媽呀,沈大夫,可別給跪壞了!」丁全笑道。
沈木兮愣了半晌,這皇帝教出來的太監,哄人都是一套一套的?尤其是哄人?
「是,這一次是太後派人去找你,不過咱皇上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劉得安務必照顧好沈大夫,不得有誤!」丁全翹著蘭花指笑說,「您呢可真得謝咱們皇上!」 謝?
那混在侍衛堆裡的殺手,算誰的?
「謝皇上!」沈木兮躬。
「怎麼謝?」薄雲崇追問。
這話問得沈木兮當下沒反應過來,薄家的男人果然都是狐貍窩裡鑽出來的,一言一行,皆帶著滿腹算計。
看吧,和薄雲岫一個德行,能佔便宜的時候,堅決不放過!
「民……」沈木兮深吸一口氣,「民無長,不知皇上要什麼?」
「要你呢?」薄雲崇負手走到跟前,瞇著眼睛壞壞笑著,忽然握住了沈木兮的雙手,在措手不及的驚詫裡,深款款的說,「留在朕的後宮,朕封你為沈妃,如何?」
「我看你是活膩了!」薄雲岫從外頭進來,腳下匆匆,隻一眼薄雲崇辦法的手,登時一個掌就拍在了薄雲崇的手背上。
聲音,格外清脆。
「啪!」
「啊!」
薄雲崇厲聲尖,「來人,行刺啊!」
侍衛在門外探了探頭,又回去,乖乖站好,皇帝的老病又犯了……
薄雲岫橫了他一眼,「閉!」
一閉,薄雲崇頗為委屈的他,「朕為你得罪了母後,你不說激朕,竟然還手打朕!看朕的小手,發紅髮痛,真是慘絕人寰!」
「疼才能記住!」薄雲岫下意識的將沈木兮遮在後,麵黑沉的冷睨某人東張西的神態,一張臉更是黑上加黑,「皇上坐擁後宮三千,想來最近是諸位娘娘太過放縱您了!既是如此,臣弟替您通知一聲,也免得太後娘娘日擔心,皇上這公不下蛋,母滿地跑!」
薄雲崇瞪大眼,「薄雲岫,你大爺的,有你這麼說自己兄長的嗎?」
「那你方纔幹什麼?」薄雲岫問。
心下一虛,薄雲崇環顧四周,問從善和丁全,「朕有做什麼嗎?」
二人齊刷刷搖頭,「沒有沒有沒有,皇上什麼都沒做。」
「聽見沒!」薄雲崇哼哼兩聲,「薄雲岫,我告訴你,今兒要不是朕來這麼一趟,你覺得你有這麼容易就把人帶回去?不塊,也得掉層皮。不激朕也就罷了,還敢手口!君子,什麼君子懂不懂?」
可他說了一堆,薄雲岫沒往心裡去,乾脆拽著沈木兮的手就往外走。
「哎哎哎,你就這樣把人帶走了?連句謝謝都沒有,你還是不是人?朕還捱了太後罵呢!」薄雲崇在後頭喊,「你有沒有人!」
薄雲崇最近沒什麼事兒乾,今日下雨,出宮也是麻煩,自然是要胡攪蠻纏的。
薄雲岫早就料到皇帝這死脾氣,當然不想廢話,趕帶著沈木兮離開皇宮。
哪知……
「等會!」薄雲崇攔住沈木兮,「小兮兮,朕會捨不得你的,你先跟他回去,如果他敢欺負你,你就回宮來找朕,朕一定封你為妃!」
二話不說,直接塞了一個東西在沈木兮的手裡。
沈木兮愕然,乍見掌心裡多了個金閃閃的東西,「這是什麼?」
「進出宮門的令牌,朕特別關照你!」薄雲崇瞧著某人滿臉殺氣,更是喜上眉梢,脈脈的盯著沈木兮,「小兮兮啊,你可一定要進宮多走,朕會想你的!隨時進宮,懂嗎?」
「民,謝……」
還不等沈木兮開口謝恩,已經被薄雲岫連拖帶拽的帶走。
「我還沒謝恩呢!」這點規矩,沈木兮還是知道的,「薄雲岫,你別太過分,那是皇上……」
「皇什麼上?」薄雲岫冷然。
黍離趕撐傘,「王爺!」
薄雲岫低頭,瞧著沈木兮漉漉的鞋,麵愈發黑沉,忽然彎腰將打橫抱起。
「薄雲岫!」沈木兮驚呼,「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這是皇宮!」
「那又怎樣?」他邁開步子,黍離趕撐傘跟著。
沈木兮氣急,又怕貿貿然跳下來會傷著自個,乾脆扯住了薄雲岫的襟,「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你是王爺自然什麼都不怕,可我怕!」
他依舊旁若無人的往前走,「你怕什麼?且說來聽聽。」
「我怕人言可畏,更怕流言蜚語!」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句格外清晰。那種神,似要咬下他上一塊方可罷休。
「無妨,本王不懼!」說話間,薄雲岫抱著拐個彎,直接走向了皇宮偏門,那裡停著離王府專用馬車。
走在宮道上,底下奴纔不免側目看,誰不認得薄雲岫?這尊貴無比的離王殿下,皇帝連朝廷都付在其手中,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然則空有一副好皮囊,生得一張雌雄莫辯的容臉,卻是個生人勿近的冰疙瘩。
這些年,宮出宮的奴才一波又一波,誰都沒見過離王殿下展笑,甚至不怎麼親近子。
可是現在,離王殿下竟然抱著一個陌生子,堂而皇之的走在宮道上,不管多人側目,脊背得筆直,毫無遮掩之意。
對宮裡的人而言,簡直是天下奇聞。 上了車,沈木兮才鬆了口,使勁的著視窗坐著,防備的斜睨薄雲岫一眼。這廝安然靜坐在榻,不知從什麼地方出一雙鞋,便踢到了腳下。
「換上!」薄雲岫隨手拿起案頭的書冊,「如果不想讓你兒子擔心的話……」
沈木兮是想拒絕的,然則聽到後半句,隻能咬咬牙拾起,繡鞋很是緻,鞋麵是上好的蜀錦料子,綉著纏枝梅花,或含苞放,或綻放得栩栩如生,梅心用的都是上好的黃玉雕琢點綴,斜邊還綴著細細的米珠,嚴合的千層底,穿在腳上定是格外舒服。
「太貴重了。」低低的說了聲,下意識的瞧著自己腳上的鞋子。
這些年,從頭到腳都是自己做的,工從最初的蹩腳蜈蚣,到現在的堪堪目,是指尖上紮了千萬針才得來的果。的鞋麵上,也綉著幾朵梅花,卻遠沒有手中這雙鞋的漂亮緻。
「鞋子就是給人穿的,談什麼貴重不貴重!」薄雲岫瞟了一眼,「換雙鞋子都要考慮,還有沒有什麼事,是你無需猶豫的?」
「救人!」說。
他輕嗤,不再理,將晾在一旁。
雖說是貴重,但如薄雲岫所說,鞋子原就是拿來穿的,再貴重也是踩在腳下的東西。
沈木兮微微背過去,褪下了漉漉的鞋,因為鞋已久,這會腳皮都泡得皺起,眼見著是要層皮,腳底心業已涼得厲害。
用掌心捂一會腳心,腳底心涼著,人就容易虛弱生病,待腳心開始回溫,這才慢慢穿鞋。鞋子不大不小,剛好合腳,甚是舒服!
穿好鞋子,下意識的踩了兩下,腳很好,鞋底真的很,比自己做的舒服多了。
將擺重新放下捋著褶子,沈木兮如釋重負的鬆口氣,一扭頭,剛好撞見某人失神的表,四目相對,車瞬時尷尬叢生。
換鞋,他都看到了?
薄雲岫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繼續看著他手中的書冊,但不知為何,直到馬車停下,沈木兮都沒見他翻頁。想來這一頁定寫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以至於他捨不得翻書。
「王爺!」黍離在外撐傘。
薄雲岫放下書冊,沖著沈木兮道,「出去!」
沈木兮自然不想與他待在這般狹仄的地方,他這話還沒落地,已經快速衝出了馬車,奪了黍離手中的傘,直接進了離王府。
許是心中念著兒子的緣故,沈木兮走得飛快,待薄雲岫走出馬車,隻看到被風吹起的一片角。
「王爺!」黍離仔細撐著傘,「您當心腳下!」
薄雲岫也不著急,慢慢悠悠的走在迴廊裡。
「王爺,沈大夫……」薄雲岫輕哼,「會回來的。」
的確,沒過一會便見著沈木兮麵微白,著氣站在迴廊盡等著。
黍離不解,沈大夫這是怎麼了?方纔跑得這麼快,怎麼這會又不走了?
「郅兒住哪兒?」沈木兮問,「在、在哪個院子?」
黍離恍然大悟,原來沈大夫不知道沈郅在哪,自然不能先行一步,難怪要在此等著王爺。
薄雲岫也不著急,慢慢悠悠的往前走,渾然不去搭理沈木兮,任由焦灼的跟在他後。他走得快,也得跟得快,他走得慢,就不得不遷就他的慢。
這忽快忽慢的速度,讓黍離很是慨,王爺什麼時候也喜歡跟人開玩笑了?低頭卻見沈木兮腳上的鞋,黍離心頭暗暗吃了一驚,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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