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葬崗。

所行，夜鳥齊飛，寒意瘮人。

大批的軍士包圍葬崗，悄悄的蟄伏，由暗衛先行出，繼而快速的小包圍圈。

在葬崗的東邊，早些年埋著的是大戶人家，還建有幾間舊祠堂。後來家族覆沒，便了荒墳，長久無人祭拜，有微弱的火從裡出。

「看到沒有，就在裡麵！」蘭娘環顧四周，與步棠一道伏在土坡之下，「這裡荒廢已久，別看隻是祠堂，裡麵又不機關，早前我讓人進去探過，差點死在裡頭。」

步棠皺眉，「離王府的人已經包圍了此。」

「廢話，我不瞎！」蘭娘深吸一口氣，「你是等他們手，再撿現的，還是先下手為強？」

「自然是前者！」步棠神凝重，「無論如何，不能暴在皇室跟前。」

蘭娘嗤之以鼻，「我可是聽說，有人進宮揍了皇帝一頓，現在東都城，滿大街都是鬼畫符。」

步棠輕哼，「怪氣的作甚，茶水泡了腦子？」

「罷了罷了！」蘭娘口氣，「繼續看著吧！」

離王府派的是黍離，為離王殿下的親隨，素來不會單獨出任務，這次是例外。失蹤的是阿落，若是阿落出事，沈大夫還不得撓死他家王爺。

先封住各退路，再讓暗衛進祠堂，破解裡機關，最後是黍離帶著人攻進去。裡麵傳出了刀刃撞之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的驚心，聽得人分外張。

步棠有些耐不住，猛地縱一躍，快速竄上了樹梢，腳尖輕點，瞬時人如飛燕，穩穩的落在距離祠堂最近的位置。一個倒掛金鉤，旋落在樹後，不慌不忙的盯著祠堂裡的打鬥影，下意識的握手中劍。

肩上陡然一沉，蘭娘卻是無聲無息的落在後，忙拽著飛上樹，「你自己說不可暴，這麼快就食言，臉不疼？」

步棠抿，視線直勾勾的盯著底下的祠堂，阿落可不能有所損傷。

「我知道你著急，可生死有命，咱們遵循的是天道，不能擅自乾預太多。」蘭娘輕嘆，「看樣子，先主的話你早已拋諸腦後。」

「就因為記得，所以……纔不得不小心。」步棠麵凝重。

驀地，眼神一亮，黍離抱著渾是的阿落衝出了祠堂。

「就是那丫頭？」蘭娘問。

步棠點頭，「我先走了！」

「慌什麼？」蘭娘忙拽住，「這會離王府的人都還沒撤，你貿貿然下去，不怕被當同黨？」

「我若要走，誰能攔得住？」自信有這能力。

蘭娘輕哼，冷不丁輕輕拍在傷，疼得步棠倒吸一口冷氣，瞬時銳氣大減。

「往日是攔不住，可今兒你有傷。」蘭娘摁著蹲在樹梢，「人已經救出來，就沒你什麼事了。接下來能不能救，是大夫的事兒，同你何乾？」

步棠咬咬牙，冷冷的瞪一眼，終是沒有輕舉妄。

黍離帶著淋淋的阿落回來，直接送進了府衙，讓沈木兮自己手。

好在都隻是皮外傷，嚴重的隻是胳膊上一刀，險些劃著筋脈。因為大牢裡不便養傷，薄雲岫也不願沈木兮照顧阿落，待理完阿落的傷口，便著人抬回了離王府養傷，由春秀跟著看護。

「娘放心，郅兒一定會好好照顧阿落姑姑！」沈郅打著哈欠。

「真乖！」沈木兮親了親兒子的小臉，「回去之後不要給春秀姑姑添麻煩，自己洗漱自己睡覺，明日不要耽誤了進宮的時辰。」

沈郅著睡意惺忪的眸，他陪著母親一晚上沒睡，早就撐不住了，「娘放心……」

「沈大夫，你隻管放心！」春秀抱著沈郅，這孩子腦袋一歪就伏在肩上睡著了，可見此前一直撐著，就是怕母親太過擔心阿落會著急。

孩子太懂事，沈木兮不免鼻子泛酸，將外輕輕的披在孩子上。

「走了！」春秀抱著沈郅，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原本熱鬧的大牢，忽的安靜下來，沈木兮靜靜的坐在木板床上，瞧著走到自己麵前的薄雲岫，「離王府的作倒是夠快的。」

「是嗎？」薄雲岫居高臨下的看，似乎是在等著什麼。

想了想，沈木兮低低的道了一句，「謝謝！」

「還有呢？」他冷著臉，視線直勾勾的盯著。

還有？

沈木兮皺眉，這還不夠？

「謝謝你！」抿。

薄雲岫黑著臉，大有山雨來風滿樓之意。

沈木兮幽幽站起，許是他覺得誠意不夠，所以才會如此惱怒吧？畢恭畢敬的行禮，沈木兮不掩疲憊，音溫的道一句，「多謝王爺救了阿落。」

一抬頭，這廝的臉似乎更黑了。

下一刻，薄雲岫忽然將摁在牆壁上，呼吸微促的將圈在兩胳膊之間，這狹仄的空間，惹得沈木兮心頭砰砰跳，麵頰紅到了耳。

「你就不會表示點別的？」他咬著後槽牙，微微低下頭。 沈木兮翻個白眼，別開視線不與他對視。

「好歹……、……」他有些結，一張臉乍紅乍白得厲害。

沈木兮冷笑，瞧瞧，之前還裝得一本正經，出狐貍尾了吧！若不是為了阿落，是不會去求他救人的，畢竟跟他之間，本就不該有太多的牽扯。 纖細的胳膊，從他的腰間過，於他後腰輕輕攏住，極是好聞的香味，快速湧他的鼻間。

薄雲岫子猛地一僵，低頭看著抱住自己腰肢的沈木兮，角止不住了一下，在鬆手的那一瞬，快速恢復了最初的涼薄之。

「可以了嗎？王爺？」仰頭看他。

薄雲岫麵帶春風，快速轉往外走，隻丟下兩字，「甚好！」

甚好？

腎好！

黍離見鬼般的著眼，生怕自己方纔是看錯了，他似乎看到了王爺暗的竊笑？？當然，王爺一抬頭，又是那個不怒自威，淡漠疏離的離王殿下。

直到薄雲岫上了車，黍離都沒回過神來。 難道王爺剛剛向沈大夫邀功了？

魏側妃在王爺邊這麼多年，偶也有相求之事，但從未見王爺去邀過功，哪怕連多問一句都沒有，但是到了沈大夫這兒，所有的高冷矜貴都了一句空話。

黍離搖頭，栽了栽了！

大牢。

燭火明滅，沈木兮卻有些睡不著，翻來覆去的，覺得不太對。

「沈大夫，有事？」月歸在牢門外躬。

沈木兮乾脆坐起來，「你有沒有覺得，太容易了？」

月歸眸微恙，俯首不語。

「罷了。」沈木兮走到案前倒杯水，默不作聲的喝著。

掌櫃說，當時在巷子裡發現了跡，而且量不。可阿落上並未見太大的傷口，流不了那麼多，黍離帶著來的時候，阿落上的都是新鮮的，不可能是當時在巷子裡的傷。

其次，那些人竟然真的在葬崗等著，等著被一網打盡？這似乎不太符合正常的思維。長生門素來行事狠辣，不可能這麼愚蠢，所以阿落被救，未免太容易了。

杯盞在手，沈木兮愁眉不展。

翌日。

阿落便已蘇醒，然則上有傷，自然無法起去伺候沈木兮，這兩日都得在問夏閣裡好好的養著。

春秀送沈郅進宮，關毓青則領著念秋，提了食盒來府衙大牢。

「沈大夫？」關毓青將食盒開啟，「你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沈木兮搖頭，「暫時不能出去，我得先證明一件事再說。」

關毓青也不多問，「行吧，反正你懂得多，自個拿主意，我瞧著王爺不得你開口，讓他放了你出去。聽說昨兒個王爺笑了……」

「不知道是誰說的，反正訊息是從問夏閣裡傳出來的。」念秋忙解釋，從懷裡掏出一包瓜子來，畢恭畢敬的放在案上，「沈大夫，你若覺得無聊，嗑嗑瓜子也好打發時間！」

沈木兮笑了笑，看向關毓青的時候，眼中略帶猶豫。

「沈大夫你不知道，王爺素來不笑……」

念秋幾喋喋不休，關毓青忙用手肘捅了一下，示意閉。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府衙大牢，是聊天的地兒嗎？既然進來了，得說點有用的。

「沈大夫，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代？」關毓青在離王府這麼多年，不爭不搶，但不代表看不懂臉，「但凡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幫我留意阿落，照顧好郅兒。」沈木兮有些擔心。

關毓青有些不明白，「問夏閣裡的奴才，都是府中……」

「不一樣！」沈木兮打斷了的話，冷不丁握住了關毓青的手，「我有些說不清楚，隻是昨晚見到阿落傷，我……我心裡怪怪的。」

「罷了，既然你自己說不清楚，我照做便是！」關毓青笑道，「你放心。」

沈木兮頷首，「多謝。另外，你回府之後若是見著春秀，讓幫我把丹爐帶來，還有在竹床底下有個小箱子，幫我一併帶上，我有用！」

「好！」關毓青不多問。

沈木兮說什麼，隻管應承便是。

晌午之前，春秀便把丹爐和箱子帶來了。

「沈大夫，你在這大牢裡還要做這些嗎？」春秀不解。

「我讓仵作留了點，得用丹爐試試。」沈木兮心裡有個懷疑，試試才知真假，「另外，我總覺得這事還沒完呢！」

春秀瞪大眼，「沒完，是什麼意思？」

沈木兮麵凝重，自己也說不好，但覺得，薄雲岫似乎知道點什麼。

南苑閣。

沈郅沒想到，薄雲岫下了朝竟然會親自來南苑閣，眼見著所有人站起沖著薄雲岫行禮，他纔回過神來，趕隨大眾，躬尊呼千歲。

「王爺？」李長玄的表有些奇怪，見著薄雲岫上前，竟是快速退後兩步，且以袖遮麵，看得眾人麵麵相覷，不知何意。

黍離輕咳，著嗓子低語，「傅不必如此，王爺這次不是來打人的！」

沈郅離得近，自然聽得清楚，心下有些詫異，怎麼傅與王爺有仇嗎？

「真的？」李長玄下意識的著自個的左眼角，「那、那便好！君子口不手。」

沈郅恍然大悟，唯一一次見過傅帶傷，應該是那次他著之後。第二天進南苑閣，他分明見著傅左眼角淤青，大家都以為傅是摔著，難不……

「爹！」薄鈺高喊，他安分了很久，此番是真的沒忍住，「爹，你是來看我的嗎？」

薄雲岫瞥了沈郅一眼，終是將視線落在薄鈺上，「勤有功，戲無益。」

「是！」薄鈺躬，「鈺兒記住了！」

那一刻的薄鈺，獲得了極大的心裡滿足，父親位高權重，這裡哪個不怕？可父親對他和悅，又對他的學業如此關心，這是誰都羨慕不來的事兒。

能被高高在上的離王殿下關懷，何其榮耀！

「你跟本王過來！」薄雲岫開口，可這話卻是沖著沈郅說的。

薄鈺臉上的笑意還未褪卻，便有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愣在原地半晌沒有回過神。

沈郅詫異，卻不得不在眾人歆羨的眼神中，走出了大殿，跟著薄雲岫去了偏殿。至於二人關起門來說了什麼，連黍離都沒敢打聽。

關宣冷哼，「薄鈺，你怕是要失寵了吧！你爹，想來是要當別人的父親了！」

「滾！」薄鈺咬牙切齒，小拳頭得骨節青白。

「開個玩笑嘛！」關太後寵魏仙兒，這事兒人盡皆知，是關宣還是站在薄鈺這邊的，否則薄鈺一狀告到太後那裡，關宣會吃不了兜著走。

尤天明湊近，「欸，你們難道沒發現，沈郅長得和王爺有幾分相似嗎？」

「人有相似，有什麼可奇怪的？」宋留風了一，許是心裡著急，免不得咳嗽起來。

萬一薄鈺被這幫人挑唆，再對付沈郅，沈郅必定要吃虧。宋留風與沈郅、言桑三人是好友，自然不能看著朋友吃暗虧。

「就是！」言桑附和，趕用手捋著宋留風的脊背，幫他順氣，「沈郅姓沈，跟王爺沒什麼關係，你們不要無中生有，無事生非！」

尤天明竄上桌子坐著，「天底下的男兒，哪個不是三妻四妾，離王殿下也不例外。王爺份尊貴，在外頭多個人多個孩子，有什麼奇怪的？」

「何況，王爺至今未有立妃。」關宣深吸一口氣，「看王爺方纔對沈郅毫無疏遠之意，可見沈氏母子手段不簡單，若是長此以往……」

「你別唯恐天下不！」宋留風急了，止不住的咳嗽，「沈郅不是這樣的人，你們、你們莫要信口雌黃，咳咳咳……」

此前薄鈺和沈郅打得有多厲害，這幫人明明都看到的，如今卻還在這裡公然挑唆，萬一薄鈺真的……

「信口雌黃？」關宣冷笑，「薄鈺，你可得小心了！讓你娘也小心點，別到時候被這對野母子給坑了！」

言桑憤然，「有名有姓，何來野母子一說？你們不要欺人太甚，侮辱他人。」

「侮辱？」尤天明冷嘲熱諷，「是自取其辱吧！」

「吵什麼？」李長玄輕斥，不過是走出去一會，進來便聽得一幫孩子鬧騰。

這一個個都是貴家子弟，偏生得都不省心。倒是那沈郅，雖說出卑微，但極為聰慧，往往一點即通。這孩子求學若，真真是好學又勤，這段日子進步很大。 誰都沒有吭聲，卻是薄鈺憤然甩袖衝出了大殿。

「薄鈺！」李長玄一愣。

薄鈺看見黍離守在偏殿門前，二話不說便沖了過去。

「小公子！」黍離當下攔住，「王爺和沈公子在說話，您莫要衝。」

「爹到底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看沈郅的？」薄鈺開口便問。

這問題可把黍離難住了，他又不是王爺肚子裡的蛔蟲，哪裡曉得王爺是來看薄鈺還是看沈郅？當然，這話可不敢隨便說，眼見著薄鈺怒氣沖沖，黍離理當寬，「小公子，王爺此番前來，的確是為了檢視眾人的學業，不隻是來看小公子一人！」

「你說什麼？」薄鈺氣呼呼。

黍離解釋，「南苑閣裡的學子，哪個不是份尊貴，哪個不是王公貴族之後？王爺心懷天下，自然一視同仁，沈公子初來乍到，王爺免不得要多加照顧。小公子，您覺得呢？」

「真的隻是如此？」薄鈺不太相信。

黍離輕嘆，「小公子，王爺的為人，您還不清楚嗎？這些年，您見過王爺對哪個有所特殊？王爺公務纏，哪有這樣的閑工夫。」

薄鈺斂眸，轉而瞧著閉的偏殿大門，「他們在說什麼？」

「卑職不知！」黍離俯首，「小公子最好別進去。」

「爹真的要做別人的父親了嗎？」薄鈺呢喃。

黍離一愣，這是哪個混賬東西，對小公子說的混賬話？真是唯恐天下不。

驀地，殿門開啟，薄雲岫跟沈郅一前一後的走出來。一大一小，不約而同的扭頭，著等在門口的薄鈺，雙雙擰起了眉頭，作倒是頗為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