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雲崇是懵的，他素來不參與朝政，哪裡能想這麼多，若不是此番聽得薄雲岫提起，他早就忘了早年的事。那似乎是二十多年前吧，貌似是因為先帝剿滅了那一支部族所牽扯出的禍事。

「想起來了？」薄雲岫斂去麵上冷寒，「黍離，送皇上回宮，把這裡收拾一下。」

「誰說朕要回宮！！」薄雲崇猛地醒過神來，「朕不會回去的，朕不回宮！不管是誰，橫豎朕沒步家一毫髮，那些事兒不是朕乾的，為何要算在朕的頭上？」

薄雲岫冷著臉，「你是聽不明白嗎？你不找算賬，卻是要為家族報仇的，你以為這些事不是你做的，你便能置事外？別忘了，你現在所的位置，是父皇傳給你的，也就是說，當年的恩怨仇，你也一併扛在了肩頭。這次沒殺了你，那是看在沈木兮的麵上，你真以為是自己臉大？」

「哎哎哎，你說這話，朕可就不聽了！朕的臉哪裡小了？」薄雲崇憤憤不平，「小棠棠跟朕在一起的時候，那一個高興，怎麼可能殺朕！不要什麼事都往小兮兮上攬，你以為朕不知道，你霸佔了小兮兮，這些功勞就都是你的！」

都這個時候了，皇帝還隻想爭強好勝。

薄雲岫拳頭握得咯咯作響，這到底是哪個外人坑裡冒出來的同父異母兄弟？？腦子被鬼啃這樣？

「丟出去！」薄雲岫不想同這人廢話。

畢竟正常人和瘋子吵架，別人不會覺得這瘋子瘋得厲害，隻會覺得你這人也有病，跟瘋子還能吵起來！

「沈郅！」薄雲崇扯著嗓子喊，「小郅郅，救命啊……」

薄雲岫滿臉黑線，廊柱後頭，某小隻探出頭來，「我、我不是故意聽。」

「告訴他，是沈大夫同意我留下的！」薄雲崇著腰。

「我娘說……」沈郅趴在欄桿，「進門便是客。」

「聽見沒，朕是客！」薄雲崇大搖大擺的走向迴廊，大搖大擺的跟著沈郅離開。

黍離了把冷汗，皇上這是要弄啥？沈大夫如今倒是愈發敢作敢為，且瞧著王爺……王爺的臉上竟也未見怒意，若是往常，真是要把皇帝丟出去的。

難道是因為沈大夫那句話？

進門便是客，那可是當家主子才能說的話……

事實上，沈木兮也就是隨口這麼一說，沒想到薄雲崇竟然當了真，以至於薄雲岫找上門的時候，沈木兮還有些仲怔，完全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

「彼時薄鈺正在泡葯浴，我無暇分，隨口說了那麼一句。」沈木兮退後幾步，「委實不是故意的，若是、若是你不高興，我去同皇上解釋！」

薄雲岫忽然近，沈木兮冷不丁退後，子駭然在了廊柱。

「這些日子東都城不太平，帶著孩子不要隨便跑。長生門找上了陸歸舟，你最好離他遠點！」他提及陸歸舟，著實出乎沈木兮的預料。

眉心微蹙，沈木兮避開他的視線。

「提到陸歸舟便不高興？」他忽然攫起的下顎，「沈木兮，你就那麼喜歡他？」

平靜的看他，不解釋，不爭辯。

他的力道在加重，臨了卻突然握住的手腕，將一樣東西塞進的掌心裡，頭也不回的離開。

這一幕，弄得沈木兮措手不及。然則待看清楚掌心的東西時，子駭然一震，忽然瘋似的朝著書房跑去，在薄雲岫踏進房門的剎那，猛地抓住薄雲岫的袖。

黍離慌忙上前，誰知薄雲岫手一擋，直接把黍離擋了出去，任由沈木兮拽著自己的袖。

「這個印鑒，你是從哪兒得來的？」饒是學士府被他保留下來，但是當年夏家的東西，尤其是父親的之對於朝廷來說那都是罪證，都是需要被帶走銷毀，留有重要的，於刑部封存。

「哪兒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喜歡？」沈木兮張了張，話到了邊又嚥下。

他們之間隔著一層窗戶紙，其實一捅就破。

他早就懷疑是夏問曦，可沒有得到本人的親口承認，他始終懸著一顆心。如今這般，不過是著去承認，著自己捅破這層窗戶紙罷了！

沈木兮著手裡的印鑒，眼睛裡的漸漸暗淡下來，捅破了之後呢？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再也回不到過去，難道他還指再次為，那個日日翹首，期盼著他能多看一眼，來陪度過漫漫長夜的夏問曦嗎？

不可能了，夏問曦已死！

「王爺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自然是喜歡的。」鬆開他的袖，「我來，隻是想說聲謝謝！」

一句謝謝，退開幾步遠。

薄雲岫站在門口，瞧著淡漠疏離的眼神，袖中的指尖幾不可見的了。有那麼一瞬，他想手，想握住的手，可沒有給他機會。

沈木兮快速轉，頭也未回，如多年前一般決絕，走的時候連一句話都不願留給他。

「王爺？」黍離上前，「沈大夫已經走遠了。」

是啊，早就沒影了，估計已經回到了房間。

薄雲岫仍是站在門口，指尖輕輕過被拽過的袖口。

風吹著迴廊裡的燈籠左右搖晃，夜微，唯剩滿地孤寂。

院忽然響起紛聲，薄雲岫眸陡沉，「去看看！」

黍離抬步就走，問夏閣裡的防備最是森嚴，若真的有人能闖進來，絕非泛泛之輩，不可掉以輕心。好在沈木兮那頭有月歸守著，若要靠近必得費一番心思，而皇帝邊是從善，從善為前侍衛，手腳功夫自也不弱。

說來也奇怪，暗衛們回稟，說是有黑影一掠過而，但沒看到人，搜了一遍院子，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黍離皺眉，要麼這人輕功奇高，要麼此人善於遁，否則很難避開這些暗衛的眼睛。

阿落推門而，剛把薄鈺哄睡了，臨睡前來看看自家小公子，目掃一遍屋周遭，竟未見沈郅蹤跡，「小公子呢？」 「去茅房了，很快就回來！」春秀在鋪床，頭也不回的應聲。

阿落點點頭，「外頭糟糟的，可能有人闖進來了……哎，你幹什麼去？」

還不等阿落說完，春秀撒就往外沖，「我去找郅兒！」

尋常倒是無妨，若是問夏閣闖了生人，春秀豈能放任沈郅一人在外頭待著，人不在自個跟前看著，都放不下心。

「砰砰砰」的敲著茅房的外門，春秀扯著嗓門喊，「郅兒，你好了沒？我在外頭等你呢，你好了應一聲。」

四周安靜得隻剩下蟈蟈的簌簌聲，春秀眉心微蹙。

阿落著氣，別看春秀胖，跑得那一個快，「小公子呢？好了沒有？」

「不太對！」春秀力道大，敲得整個木門直搖晃，砰砰聲傳出去甚遠，「郅兒，郅兒？」

阿落有些慌，「別是掉下去了吧？」

嚇得春秀當即踹開外門，直接往茅廁裡頭沖，「郅兒？哎呦，掉哪兒了？郅兒？郅兒？」

然則，春秀和沈郅找遍了整個茅房，沒瞧見沈郅的蹤跡，饒是掉下去也該有個痕跡吧？

「快！你快去找沈大夫！」春秀推了阿落一把，「我去找人幫忙一起找！」

「欸！」阿落撒就跑。

不瞬，整個問夏閣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喊聲。

「小公子？」

「沈公子？」

「郅兒？」

連落日軒的關毓青都趕披著裳往問夏閣裡沖，正逢著沈木兮急紅眼，「小郅怎麼了？」

「郅兒不知道去哪了，幫忙，快點找找！」沈木兮心慌意，「薄雲岫說，若是有人來帶走沈郅，不可能躲得過暗衛的眼睛，所以人肯定還在府，但是不知道被藏在哪裡！眼下必須打草驚蛇，興許還能找到郅兒！」

關毓青連連點頭，「這樣找不是辦法，念秋，吩咐下去，每個院子的人都隻負責找自家院子，不要隨意出來走，免得了方寸，記住，每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是！」念秋撒就跑。

外頭找得熱火朝天，漆黑的屋子裡卻安靜得出奇。

沈郅著門往外看，「這樣真的沒事嗎？」

「記住我方纔與你說的話了嗎？」低啞的聲音，著一戲，「這幫廢，怎麼總圍著不肯走呢？」

「記住了！」沈郅點點頭，「可是……」

「不許告訴你娘！」男人打斷他的話，「這東西是玩命的，也是保命符，切記……不能丟！」

沈郅抿，「我記住了！」

「真乖！」男人深吸一口氣，「我走了，若是真的遇見什麼難，而薄雲岫那個冰塊臉又搞定你娘，記得來永安茶樓找我，我在那裡訂了地字一號雅閣。」

沈郅繼續往外瞅，「為什麼是永安茶樓？」

「廢話，隻有那個地方，沒人敢去查！」

沈郅噘著，「上次不就查了嗎？」

「果然讀書讀傻了，上次查了，隻抓了一個，其他人有缺胳膊嗎？你去打聽打聽，這東都城誰不知道薄雲岫的厲害？隻要跟長生門有關的，這輩子別想走出大牢，能囫圇個的已經是了不得。」

沈郅恍然大悟，「原來是王爺護著！」

「這小子別看冷冰冰的，脾氣一上來，完全是不講道理的護短，你隻管靠著他，莫要怕他。他呢，不太會做人，但是會來事！」男人拍拍沈郅的小腦袋，「出去，幫我把人引開！」

「我會捱打的！」沈郅撇撇。

「說你蠢，你還不信！」男人輕嘆，「不是讓你靠著薄雲岫嗎？蠢！」

沈郅鼓著腮幫子，還不待反應過來，冷不丁被人推出房間，腳下被門檻絆住，當即摔了個狗啃泥。後一陣風，迴廊裡的燈籠霎時晃得格外厲害，很快又歸於平靜。

「我、我在這裡……」沈郅摔得不輕，翻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著氣，差點沒把他五臟六腑都給摔碎了，疼得他兩眼直發黑。

「郅兒！」春秀衝過來，「沈大夫，在這裡！人在這裡！」

剎那間，所有人都朝著這邊圍攏過來。

沈木兮跑過來的時候，春秀已經把沈郅抱起，就坐在欄桿。

「怎麼回事？傷著了嗎？」沈木兮慌忙蹲下子，左右檢視沈郅的雙手雙腳，「怎麼回事？」

「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就不知道怎麼回事了！」沈郅耷拉著小腦袋，「再醒來的時候，人就被丟出來了，幸好春秀姑姑救了我！」

說謊的時候千萬不要盯著孃的眼睛看，否則是要穿幫的。 「可看清楚是什麼人？」薄雲岫居高臨下的問。

沈郅慌忙搖頭，「沒、沒看清楚！」

「郅兒！」沈木兮皺眉，「你知不知道你有個習慣，那就是說謊的時候，從來不敢盯著我的眼睛。」

沈郅駭然，忽然竄出去，快速拽住了薄雲岫的袖子，「王爺救命！」

這次別說是沈木兮，饒是薄雲岫也跟著愣了，眾人麵麵相覷，竟極為默契的保持了集沉默。事發生得太突然，沈郅竟然求助於薄雲岫？？

沈木兮下意識的心裡發虛，子微寒，郅兒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薄雲岫抬了眼皮子，瞧著沈木兮一言不發的樣子，轉頭便沖著黍離使了個眼。

黍離會意，當即退了眾人，連帶著自個一併退下。

迴廊裡，隻剩下薄雲岫與沈木兮母子。

沈郅依舊拽著薄雲岫的袖，半垂著腦袋不敢去看母親生氣的容臉，可有些事他不能說，答應過別人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

「郅兒，你過來！」沈木兮冷著臉，「娘與你說過，說謊是不對的。你方纔到底為什麼躲起來？你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又或者知道了什麼？」

沈郅線抿，仰頭看了薄雲岫一眼，輕輕拽了拽他的袖。

眉心微蹙，薄雲岫不是傻子，這小子是在求助。

沈郅素來獨立，從不肯輕易求人，除非真的遇見了難，而這難……

薄雲岫眉峰微挑，「孩子摔著，先給他看看再算賬。」

他這一開口，沈郅和沈木兮齊刷刷盯著他看。還記得薄鈺犯錯的時候，薄雲岫從未說過話，這次雖然口氣依舊微冷，但話裡話外卻著和解之意。

「回屋去吧！」薄雲岫沖著沈郅使了個眼。

沈郅撒就跑，沒敢去看沈木兮的神。

「你會把孩子慣壞！」沈木兮氣不打一來，不當娘不知育兒苦，「薄雲岫，你沒教過孩子，可知道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的維護，會有什麼後果嗎？」 薄雲岫沒想到，維護沈郅，會招致沈木兮這麼大的敵意，簡直是看死敵一樣對著他。按理說維護了兒子，是件好事，說明他也是有心要照顧孩子的，不是嗎？

沈木兮氣沖沖的離開，留下薄雲岫一人站在迴廊裡淩。

好吧，他這詐般的維護，直接導致沈木兮第二天都沒給他好臉。

薄雲岫想不明白，這到底回事？

「還不明白？」倒是薄雲崇，嗑著瓜子坐在搖椅，在院子裡逍遙自在的瞥他，「孩子你沒養過一日，也沒教過一日，沈木兮之前都教得好好的，被你這麼一護，膽子就大了，以後可就不好管了！」

薄雲岫原是不打算理睬，轉而又覺得說得有道理，之前帶走了沈郅，沈木兮就乖乖來了東都，想來還是應該從沈郅上手。

「虛心求教要有個虛心求教的態度，還給朕！」薄雲崇手一攤，「朕的三十六計！出來！」

「先把話說清楚。」薄雲岫負手而立。

兄弟兩個，一個冰冷如霜，一個熱似火。

「好吧好吧，朕先吃虧點，告訴你一點做人的道理。薄鈺是跟著你長大的，所以你管束於他，那是你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可沈郅是你什麼人？你手人家的家事，跟人講道理，你還有理了？」薄雲崇一臉嫌棄，「都帶壞了一個孩子，再帶壞沈郅，沈木兮不得找你拚命纔怪！」

給你個臭臉，都是客氣的！

「就這樣？」薄雲岫問。

薄雲崇攤手，「拿來！」

「養育之恩，教養以德！」薄雲岫顧自唸叨，看樣子靠一本三十六計是不管用。

「哎哎哎，朕的冊子呢？」眼見著薄雲岫轉離開，皇帝當下急了，「還來！」

薄雲岫輕哼，「我隻說，讓你先說清楚，沒答應還你！」

音落，他已拂袖而去。

「薄雲岫，你大爺……」

丁全慌忙勸，「皇上，王爺的大爺，也是您的大爺，皇上息怒！息怒！」

…………

對於沈郅的，沈木兮沒有追問，知道兒子是什麼脾氣，不願說的，打死都不會說。這種況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沈郅許過了承諾，至於到底對誰許了諾……便不得而知了！ 但是沈郅從小懂事，不是個是非不分之人，對於這一點，沈木兮無條件的相信自己的兒子。

「娘？」沈郅弱弱的喊了聲，「您還生氣嗎？」

沈木兮輕嘆，輕輕著兒子的小腦袋，「郅兒長大了，許多事可以自己做主，但是如果很危險，郅兒不許瞞著娘。娘想放郅兒，但也擔心郅兒的翅膀不夠滿，會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