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氏不知道蘇玲問這個事作甚。

“他說那時候被族里欺負，這才離家出走，在外面邊打工賺錢邊讀書，到被人欺凌，漂泊了好些年。”

穆氏嘆道，“他漂泊無靠，還能學的滿腹學問，正因如此，我才更憐惜他些。”

說完，才發現把心里話說了出來，盡管是蘇玲在旁，穆氏也有些不好意思，“說那些做什麼？我快給他制兩件裳，他穿出去面面才好。”

蘇玲聽了穆氏的話，暗暗思索了一番。

說來說去，還是沒人曉得沈攀那幾年做什麼去了。沈攀看似知知底，又無父無母，可做事的手段本不似尋常人。

尤其是他對穆氏，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蠱在里頭。穆氏是從前閨中子，嫁過來沒幾年就守了寡，旁也沒一個長輩指點，一個人住一個大院子，什麼重心思都沒有。

蘇玲想想今日所見，又想想沈攀往日里的行事做派，再低頭看見穆氏，眼角眉梢都是，覺得自己有些話，還是要跟穆氏說個明白。

“太太，五爺想要求娶葉大小姐，若是葉大小姐嫁進來，太太準備如何？”

穆氏被問得一愣，“什麼如何？”

蘇玲嘆了口氣，“到時候，太太寡居一人，是不是該將中饋一并付？然后搬去后院？”

“這哪有什麼中饋？”家里原本只有一人，現在多了一個沈攀，實在沒什麼中饋可言。

蘇玲搖頭，“葉大小姐嫁進來，說不定很快就有了孕，有了孕就有可能為五爺納妾，到時候生了小爺小小姐，一家人可就多起來了！”

人多了，庶務自然就多了。

穆氏傻愣，“哪里、哪里這麼快了？”

“快得很！也就是一兩年的事！到時候如何，太太想好了？”蘇玲追問。

穆氏聽了這些話，形垮了垮，喃喃，“他不會這麼快有子嗣的，他說他不喜葉氏，娶回家就是個擺設，不會常去葉氏那，肯定也不愿意納妾的”

蘇玲把嘀咕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越聽越心涼，“那五爺去哪？他一個氣方剛的男兒，不去自己妻妾，去哪？！”

蘇玲盯著穆氏，穆氏心中一虛，一下向后退了一步，“反正、反正他不去葉氏那”

到了此時，蘇玲沒什麼不明白的了。

上前一步，將穆氏按在了椅上，自己后退一步，撲通跪在了地上。

“太太！蘇玲記著太太的恩德，這輩子伺候太太，絕無二心，但今日蘇玲有話要同太太說個明白。”

口氣沉穩而堅決，穆氏閃躲了一下。

蘇玲卻由不得躲閃，拉住了穆氏的手，“太太是五爺的嗣母，五爺是太太的嗣子，這層關系越不得！于男子如何，蘇玲或許說不清，可于子，那是要浸豬籠的！”

話音一落，穆氏倒一口氣，一下仰在了椅背上，豆大的淚珠落了下來。

蘇玲不忍，出帕子為穆氏拭淚，穆氏卻一把按住了的手，“蘇玲，你不說我不說，五爺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蘇玲手下一頓，嘆著氣看著穆氏，“所以我才問太太，葉大小姐進門當如何。葉大小姐進門，必然接過來中饋，太太不是這一家之主了，做什麼能瞞得過葉大小姐的眼？”

終于被蘇玲打破了最后一層希，穆氏淚流滿面。

“為什麼？我不過是想過一過平常人的日子，為什麼上天如此待我”

蘇玲為輕輕拭淚，“太太心思純善，若是想再嫁，合該先求離開沈家，再求穆家老太太做主，給太太尋一門親事。太太這般年紀，又是這樣的品貌，穆家鼎盛，再尋人家有何難？”

“可是、可是攀郎怎麼辦”

“太太怎麼還想著他？！”蘇玲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本是在蠱太太！”

沈攀若沒有進門，穆氏如今好生生守著寡，至吃穿不愁，更沒有浸豬籠的風險！

可穆氏卻像著了魔一樣，連連擺手，“不是，不是！他沒有蠱我！是我自己起了卑鄙的心思！攀郎只是憐惜我！也或許，對我有意，他實在是不喜歡那葉氏”

蘇玲恨鐵不鋼，再見穆氏又渾噩起來，直覺不把話說到絕不行了。

“太太怎麼還糊涂！那沈攀本就是不知道在哪學來的蠱工夫！他是故意讓太太對他有意，然后他才表現對太太憐惜，半推半就，太太自然一心聽他的！他若是真心重太太，就不該同太太有一點牽扯，更不會說不喜歡葉氏，娶來只是擺設的話！”

蘇玲恨道：“他若是真的娶了葉大小姐當擺設，還暗地里和太太好，豈不是害了人家葉大小姐！他這又是什麼居心！”

穆氏被說穿了這一點，之前不肯深想的事，都赤攤在了臉前。

就算葉大小姐不是好子，也不該一輩子這樣的罪。

施罪者是誰？

穆氏終于明白過來了，連連搖著頭哭起來，“我不該起這樣的心思，我是罪人，佛祖饒恕我”

嗚嗚哭起來，蘇玲將抱在懷里，“太太，我可憐的太太”

半晌，穆氏終于恢復了些許理智，“那我怎麼辦？他讓我替他求娶葉大小姐，我已經答應了。”

“既然太太已經答應了，自然還是要去的，葉家允不允婚，又是另一回事了。”蘇玲想，葉家什麼樣的婿挑不到，也不用非看中了沈攀吧。

想著，聽穆氏低聲道：“五爺已經得了葉家的看重，葉大小姐肯定會嫁進來的。”

說著，又是落淚。

蘇玲道：“葉大小姐嫁不嫁進來，都和太太沒有關系，太太只管做好這個嗣母便是了，萬不要讓葉大小姐看出來旁的，等到過兩年，太太便以養病的名義搬到莊子上，自此同五爺再不相干，太太也就無虞了！”

穆氏說不出心里什麼滋味，眼淚落個不停，眼前的一切昏昏暗暗。那枯木里好不容易長出來的新芽，未及長大，便枯萎無形了。

蘇玲抱著穆氏，長長出了口氣。

只是不曉得，窗外有人影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