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寺始建于唐代大歷年間,初初被唐代宗賜名寶應寺,宋代又改為開化禪寺,幾經易名,民間慣于以山名稱呼,也就是瑯琊寺了。
五月,瑯琊山峰巒疊翠,林壑幽深,瑯琊寺掩映在青山綠水之中,泉水環繞,樓閣錯落,前來登山上香之人絡繹不絕。信男善輕扇薄,拾級而上。
稅監常斌捂得像家教森嚴的后宅婦人,連拜見佛祖都不敢出半臉,以至于滿頭大汗,只能呼哧呼哧令左右扇風。
然而層層帷幔捂得這般嚴實,什麼樣的風才能鉆進去替他消暑?
照理先去拜見佛祖,不然佛祖念其心有不誠,凡有好事,也盡數變壞事了。
常斌拜過佛祖,只覺一旁男老全沒有注意他,而這寺廟如同尋常,不像是有人埋伏其中,要取他項上人頭,這會兒熱得實在不了了,使了人先去約定好的三友亭踩點。
三友亭顧名思義,亭子由歲寒三友松竹梅環繞。這亭子雖然不如瑯琊山腰間的醉翁亭名氣大,卻勝在相對僻靜,來往行人不多。
常斌的人過去看了一番回來,同他搖頭,“稅監,沒瞧見什麼可疑的人。“
所謂可疑的人,自然是傳來書信約見的人。
眼下還有半刻鐘就到了約見的時刻,難道這人會卡著時間來?
或者本就是誆騙他?又或者等他出現,然后包抄?
常斌心里七上八下的,礦監稅使的差事雖好,但是南直隸的員還不正經出招同他對付,他這心里總是疑神疑鬼。
常斌不清約見之人的路數,遲遲不敢前去三友亭赴約,王參隨跟在一旁,也不好說什麼,只瞧著他耐不住地走來走去。
正這時,有行人走上前來。
常斌只以為是尋常路人,畢竟瑯琊寺人來人往,角角落落里都是人。
不想那行人突然開口道:“幾位在此,難道是找不清三友亭的路?“
常斌一行人全嚇了一跳,常斌更是連連后退,生怕來人要害了他。
只是眾人定睛一看,來人竟是個黑瘦的中年男子,一把髯倒是整齊,穿著一件竹青細布長衫,著樸素,渾無有矯飾,像個窮書生。
眾人上下將魏銘打量一遍,魏銘也將常斌一行打量了一邊。常斌邊帶了五六人,從近伺候到書吏模樣的參隨都有,還有兩個虎背熊腰的打手。
魏銘從常斌一行進瑯琊寺的時候,就已經瞧出來了,又見著常斌諸多顧慮,暗笑不已。
當下,他見兩個打手一前一后站好了位,將常斌掩在其中,而常斌張得連話都不敢說,魏銘只好又開了口。
“在下就是寫信之人,既然侍不愿意去三友亭,此地亦無不可。“
常斌一行,目瞪口呆。
自家藏得這麼嚴實,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直到王參隨咳嗽了一聲,常斌才回過神來。
他死死瞧著魏銘,“你是何人?當真知道竹院里的勾當?又為何來告知與我?“
魏銘笑笑,一笑之間,胡子略略有些不服帖,他趕忙學著高矮生的樣子不聲了,“在下姓張,是個秀才,本想要考取一個功名,不想時運不齊,屢屢落榜,想進竹院學習不得,后輾轉在竹院做了賬房。我老母病危,想跟那山長葉勇曲借錢一二,為老母求得名醫,可葉勇曲卻置之不理,我無奈之下了賬目手腳,不想卻被葉家人發現,攆下山來,我上山將自家包袱行李要回,竹院因為遍布員,不肯讓我,我從偏門進,正巧聽見那山長同人說話。“
他說到此頓了一下,看想了常斌。
常斌被他一看,心下忽的明白過來。
“你想要錢?“
魏銘點點頭,出一點笑來。
“二百兩。“
二百兩算起來可不是小數目,尋常宦人家要出這個錢,且得掂量掂量。常斌從前也是個一窮二白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別說二百兩,就是五百兩,他也愿意出!
他現在不缺錢,缺的就是一個安穩!
只要南直隸的員不合起伙來對付他,多二百兩他弄不到?
常斌幾乎沒有思慮,一口氣就答應了。
“只要你說的是真的,我給你三百兩!“
他這般豪爽,魏銘心下暗暗冷笑。
常斌來南直隸才幾月,就這般出手豪爽,可以想見,另外兩位礦監稅使在湖廣和江西一年時間,刮走多民脂民膏!
想想今上上一世,前后派下去六位礦監稅使,覆蓋七省之廣,歷經四五年之久,這些人又是怎樣變著法將百姓攪得不可安寧,以至于民變四起,一發不可收拾?!
思緒一掠而過,魏銘不再多想,聽著常斌的話,做出一副欣喜的模樣。
“稅監大人這般察民,我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常斌聽著自然是歡喜,再看魏銘,只覺得他果然是一副備欺凌,又保持著讀書人講究的模樣,常斌心下暗道自己可真是遇到了。不過魏銘說得話是真是假,且得驗證之后再論。
他道:“先與你二十兩作為定金,你實以告,事之后,自然有你剩下的銀錢!咱家既是說了,必然做得到,你當知道我不缺這錢!“
常斌倒也爽快,直接讓近伺候的人取了銀子,魏銘接下沉甸甸的銀錢,直接就把話說了。
“若是稅監真的了那位祖宗的墓,南直隸的員可都是準備好如何將稅監大趕出南直隸了。稅監可要小心!“
話音未落,常斌冷汗已經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這幫斯文敗類,居然敢慫恿他去挖墳掘墓,然后把他一塊埋了!
天呢!這些人滿禮義廉恥,居然也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來!
常斌反應過來,暴跳如雷,恨不能立刻殺到竹院,指著葉勇曲等人的鼻子罵!
只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鉆了他們的套。
常斌眼睛快速地轉了起來,魏銘知道他已經信了,為了更確信,魏銘直接道:“稅監大人若是不棄,不若讓在下跟隨側?“
他這話一出,常斌更是高興了,連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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