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縣學的生員,怎麼又沒名沒分了呢?
桂志育聽的滿頭霧水,魏銘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兩人出了學堂看去,果見兩個生面孔站在院子里打量,一個個頭矮些的,扯了前面高個子的襟。這兩人都往桂志育看來。
“桂教諭,請學生一禮!”
兩人說著,正經行禮,桂志育皺眉,“你二位是?”
高個子笑起來,“在下牛長恭,這位是馮啟春,我二人都是本縣秀才出。”
兩人瞧打扮確實像是秀才,可張口卻不是本地口音。不過,安丘縣里有不人家并不在原籍居住,家中若有讀書人,只到考試的時候才回到原籍參加考試,桂志育不認識,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這兩人看起來二十上下的模樣,桂志育在安丘縣任職也有幾年了,這兩人難道早許多年,就曾在洪教諭手下通過生試?
桂志育分辨不清,也不好貿然說什麼,朝著兩人點頭,引兩人往教諭待客的廳堂說話。魏銘不便跟隨,照舊回去研讀文章,只是多瞧了那高個子牛長恭一眼,面相有些眼。
他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
過完年,縣學開學的時候,他跟隨眾生去拜見了那牛知縣。
說起來,自牛知縣上任,魏銘沒見過他幾次,他不同于前任李帆李知縣,是個懶政的,前世有王復在旁慫恿,沒干壞事,今生沒有王復在旁,蔫不,見了眾人也仍舊懶散模樣,照本宣科地勉力了兩句,曉得魏銘是小三元,特特提點了魏銘,說考出好名次,縣里有獎勵。
旁的學子同他沒什麼關系,但是魏銘不一樣,若是鄉試的前幾名,甚至說解元出自安丘縣,那他牛知縣可就一下高矚目了,當時魏銘要去游學,牛知縣還擔心了一番,怕魏銘折在半路上,可惜了一顆好苗子。
眼下魏銘回來,還帶了許多書,意氣風發的,牛知縣替他高興,“考好了,本重重有賞!”
魏銘心道有錢自然是好的,謝了牛知縣走了。如今回想起來,方才那牛長恭可不就同牛知縣長得有幾分相像?
魏銘狐疑一陣,約莫過了兩刻鐘,外邊有些走聲,他看去,牛長恭和馮啟春快步走了,沒多時,溫傳過來喊他,“教諭讓你過去。”
魏銘到的時候,從不輕易怒的桂志育,竟然一臉怒氣,額角突突。
“教諭,這是怎麼了?”
桂教諭指了牛長恭和馮啟春離去的方向,“你猜他們倆是哪里人?!”
這問法讓魏銘愣了一下,兩人說是本縣學生,至原籍就是安丘的,現在桂志育這麼問,顯然兩人來歷不簡單。
“難道是,別省特來鄉試的?”
這話說的委婉,桂志育卻直接嚷道,“這是冒籍,冒籍!”
所謂冒籍,就是假冒籍貫參加別省鄉試。
鄉試非是全國舉行,是在各省部舉行,所以又稱省考,因為在秋天,所以也稱為秋闈。鄉試通過為舉人,舉人再參加會試,那便要到京城考。鄉試這一關對讀書人的要求非常高,有些人窮其一生,都只是個秀才份,而一旦為舉人,就可以參加選。
如此,鄉試的名額非常有限,每省都有固定的名額,但是各省的況不盡相同。似讀書大省浙江、江西、南直隸,讀書風氣好,百姓參與高,學風鼎盛,不秀才都有舉人的資質,但是因為名額限制,競爭十分激烈。
而北地或者一些邊境的省份,學風不盛,名額雖然較讀書大省稍有減,但是競爭力比讀書大省小得多,比如山東。其實吸引人的鄉試地乃是天子腳下順天府。京城百姓魚龍混在,混一二也無人察覺。
但是山東相較于南方幾省,已經是輕松了,南方的學子在本鄉到良好的教育,跑到北地來鄉試,考中的幾率非常高,而北方的學子卻可能因此錯失了中舉的機會。
這事若是說給崔稚聽,會給一個現代化的同義詞高考移民。
在后世,高考移民管控嚴格,而在古代的大興,想管控嚴格沒這麼容易。
桂志育氣沖沖地同魏銘道,“你可曉得那兩人如何說?先說那馮啟春,他本是浙江人,上一屆鄉試在浙江名落孫山,不好生讀書,打起了冒籍的主意,竟然讓他找出來自家曾祖父曾是山東籍,他現在帶著父祖并自己三代回歸祖籍,就為了來山東鄉試。他無緣無故想遷回來,可不容易,不知道走了哪方門路,竟然真了!”
魏銘無奈笑笑,人家既然了,至明面上了,還能怎麼辦?
魏銘勸桂志育消消氣,桂志育又說起來牛長恭,“那馮啟春還有些山東的脈,牛長恭可是徹底的冒籍!他正是牛知縣的侄兒,這是隨知縣任上鄉試!哪門子規矩?!”
大興為了避免這些高考移民攀關系打歪主意,一律不許員子隨遷鄉試,就算做到了京城,考試也要回原籍。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說一個侄兒了。
牛長恭冒籍可是實錘。
桂志育對此不能容忍,“我縣學子幾多不易,我這個做教的都看在眼里。就說你從揚州帶回來那些時文,山東地方何曾有?他們見了這些書,如同鉆進了黃金屋,這等不易,如何同南方學子作比?他們二人若都過了,這名次的缺額還不是山東學子了虧?”
魏銘特特看了桂志育一眼,“恐怕那牛長恭和馮啟春不這麼認為。”
“確實。”桂志育有點泄氣,嘆了一聲,“那牛長恭先就笑嘻嘻地,說必然加倍努力考過,到時候為我臉上長!”
兩人是以安丘縣秀才的名義考試,若都過了,桂志育的學政履歷上可能添上一筆功,他盼著以政績獲得再次會試的機會,這對于他來說利遠大于弊。
這就是為何冒籍之事屢不止的緣故。
大多數的教諭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教諭不說,本地生員也難以鬧出水花來,莫名被侵占了多名額,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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