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這種時候，補覺是再要不過的事了，但是越是強迫要睡覺，越是不容易睡著。

尤其明遠樓上，號角吹起了來，喊聲如約而至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暗的貢院就像一個巨大的監牢，考生原本就張著往后的前程，再聽了這樣的話，心里難免有些鬼神論作祟，誰從生下來長到如今，沒有一點見不得人的事呢？

所謂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也是一句震懾，心態不好的人，不過去，沒法在鄉試取得一個好績，也就沒有辦法做了。

魏銘歷盡一世腥風雨而來，自然不會被這個糊住，倒是壞事沒做的彭久飛，先聽著心里也有些，后來一掐大給自己壯了膽，悶下頭呼呼就是睡覺。

半數的考生睡不著，剩下的半數困得不行了，能迷糊一會，像彭久飛這樣不用他親自考的人，倒是睡得沉，直到有人在他頭上喊了他，“相公起來，題目紙來了！”

喊他的是號軍，每一位考生都有一個號軍看守，以防作弊。彭久飛被這號軍一喊，睜眼一看，天都亮了。

魏銘早在天亮之前就醒了過來，眼下接到試卷，神正好，他把試卷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心中自有了回數，提筆開始在草稿紙上寫初稿。

這第一場七篇八文，時間非常張，還必須要字跡工整地寫下正楷，作業量十分大，有些人能在黃昏之前做完，有些做不完的，貢院也會給三支蠟燭供他使用，若是三支蠟燭燃盡，還不能卷，號軍就會把考生“扶出”。

這是個給面子的說法，實際上，那是“拖出”，不被允許再答題。

甚有人下晌就能全部答完出來，若真是早早地就卷出場，多半還是要被人疑，是不是提前得了考題，或者中了題目云云，所以大家盡量在黃昏前后卷出貢院，以減旁人的惡意猜測。

就算魏銘也不敢在這事上造次，認認真真在草稿紙上將初稿寫出來，然后再往正卷上仔仔細細謄寫。

而彭久飛卻不一樣了，他可還有替考的人等著替他寫呢！

彭久飛拿了卷子便磨磨蹭蹭，在草紙上隨便照著題目做些語句，他抬頭去看監管他的號軍。

竇教諭那群人要想找人替他答題，首先這個號軍這一關，就得過去，不然號軍豈會看不出來，自己看管的考生換了個人？

彭久飛很好奇竇教諭他們是怎麼作的，他朝著那號軍了下眼，見那號軍年紀不大，十來歲的模樣，頓覺可，又朝他清咳了一聲。

可不論是眼還是清咳，那號軍無一反應，同其他號軍一樣，站著不。

那這到底是不是竇教諭他們的人呀？！

彭久飛拿不定主意了，他又磨磨蹭蹭地寫了寫草稿，瞧見周邊考舍的考生全都在筆疾書，心緒有點復雜，他一邊艷羨這些人肚子里是有墨水寫出東西來的，一邊又覺得就算這些人寫的滿滿的，有什麼用，最后能點中的人也不過寥寥！

他慨了一番，自己拿錢買了個穩當，只要是中了，這錢就沒白白花了！他又瞧了一眼那號軍，號軍雖然面討人喜歡，但是彭久飛實在拿不住此人的立場。

眼看著天完全亮了起來，不考生開始離了考場走，有人去茅廁，有人去伙房，不管去哪兒，都有號軍在后面跟著。

彭久飛瞧了天，曉得到了約定的時間了，他從行囊里尋出來鍋碗食材，同走的考生一道往伙房做飯。

他哪里會做飯，還是臨來的時候，家里的廚子教的。不過他也確實不用做，彭家的廚子跟崔稚一樣，飯都給他準備好了即食的，最多他嫌棄涼了進肚不舒服，拿出來熱一下。

他往灶頭去了，那號軍每一步都跟的的，真是和旁的號軍一般無二。

彭久飛要了人家的火燒水，一轉頭，又瞧見了魏銘。

魏銘也同他一樣，是來溫飯的，順便給自己弄些熱水暖暖胃。彭久飛盯著他看，想再用眼神警告他一番，不要多管閑事，就算見著不該見的，也不要出聲，不然有他好看云云。

但他腦補了這麼多狠話，魏銘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生火燒水架蒸籠溫飯，灶上的活兒做的順溜，同他已經寫完了的一半草稿一樣，行云流水。

直到墨西哥烤卷都溫好了，水也燒好了，魏銘才收拾好東西，轉的時候，掃了一眼彭久飛。彭久飛在被太監外甥徐繼無視了之后，又被魏銘無視了，差點氣得仰倒。

但他來不是為了跟魏銘較勁的，而是為了同人換考。

他照著竇教諭安排的，先做飯吃飯，然后假裝肚子不適，往茅房蹲大號。他路過魏銘考舍的時候，特特看了魏銘的卷子一眼，滿滿當當地，竟然寫了六張草稿，而魏銘本人，正在喝著熱水吃著卷。

彭久飛一瞇眼，掠了過去，魏銘卻在彭久飛的再三“暗示”之下，終于對這廝起了興趣。

兩次三番地暗示他不要沒事找事，那麼，這廝不就是要行貢院不許之事嗎？

他倒要看看，這廝要做個什麼大文章！

魏銘兩口吃凈了烤卷，暗暗嘆崔稚的手藝越來越合他的口味了，也不知道過幾年，還能不能有口福吃上這麼味的東西。

他想著，腳步跟了那彭久飛往茅房去了。

考試還不到半點，茅房已經有了臭味人，有些號軍實在不了這個味兒，尤其考生要上大號的時候，號軍只著鼻子瞧兩眼，也就出來了。

彭久飛剛到茅房的時候，也被這個味兒熏得一個哆嗦，但是竇教諭給他定了規矩，他不去也沒辦法，他并不太清楚，到底竇教諭安排的那個小先生何時同他換，因為竇教諭說也要看機會，他只要按照定好的流程來就行。

彭久飛著鼻子進了茅廁，臭味將他熏得腦袋發懵，他的號軍看了一眼就退了出去，他按照竇教諭的指示，足足在里面呆了半刻鐘，待他實在忍不住要把隔夜飯吐出來的時候，他那號軍突然進來了。

若不是號軍裳上面有考舍的字樣，他差點沒認出來，可這號軍，怎麼比方才個子矮了不，一雙手也更加白凈了？！

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