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城通往梨樹村的半路上，夏天的小姑夫趙鐵柱一手把著自行車，一手拉著夏琴的手，勸著：“別哭了。一會兒進村兒你眼睛腫眼泡，爹娘該惦記了。”

    “嗚嗚，鐵柱，嗚嗚。”夏琴幹脆兩手捂著臉蹲在地上哭得更大聲了。此時沒了顧忌。在婆家不敢如此哭，會被婆婆罵掃把星，回娘家要帶笑臉怕爹娘惦記。

    唉！也就只能在回家的路上，馬路上沒人的況下，才敢痛哭出聲。

    趙鐵柱仰頭天，就覺得裡直泛苦水。他也難啊，他夾在自己媽和自家媳婦中間，最難的就是他。為誰講好話，都不落好。

    跟他娘說：“琴子為咱這家，這些年也辛苦。勤儉持家的過日子……”結果還沒等他說完，他娘就罵他“娶了媳婦忘了娘。”

    勸他媳婦：“你也多理解理解咱娘。一輩子過仔細慣了……”結果也還沒等他說完，他媳婦就一堆話跟著，翻來覆去哭訴著“難道我是閨就能眼睜睜看著我娘病重？你知道頭些年，我娘抱著我睡覺時，肚子都得咕咕響、臉蠟黃蠟黃的，卻頓頓讓我吃飽，嗚嗚……”

    丈母娘的苦難史趙鐵柱如今都能倒背如流。他有時心口有火氣真想回句：“你娘是娘，我娘就不是那樣嗎？我娘得都快帶我要飯了！”

    可他能說嗎？他是男人，抬杠氣自己的媳婦，他覺得那不對。他有時很沮喪，覺得自己沒本事，才讓媽和媳婦因為錢幹仗。

    如果他多喊一句，大點兒嗓門制止媳婦的哭訴，琴子上炕就給他個後背，他要拉扯拽，就會換來一句評價：“你也不是個好餅！”

    趙鐵柱側低著頭，看著他媳婦捂著臉蹲著哭。無奈地歎了口氣。今早他娘說的話確實過分了。他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他能會得到媳婦為啥哭得如此傷心。所以現在他不阻止、他陪著。

    從京都回來後，琴子一改之前有事說事的灑樣，在他看來。琴子對他娘有些諂，卻沒擋住他娘摔盆摔碗每天給琴子響頭聽。

    幾百塊，對於他們家庭來講，真是要掏空了。要不是有他爹撐著，就憑他上班沒幾年掙的那兩個。早就抓瞎了。就這，葉家那個團長，還搭了幾百。

    趙鐵柱是頭一次正視原來人生個病、要花那老些。沒錢就得死。他也有爹娘，大歲數了，你說一時要那啥，可咋整。

    誰能沒個私心呢？他自己娘那年紀，手頭被親家一場病給掏空了，能不發虛嗎？慌了，兔死狐悲，心裡自然就不痛快。他也虛啊。丈母娘再親。萬一自己家有點兒啥事，可咋整？不過日子啦？

    所以他娘說得狠、摔給琴子聽時，他沒太阻攔。是得讓琴子想想了，不是他小心眼，他沒那能力再搭下去。他認為，他對老丈人老丈母娘夠意思了。

    夏琴哭得眼睛通紅抬頭：“你娘說的那是啥？你聽見了吧鐵柱？你平時上班，回來我跟你學你娘欺負我，你都說你沒聽見就是我說瞎話，這回你聽見了吧？你還有啥說的？”

    “那是氣話。琴子，一家過日子。你得理解我娘，確實沒錢了。”

    “那也不能那樣說話啊！啥又不是啥要死的病花好幾百？那是我娘，說話我心窩子。咒我娘啊！嗚嗚，啥我兩個侄一起發昏？啥哥哥還沒結婚呢。妹妹就著急嫁人要錢花臭不要臉？啥我家一堆爛親戚？我家誰爛啦？”

    “那是聽你又提錢、又要錢，氣得口不擇言了。多大歲數了，你也跟一樣的？”

    “句句我心窩子！我是親兒媳啊！”

    “那不是後來被爹給喊屋去給訓了一頓了嘛。爹不是給你五十了嘛！你還想咋地琴子？咱家不過了？就是我娘說了能咋地啊！你咋地？你還想讓那麼大歲數給你仰著頭拿錢啊？給你磕頭得了唄！別沒完沒了的了！”

    趙鐵柱說著說著，想著想著，脾氣也不住了。媽滴，鬧死了。自己家過得好好的，因為這些破事，天吵吵！

    夏琴站了起來。蹲著時間長了，麻了，冷不丁地站起，晃了晃子。趙鐵柱一手拽著自行車，一手就要試圖去扶夏琴。夏琴甩開了趙鐵柱的手，面無表看著前方的路。

    趙鐵柱一面是自己的親娘，一面是自己的媳婦，並沒有把早上剛聽到他娘口而出的話，發表下客觀觀點、直觀。

    此刻沒有站在媳婦的立場說出“我娘說的不對”那句話來，沒有對著夏琴道出“媳婦你有委屈跟我說，咱倆好好過”的許諾。

    夏琴失。滅頂的失排山倒海般地向襲來。以為婆婆都咒娘恨不得得個要死的病了、拿錢醫治才值得，趙鐵柱無論如何都會對他娘的態度不滿。卻沒想到……

    呵呵，什麼好婿，什麼人不錯。有啥用啊？自己的娘自己疼。關鍵時刻見真章。這個真章，今兒會得的了。

    從什麼時候變了呢？從京都回來後吧？夏琴沒有理會趙鐵柱拽、示意坐自行車，自顧自地往前步行著。

    夏琴無聲地流著淚。曾幾次被婆婆和丈夫得稀裡嘩啦。恨不得掏出心來對待，給婆婆打洗腳水，婆婆難整宿整宿地守著，甘心願。

    可那麼深厚的，卻倒在了錢的面前。

    夏天不知道小姑的委屈，如果現在能夠聽到小姑夏琴的嘮叨，會歎靠誰不如靠自己。一家總幫襯另一家，被拖累的，誰都累。可要找門當戶對的，一對兒窮鬼，更是傻眼了。沒有婚姻生活的經驗，但最起碼聽完能吸取點教訓。

    趙鐵柱推著自行車陪著走了一會兒，歎了句：“琴子，你就是為咱娘的著想，也不能這個樣子回娘家。上車吧，我帶你。”

    夏小姑坐在自行車後架上，兜裡揣著那五十元錢，調整自己帶著笑臉，進了夏天家的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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