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個怎麼樣的一個過程？

油盡燈枯，卻依舊不想閉眼。

舒氏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著繡著石榴花的帳子，目黯然卻又固執。

的一只手在月白繡著魚戲荷花的錦被下，昔日的芊芊玉指，如今卻慘白如冬日的枯枝。

尤其是，手背青筋，更是突出的十分明顯。

晏鈺鶴坐在舒氏的邊，心里酸楚至極，卻依舊忍著平靜，安舒氏，“娘，你累了，睡會吧！”

說完，他抬起手，便將舒氏的手放進被子里。

明明天氣已經炎熱，舒氏的手，卻冷的像一塊千年的寒冰。

昔日，這雙的手，如今握住，卻糙至極，僵如石。

“鶴哥兒……”舒氏像是清醒了一些，翕了翕角，“你爹呢？”

的聲音很小，如綿綿無聲的細雨，似在下一刻，就會突然停下一般。

晏鈺鶴咬下，臉上的疼痛，卻始終比不上心里。

他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如此薄。

昔日，四姐同他說，父親其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那會，他愿意相信，是因為父親還愿意敷衍著，安穩的過著日子。

可現在，這是什麼家？

年的時候，父親口口聲聲說，他此生能娶母親，便是最大的幸事！可到了現在，晏鈺鶴卻覺得，這些話，想起來是無比的諷刺。

他和四姐晏惠卿，從不怕死。

今日，父親若是違背了太后的懿旨，繼續留在清平侯府。太后責怪下來，要誅殺他和四姐，他們亦是無怨無悔！所謂的家，本就該共進退，共患難。

他不明，父親為何還要如此固執的守住一個空殼。這個大宅，明明什麼都沒了。

屋子里十分的靜謐，大夫說舒氏頂多撐小半個時辰，可這一次大夫卻錯了……

舒氏一直未曾斷氣。一直睜著眼，足足等了兩個多時辰了。

天漸漸變暗，廊下已經點上了防風燈，這本該寧靜的夜晚，卻變的不再寧靜了。

晏惠卿抖抖地從屋外走了進來。渾是傷，連走路都十分的艱難。被人扶著，進了屋子后，卻見舒氏一直睜著眼，若不是舒氏還有呼吸聲，眾人都要以為已經走了。

晏鈺鶴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看著晏惠卿一臉錯愕，“四姐，你怎麼來了？”

晏惠卿沒有回答晏鈺鶴，而是看著舒氏。眼淚慢慢地從眼角落。

跪在了地上，哭著說，“娘，你別等了，你不要再等那個人了……他不會回來的，你走吧，你走吧！”

舒氏每多活一刻，都是折磨。

晏鈺鶴聞言，也明白了晏惠卿的意思。

他亦跪在舒氏的床前，幾乎快疼的窒息。“娘，你走吧，安安心心的走，我和四姐。會一直在！”

作為子，卻要開口勸自己的母親，不要繼續活了，好好的安安靜靜地走。

這種疼痛，像是被人活活的剖開膛，將里面的東西全部都拿出來一樣。

空的。只有疼痛。

舒氏張了張，喚了兩個字。

說：三郎。

舒氏的聲音很低，晏鈺鶴和晏惠卿，卻聽了個清清楚楚。

舒氏的一句話，連站在一邊守著的老嬤嬤都哭了出來。

是舒氏的陪嫁嬤嬤，這些年來一直看著舒氏在晏府的每一天，舒氏心里多難、多苦，比誰都清楚。

舒氏剛和晏三爺親的時候，每一次晏三爺給畫眉，都會笑著說，多謝三郎。

那個時候的他們，當真是琴瑟和鳴。

只是，這個和睦的場景，沒有太久……

舒氏逐漸的被晏老太太刁難，在懷有晏惠卿的時候，還時常要被罰跪。起初還有些委屈，久了，卻也漸漸地麻木了。

嬤嬤私下問，“小姐，你可曾后悔嫁晏府？”

習慣了稱呼舒氏為小姐，私下這種稱呼，也從未改變。

舒氏笑著說，“三郎待我極好，我吃點苦，也沒什麼。他好，我也安心。”

漸漸地，舒氏的笑也越來越，尤其是在聽聞舒家為晏三爺做的事后，舒氏驚的差點了胎氣。舒家，再也不安穩了，舒氏的幾個弟弟，為晏三爺做事時，也死了不。

舒氏聞言，痛哭。

后來，舒氏生下晏惠卿后，這日子就愈過的辛苦……

再后來，季姨娘的事傳到了舒氏的耳里。

顯然，是有人故意要將這件事泄給舒氏知道。

舒氏聽了其實很平靜，只是說，想要離開晏府了。

舒氏和晏三爺大吵了一架，這是他們親多年來，第一次爭吵！嬤嬤在屋外站著，聽他們爭吵的時候，有些無能為力。

后來，晏三爺還了手。

舒氏被打之后，卻也安靜了。

不吵也不鬧，也不再想著和離，而是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有一次，嬤嬤曾問，“小姐，你這是怎麼了？不想離開了嗎？”

舒氏眼神茫然，“我想過離開，可是我，離不開啊！那一日景濂問我，他說，你不是喜歡我嗎？你既是喜歡我，為什麼還要離我而去！我啊，喜歡他，所以我這一生注定是離不了他了。罷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只是嬤嬤，你說，當年的那個景濂，去哪里了呢？”

舒氏問的啞口無言。

其實，連舒氏都快分不清，如今到底是還是恨了。

嬤嬤知道，從那以后，舒氏再也未曾喚過晏三爺一句：三郎。

舒氏喜歡晏三爺，喜歡到了骨子里。

足足撐了三個時辰，最后才緩緩地閉上了眼，什麼話都沒有留下，也未曾死不瞑目。

在一邊的晏鈺鶴和晏惠卿，哭的厲害，幾乎在下一刻，就要暈闕了過去。

唯獨老嬤嬤最平靜。

打開不遠的柜子，從里面選了一件舒氏最喜歡的裳，拿了一些舒氏從前喜歡的飾，準備給舒氏換上。

這些東西，都是舒氏喜歡，而晏三爺卻不太喜歡的。

舒氏一直很用……

舒氏活著的時候，這些東西的。如今，便讓帶著走吧。

因為嬤嬤知道，舒氏是在最后一刻，真的放下了。

放下了，才會什麼話都不留，閉上眼睛安安靜靜的離開。

從，到恨，到默然……

舒氏用了三個時辰，便度過了這三個階段。

最后，歸于最初的平靜和陌生。(未完待續。)

ps： 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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