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那孩子對他而言終歸與他人不同。
可以說,他與賈府生養的涼薄脈全無相似之。他念舊,更重。
賈妍在“死”了一次之后才知道,當年隨手而作的為了應付鎮宅之事而敷衍的事,對賈十一而言卻是絕無僅有的溫暖。他記著這份恩,這麼多年也從無一日忘記過。哪怕他祭拜自己為自己設靈做法事的行為讓哭笑不得,但不能不容。
清楚賈家銘對自己沒有威脅。
他一時激憤對賈家銘言辭鋒利,但絕不對對外人半點風聲。因為和賈惜福的事一旦被人告知,被中傷的除了賈惜福還有“被迫無奈”的自己。只這一點,就知道賈十一會對此事三緘其口。況且,在賈十一看來已經葬良月庵的火海之中,他更不會讓已死之人失去面。
良月庵中該清理的都已經清理了,知道份的人沒有一個活口,是安全的。
大靖皇帝查不到,空有功名卻還未出仕的年書生,更不可能查到什麼。
因此,在賈惜福了殺念的時候,勸阻了。但事卻又陷僵局,賈十一被關祠堂罰也只是暫時的,不能關他一輩子,之后該何去何從,無力更改做賊心虛的賈惜福的心意,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孩子就這麼毀了。
大概,這是作為人最后的一點良知了。
看著滿紅潤卻昏迷不醒的賈十二,賈妍心有戚戚。
沒等和賈惜福各自妥協,有一個人的歸來,將僵局打破。
正是賈家銘的生母,留守在賈府老宅已經有近五年沒有踏進京城的賈府貴妾。
賈張氏匆匆趕回,不等收拾妝容,便直接找上了賈惜福。
滿面蒼老,語氣滄桑,眼神既冷又鋒:“賈懷恩,你昏了頭了!賈十二是你兒子,十一郎就不是你的兒子嗎?虎毒尚不食子,你看看你干的是人事嗎?!啊!他賈十二算什麼東西!一個只知道闖禍的紈绔子!我的十一郎三元會首,是狀元之才。就算你姓賈的位高權重看不上他的才能,你也不能毀了他!他上留的是你的,當年、當年你也抱過他,贊過他,期許過他的將來。為何你竟會變得這般鐵石心腸,賈十二死活與我兒有何相干,難不你還想用他的命換你寶貝兒子的命嗎?!”
“我告訴你賈懷恩,我絕不允許!我絕不答應!”
說到這里,賈張氏鎮靜的偽裝全被撕開,如禽鳥瀕死的哀鳴一般吼道。
賈惜福不為所,只道:“他是我的兒子,我不會讓他死,你安生待在老家,該屬于你們母子的我一樣也不會了你們。”
賈張氏怒極反笑,“不會了我們的?哈哈,你是會給我們榮華富貴還是寵呵護?你這些年給過我們什麼?食無憂嗎?還是你賈府公子的名頭賈府貴妾的名分?我告訴你,我不稀罕!”
“你莫以為我娘家沒人,我就是好欺負的嗎?”賈張氏完全同他撕破了臉,沒有往日對夫君的重更沒有半分挽回他心意的奢念。此時此刻,只是一個脆弱而又堅強的母親,為唯一的兒子而戰。“你不要忘了,我張家后繼無人家底還在,養得活我一個老婦人也養得起我的兒子。我妹妹是柳家的正室宗婦,夫家位列一品左相,不比你中書令之位低半級!他也有上奏圣聽的能力,你大可跟我賭一把,看我敢不敢舍去這張老臉求他將你卑劣行跡告知陛下,告知世人知道!”
賈惜福臉紋不變,目沉地看著:“你以為我會給你這個機會?”
“我也不是傻子,踏進這個門我就沒準備全須全尾地出去。夫君大可放心,我來之前就已經見過我妹妹了,倘若今日你不將我兒放出來,讓他同我走,那我妹夫的奏折明天就會到書房。”
賈張氏無懼無畏。
哀莫大于心死,早就對這個本該是一輩子依靠的男人不抱任何希,現在只有兒子了,絕不容許任何人他分毫。
賈惜福這才變了臉,他沒想起這個被他忘在腦后的人,更沒料到行事竟然如此決絕不念舊。
“張氏,你莫以為我不敢你。”他冷聲道:“十一郎是我的兒子,他犯了錯我作為他的父親罰他,這是天經地義,就算柳奏稟陛下又如何?天真婦人,且不說你妹妹有沒有那麼大的面讓柳和我作對,就算他真的這麼做了,他一個手無實權的左相,你以為他能夠對我怎麼樣?你不妨試一試,看陛下信我還是信他。”
賈張氏的氣勢弱了些,當然知道皇帝陛下對他信任有加,比起實權柳相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但很快又道:“你別以為天下人都是傻子。這些年你縱容賈十二做的那些事,還有你對我兒子的虧待,京上下誰不是看在眼里?你敢不要名聲嗎?哼,我腳不怕鞋,你大可和我試試看!”
賈惜福怒目圓睜,厲喝道:“放肆!你一個妾室竟敢如此對夫家說話,你還知不知道何為婦道!”
賈張氏慘笑一聲,“至我知道為人母該是怎樣的。不像你,寵妾滅妻,寵庶滅子!豬狗不如!”
“滿口胡言!”賈惜福拍案而起,“不過是罰他在列祖列宗面前磕頭認錯,反省自己罷了。你既然就如此膽大妄為,我生為人父,難道連教養他不應該嗎?”
“教養?好一個教養!”
賈張氏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我兒子有今日的出息和你賈懷恩沒有半點關系,全是他自己勤,還拜了一個好師父!你算什麼,從小你管過他,護過他嗎?你哪只眼里有他?還敢口口聲聲稱父道天,你不要臉。”
“荒唐,若非他是我賈家的兒子,誰供他讀書,他又哪里來的臉面拜那位當師父?”賈惜福冷笑,“我自問從來沒有對不起他,府中庶子有的他也從來沒過,反而是你,不懂教導他聽從父命,屢次忤逆與我。如此不孝后生我便是打殺了,誰敢說什麼?”
“你!你……”
賈張氏心口生疼,打殺二字竟能如此輕易說出口,竟還曾抱著希他哪怕不給自己面也會顧念一分父子之,當真可笑。
“何況我對他做了什麼?你倒是說一說?不過是讓他在祖宗面前盡孝罷了,你盡管出去說我賈懷恩苛待于他,我看到時候外人是說我為父不慈還是你們不知所謂。”
賈惜福冷笑道。
賈張氏控制不住地落淚,淚眼模糊中,這一次是真真正正死了心。
“你當我蠢嗎?你只是關他罰他,你且說你想關他到幾時?!”賈張氏嘶聲吼道:“國試在即,你不允他溫書,更把他打發到祠堂中跪拜,損毀他的。你想要做什麼,難道我不知道嗎?你不想讓他去科舉,你要毀了他一輩子的出路!我告訴你賈懷恩,便是拼了我這條命不要,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的!”
賈惜福皺眉。
賈張氏口口聲聲的指責不像是空**來風,更像是了什麼人的指使。
他心中暗驚,念頭一轉,目便放在了在外頭不斷為賈家銘周旋的秦奚和朱定北幾人上。他倒是不知道他的兒子還卻是結了幾個好兄弟,只可惜,就算請來這個賈張氏又怎麼樣?到底是幾個不經世事的頭小子,難道他們以為這個人可以讓他回心轉意嗎?
賈惜福嗤之以鼻,面上更帶出薄來。他冷淡道:“我說過了,他作為我的兒子,該屬于他的便一分不會。至于那些癡人說夢的事,他有沒有這個命去爭,老天爺說不準。若是掙不到,也只能是他運氣不好。”
“賈懷恩!!”
賈張氏口都帶了腥氣。
“哼,你擅自離府,對夫君口出狂言,相夫教子你一個都沒做到,已經犯了七出之罪。識相的,現在就給我出去,至于你是想讓你妹夫還是誰對付我,只管去做就好了,我且看著到時候到底是誰倒霉。”
男人的無讓賈張氏眼中灰暗,靜靜地看了賈惜福一瞬,張口道:“和離。”
“什麼?”
賈惜福一時沒聽清。
“咱們早已沒有夫妻分,我忍到今日全都是為了我的兒子。如今你不肯讓他出頭,我絕不會罷休。”賈張氏抖的手指,“既然如此,不如和離,你把兒子還給我,我們與你賈家再沒有半分干系。你且有你的富貴,我們爭我們的命,彼此再無相干。”
“可笑。”
賈惜福真的笑出聲來了,而后目沉冷,“不過是一個妾,竟開口閉口說和離,真是天大的面啊。”
賈張氏早有準備,“你莫欺我無知,大靖律典寫的清清楚楚,我為良妾,你家譜,雖不是正妻也有向衙門請求休夫的權利。你若不想我們鬧到那般難看的程度,不如和離。”
賈惜福盯著,半晌才道:“和離你別做夢了,今日我便寫下休書。你這等無德的婦人,我也恥為你夫。”
賈張氏形一晃,咬牙泣道:
“好,只要你把兒子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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