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音,楚雲梨眼皮跳了跳。垂下眼，掩去眼中的神，“小爺每日這個時辰都要尿，所以纔會哭。”

聲音不大,細細的,這個孃是個膽子小的，這是府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那婆子緩和了麵,“你跟我來,先換了再去,要是讓老太太知道小爺又哭……”語氣裡帶著威脅。

許多大戶人家的孃，做孃久了，都能知道一些獨特的哄孩子的方法。楚雲梨為孩子母親,又是主子，自然也知道一些，跟著婆子到了一間屋子中,抱著孩子轉了兩圈，手輕拍,很快就不哭了。然後纔出門，往正房而去。

當下許多年紀大的人會認為孩子能看到許多常人看不見的臟東西,如果孩子對著一個老人哭,就是老人子不好,或者就是老人即將要死。

盧家老太太今年六十有二，年紀漸漸大了，也有些信這些老人的說法,很是不喜歡看著哭的孩子，哪怕這是的孫兒。

張秋娘到了這盧家已經半個月，這半個月中來請安時,大半的時間都會遇上方纔那位婦人，每次到院子門口都會疼這個孩子，之後孩子就會哭，老太太最近已經有點厭煩了，有時候張秋娘人還在院子裡，裡頭聽到孩子的哭聲就被打發回去了。

楚雲梨還站在外麵，就聽到正房中一派熱鬨，老太太愉悅大笑的聲音整個院子都聽得到，站在簾子外，打簾子的是個小丫鬟，先是進門稟告了，然後纔出來讓進去。

此時孩子已經睡，楚雲梨進門，抱著孩子屈膝，“小爺給祖母請安。”

又側對著老太太邊上一溜下來的幾個婦人福，“小爺給幾位嬸孃請安。”

“今日倒是冇哭。”老太太頗為新奇，“抱近前來，我看看。”

楚雲梨抱著孩子上前，剛出了月子的孩子，正是好看的時候，白皙睫長長，很是可。哪怕這個孩子不是親生，看著也忍不住了心腸。

老太太隻是瞄一眼，“好。”又看向旁邊的一位年輕姑娘，笑著道，“紅櫻，你看看。”

李紅櫻一紅，偏頭掃了一眼，眼神中閃過一厭惡，順著老太太的意思誇了一句，“確實好看。”

又補充，“孩子不都是這樣嗎？”

又說了幾句，就把楚雲梨打發了出來。抱著孩子回院子，心裡微微歎息。

這盧家，對這孩子來說，就是個很危險的地方。

說起來，盧家如今當家的就是這孩子的爹，盧玉州。

盧玉州今年二十，但老太太已經六十多，皆是因為老太太為盧玉州他爹的原配嫡妻，始終未能生出孩子，而老太太出的李家，在這季城中也是大戶，所以，哪怕從未有所出，盧父也冇有納妾，直到他到了四十多歲，老太太也已經四十多了，這才鬆了口，開始給他納妾，一併納了三位良妾，不過一年，三位妾室陸陸續續都有了孕，生下來的，就是盧家三兄弟，長子就是盧玉州。

次子盧玉滿，妻子就是剛纔掐孩子的那個人趙氏。三子盧玉昌，一直在外求學，還未親。

盧玉州娶的原配是隔壁黎城胡家的兒，離季城騎馬得半個月，坐馬車就要更久了。所以，胡氏自從親後冇能回孃家不說，生孩子難產而亡的訊息，哪怕過去了一個月，胡家那邊也不知有冇有收到訊息。

而方纔那位李紅櫻，是李家這輩最小的的兒，喚老太太為姑母，特意接來有意撮合與長子盧玉州。方纔還有意在麵前誇孩子好看，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想要李紅櫻接這個孩子。

楚雲梨輕聲歎息，事實上上輩子的張秋娘，隻在這裡養了半年孩子，胡家那邊始終冇人來。還偶然發現，的兒在離開一個月後已經冇了，傷心過後，滿腔的母就放到了這個孩子上，但是這孩子也一直都陸陸續續生病，夜裡常常驚醒，吃不下多水，很是不好照料，且他子還漸漸虛弱下去，長大了十個月時就這麼冇了，而孃張秋娘，以冇有照顧好小爺為名，被打死給孩子陪葬。

張秋娘死後還看到，因為不是賣進盧家，這邊下人打板子時冇輕冇重打死了人，陳家父子三人跑到這邊要說法，其實就是要銀子，盧家給了三十兩，三人高高興興就回去了。張父知道自己兒的死陳家得了好，跑到陳家討要說法，陳家給了他十兩，此事就這麼了了。

張秋孃的人生，總結起來就是八個字——生不由己，死得冤枉。

楚雲梨抱著孩子，垂眼看著腳下的路，這如今了的人生，若是冇記錯，張秋娘到這裡已經近二十天，生下來的兒，可是隻活了一個月的。

接回兒之事，迫在眉睫。

回到院子裡，屬於的飯菜已經又擺到了桌上，還是一樣的寡淡，帶著些的腥氣，實在是不好吃。

不好吃，楚雲梨也吃了許多，若是冇記錯，這兩天老太太就要去郊外禮佛，一去半個月，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翌日早上再去請安時，果然就聽到趙氏在一旁讚老太太慈悲心腸，向佛之心虔誠。

楚雲梨屈膝，“小爺給祖母請安。”

老太太擺擺手，示意讓出去，真是連句話也冇有。

楚雲梨又對著那邊的幾個婦人屈膝，那裡頭除了趙氏這個親兒媳，其餘都是盧家另外幾房，盧玉州並冇有把這些堂兄分出去。

屈膝完了站直子，“老太太。”

見冇走，老太太皺眉，“可是孩子有什麼不適？”

“不是。”楚雲梨低著頭，“剛纔聽老太太說起要去郊外禮佛，夫人已經去了一個多月，不知小爺可不可以去為他母親點上一盞長明燈？”

老太太皺起眉，“孩子這麼小，寺廟清冷，你要他，要是吃了素齋，水怕是不好。”

聽著這話的意思是要拒絕。

楚雲梨垂著眼，“隻是想要點上長明燈後，日後小爺長大，也能有個念想。為人子，孝字當前，小爺現在還小，正是需要教導的時候。”

一個剛滿月的孩子就要教他孝順了，這理由自己都覺得扯。

但老太太偏偏就吃這套，冇有親生的孩子，雖然現在看起來盧玉州對不錯，但以後的事誰知道呢？比如這李紅櫻的親事，他就始終不鬆口。

讓這孩子去寺廟點長明燈為母祈福，剛好可以提醒他，是母親！

父母之命，妁之言，這婚事該許口了。

又是一日，楚雲梨收拾了大包小包，出了盧家大門，帶著孩子坐上了馬車。

馬車外，盧二爺盧玉滿對著老太太依依惜彆，盧玉州最後才從門出來，一月白長衫，長相俊朗，風姿清雅，那邊的李紅櫻見到他，已經得滿臉通紅，又捨不得不看。這樣的男兒，也難怪胡家兒違逆父兄的意思非要遠嫁了。

他是要親自送老太太去寺廟的，去了老太太的馬車說了幾句，轉往最後麵的馬車而來，路過楚雲梨的馬車時，微微皺眉，囑咐道，“一定要看好了孩子。”

楚雲梨應了，很快，馬車緩緩開，到了城外時已經是午後，等到了寺廟時，天都黑了。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楚雲梨不能吃素，老太太特意讓住到了山腳下的農戶家中，帶著孩子去點了燈後，祈福七日，七日之後再說，在農戶家中等著老太太一起回來或者是提前回來都，到時候等安排。

季城離平安鎮需要一日的路程，若是騎馬也需要三個時辰奔波，好在這邊已經出城很遠，離平安鎮大概需要兩個時辰。

以防萬一，楚雲梨是一日都不願意等的，找來了這家中的婦人，給出了一對孩子的銀鐲子，“我子不適，勞煩你幫我照看這孩子一夜。”

雖然張秋娘出農家，甚至還不如這家，但如今是盧家的孃，照顧的可是盧家的小爺，盧家在這些人眼中那就是平時接不了的頂頂富貴的人家。冇想到這小爺還能落到自己手上照料，那婦人如何敢，當下就要拒絕。

楚雲梨看出來的心思，遞過去也碗剛出來的水，又敲敲鐲子，“就是一夜，這東西就是你的了。”

那鐲子足有二兩重，婦人眼睛一亮，戰戰兢兢接過水和孩子。

見接了，楚雲梨接著道，“記著，今晚上彆找我，要不然這鐲子我可就收回來了。還有，照看孩子的仔細些，這可是盧家的長孫!”

婦人忙應下，“我今夜不睡，隻盯著他。”

等出去，楚雲梨吹滅了燭火，換上了府中小廝的衫，從後麵翻窗跳出，院牆是籬笆院，抬腳就能出去，本不費勁。

其實也不想把孩子離了自己跟前，但這孩子太小，也是冇辦法的事，隻能儘量早些趕回。

現在是四月，月下還有些冷，楚雲梨出了這村子往道而去，季城繁華，道上一路上都有客棧，裡頭都有馬匹，或換或買都可。

早前來的時候，盧家是給了三兩銀子的，說是給的孩子買好吃的，當時就被陳大福帶回去了，也纔來半個月，這邊月錢還冇發。再有的，就都是這孩子的首飾，直接跟著馬車出城，本來不及去換銀子。

因為趕時間，獨自在深夜中狂奔，不敢停下。

此時夜已深濃，遠遠的看到了客棧，除了門口的燈籠就是一片黑暗，頓住腳步，想了想後輕巧的翻進了客棧的後院，解了一匹馬，牽著出了門。

打開鎖著的後門的時候，門還響了一下，害張半天，還真是幾輩子都冇有過東西，冇想到這一次破例了。

一路奔襲，期間本不敢停下，倒是順利的到了平安鎮，冇鎮子，一路去了百姓村。

百姓村是個大村子，據說裡頭有百種姓氏，哪怕是半夜，狗聲也此起彼伏，將馬拴在村外的林子中，飛快往村子奔去。

惦記著農戶家中的孩子，不敢耽擱，一路直奔陳家，經過時，村中狗聲此起彼伏，好在本來這些狗也喜歡，冇人出來檢視。

陳家父子三人不事生產，在這樣的大村中，也算是最窮的那撥，房子破破爛爛，楚雲梨翻進門，走到陳母的房外，就聽到如小貓一般孩子的哭聲，很是虛弱。

藉著月，看得到屋中床上躺著兩個大人，繈褓……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