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爺開始早朝的第一天。

錦朝早起爲他穿，朝服太過繁瑣，他一個人是不能完的。

繫好了犀革帶、佩綬，剩下的東西就是陳三爺自己弄，他慢禮斯條地繫好襟，整理了袖。纔看到錦朝靠著羅漢牀都已經昏昏睡了。他把錦朝抱回了牀上，倒也是沒察覺，把被子擁到懷裡繼續睡。

陳三爺放下羅帳，拿起大紅漆方盤上的六樑冠走出去，陳義已經在外面等著他了。

漢白玉石階，朱牆黃琉璃瓦，金龍雀替，三六菱花隔扇門窗，前設鎏金香爐四座。

即便是兩月不來，乾清宮也依舊如常華麗。

現在的帝師已經是翰林院掌院學士高大人，不過皇帝仍然會時不時的召見陳彥允，問他學問上的問題。陳義留在乾清宮宮門之外靜候著，陳彥允了宮門。

朱駿安的太監領著他往廡房走去。笑稱：“陳大人這邊請，皇上把廡房設書房，說在那裡讀書可以看到荷池裡的錦鯉，太妃還特地命人在荷池裡多養了些魚，弄得十分好看……”

廡房裡不像乾清宮鋪著金磚，而是十分儉樸。設了銅鶴銜燈座，長書案，紫檀木多寶閣，槅扇大開，果然能看到小花園中荷池的景象。

朱駿安看到他過來了，滿臉笑容：“好久不見陳卿了！”給他賜了座。

陳彥允回答：“微臣就是傷休息了幾日，現下已經無大礙了。”

朱駿安點點頭：“我也聽張卿說你了箭傷……張卿沒有過來嗎？”

“許是張大人有要事去做吧。”陳彥允淡淡一笑。

朱駿安很失：“原來他也經常過來看我，現在只有早朝才能看到張卿了。葉限前不久剛親，也不能過來陪我……宮裡頭的人都悶得很，不如葉限會和我玩！上次葉限送了我一隻會講論語的鸚鵡。我很喜歡，可惜養了幾天就死了，不然還能給你看看。”

說起葉限，朱駿安就有說不完的話：“他這個人很有趣，還會養蛇。上次裝在袖裡帶給我看，翠綠翠綠的。把高大人嚇了一跳……還回去找長興候夫人告狀！”

“陛下常和世子來往嗎？”陳彥允問他。

朱駿安點頭：“他是太妃的弟弟，又是高大人的外孫。經常進來陪我。”說完給陳彥允看自己前幾天寫的文章。是論無爲而治的。陳彥允覺得這個題太大了，朱駿安才十四歲，並不能理解這些東西。就委婉地勸他，“陛下可以多讀《四書註解》，治國爲民都用得到。”

朱駿安有些疑地看著他：“治國爲民不是有張大人嗎，拿我來做什麼？”

陳彥允笑笑：“總有用得到的時候。”雖然是這麼說。陳彥允卻並不能確定，到了那個時候張居廉會不會放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滋味太好了。

說到這裡。有宮人進來稟報，說長興候世子爺過來了。

朱駿安很高興，讓人宣他進來。陳彥允就先告辭了。

他在路上遇到葉限。

葉限已經換了朝服，穿了件玉白斕衫。他好像十分喜歡這種鬆鬆散散的服。皁系帶翩然飄逸，臉上的神淡淡的。玉的臉，脣紅齒白。材清瘦，很有種世家公子的風度。

葉限笑著說：“竟然是陳三爺？我聽說您前段時間被人暗算。差點沒命了，現在沒事了吧？”

葉限位比他低，卻早就封了世子爺。要是論起來並不比他份低。

“勞煩世子關心，還算是陳某僥倖，從鬼門關裡活過來了。”

葉限嘆了一聲：“那真是可惜了……”這話實在容易讓人誤解，他很快又接著說，“可惜閣老爲國爲民的勞，還要被人陷害。幸好閣老想除掉的人已經除去了，不然還真是不值啊。”

陳彥允淡淡道：“既然是爲國爲民，傷也值得了。我倒還沒恭賀世子新婚之喜，怎麼親的時候，也沒有給我發請柬，我也好送一份禮啊。”

“就是怕閣老忙不過來，不想打擾了您。”葉限慢慢道，“聽說閣老妻子有孕，長子又剛親，這是雙喜臨門，我這算得上什麼。”

葉限平時不說話，一旦說話就尖酸刻薄，而且尖酸刻薄得不聲。

平時大臣們都很注意，不和長興候世子爺來往，也儘量別惹他。

陳彥允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他了，他也不想計較，道：“世子還是先進去吧，一會兒皇上該來催了。我還有事，就不陪世子爺說話了。”

說完一拱手，陳義跟著他就走了。

葉限在原地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不知道錦朝大著肚子是什麼樣子的……以後哄孩子睡又是什麼樣子。

聽說陳彥允出事的時候，他其實真的有點高興。雖然知道遇刺一事，陳彥允這老狐貍自己策劃的可能比較大，他還是有點盼他死……盼顧錦朝陷無依無靠的境地。

宮人出來催他，葉限才走進廡房裡。

……

剛和陳玄青親，俞晚雪每日到錦朝這裡來請安。

陳玄青不用來，卻不能不來。

按照別人調-教兒媳婦的慣例，顧錦朝也應該調-教俞晚雪一番。秦氏甚至給出過主意：“兒媳剛嫁進來都是很慣的，做姑娘的時候寵得厲害，往往現在就沒有規矩了。你平日多讓伺候你吃飯、穿，就算不伺候，站在旁邊聽你吩咐也好。平時們有做得不對的，一定要訓斥，不能留面……這樣過幾個月，以後就會言聽計從了。”又說的三個兒媳都是這麼調-教的。

顧錦朝只是笑著點頭，也沒說同意不同意的。心中卻想，兒子和媳婦可不太一樣，兒子能棒教育。媳婦卻把你對的好和不好記得一清二楚。

青已經待嫁了，這段時間錦朝就讓休息，都是採芙和繡渠在伺候。

採芙剛伺候洗臉洗手抹了香膏，俞晚雪就過來了。

顧錦朝指了杌子讓坐：“……再過一會兒，我們就去給娘請安。”

俞晚雪穿著很簡單，白底硃紅斕邊的褙子，挽著整齊的髮髻。不施脂。清秀人。

等到丫頭端了早膳上來。俞晚雪就給盛了麪條。

小廚房做的是臊子面，好幾種澆頭，醃筍乾、燉鴨、切碎的胡蘿蔔和黃瓜。錦朝讓丫頭再拿一個碗過來。問：“你喜歡什麼澆頭？”

俞晚雪搖頭：“兒媳已經吃過了，您吃就好。”

顧錦朝很意外，皺了皺眉問：“你是什麼時辰起牀的？”

“卯正的時候……兒媳在家裡也一向是這個時候起，母親就要這個時候給祖母熬藥。我都會在旁邊幫著看火，習慣了。”俞晚雪怕誤會。又解釋了一番。

顧錦朝無意改變的作息，前世俞晚雪也是每天起得很早，好像一直都這樣。

看俞晚雪神還是有些張，知道有點放不開。也沒有說什麼。

過了會兒陳曦來了。

認親那天就見過俞晚雪了，不過那時候人多，兩人沒說幾句話。

陳曦小聲地喊了俞晚雪“七嫂”。坐到了錦朝的後。有點怕，卻又忍不住探出頭打量這個七嫂。

俞晚雪笑著和打招呼：“曦姐兒的髮箍真好看。我小時候就喜歡這樣的東西。”

“我還有兩對，七嫂要是喜歡，我送一對給你……”陳曦小聲說。

喜歡髮箍，這樣嵌著珍珠的就有三對。安嬤嬤給梳丫髻、梳雙螺髻都喜歡用。

錦朝笑：“你七嫂已經用不著髮箍了，你不如送一些別的吧。我看你有一對金蟬頭面就好看……”

陳曦有對金蟬頭面很是寶貝，金蟬栩栩如生，連翅膀都薄得明。

陳曦委屈著一張臉看著顧錦朝，小手揪著自己的襬：“要不……我還有一對金手鐲……”

錦朝和俞晚雪都笑了，俞晚雪忙表示：“曦姐兒放心，七嫂不要你的金蟬。”

說了一會兒話，顧錦朝才帶著兩人往檀山院去。

俞晚雪忍不住打量四周，陳家太大了，幾次從檀山院來回，都只是走馬觀花地看過。聽說還有很多景緻更好的地方，半竹畔的拔竹林，後坡的大片梅樹……

顧錦朝注意到左顧右盼的，就跟說：“你要是想去看，我下去就陪你去轉轉……”

俞晚雪忙搖頭：“您還懷著孕呢，怎麼能讓您陪我呢……我就是隨便看看。”指了指梧桐掩映下的一個亭子，“那個亭子怎麼有些奇怪？飛檐畫得好漂亮，還用了黃綠紫三的琉璃瓦……”

錦朝解釋說：“這是八卦亭，好像有風水講究的。修起來很繁瑣……”

再仔細一看，卻注意到亭子外面有個人。

隔得太遠了，只能看到一個細瘦的影子，似乎是個小孩，正藏在亭子外的花圃叢裡。

陳曦也看到了，拉了拉錦朝的袖。顧錦朝示意不要說話，了孫媽媽過來，低聲道：“去看看是誰在那裡。”大冷的早上，沒有丫頭婆子跟著，誰會跑到這裡來？

俞晚雪有點疑，不過也沒有說話。

孫媽媽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那人卻飛快察覺了。立刻就鑽遠了，跑到太湖石那邊去了。

顧錦朝看到一道影飛快躥進太湖石裡，好像有個窟窿，他躲著就再也不出來了。

不過已經看清楚了，是個孩子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