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雨落

城外十裡，那個林八千整個人趴趴的趴在青木的背上，一隻手勾住青木的脖子，另一隻手畏畏的就要往那前的山峰上攀，青木冷哼了一聲，他像是做賊一樣的立馬回了手，道：“小氣！一下會掉二兩？”

說完這句話，這個人臉上不見任何的愧，反而是一臉的把臉埋在了青木那被細雨微微浸的頭髮上深深的嗅了一口道：“香，真香。”

看他現在的一副猥瑣模樣，哪裡能看出來他是當年扛棺進京單手接了彎背老六三刀的人？ 誰會相信他一招退了殺人第一的納蘭敬德，更彆說他剛纔更是借了彎背老六臨終前一刀生生的把那把天刀給了回去？

何謂天刀？ 刀與道字同音不同字，所以天刀落在龍虎山那幫牛鼻子老道的裡，可不就是天道的意思嘛？ 從大明洪武年間九龍拉棺從天而降落於青龍山開始，龍虎山十三朵氣運金蓮一夜之間全部凋零，那一日之後纔是真正的舉頭三尺有神明， 在這眾生之上便懸了這把天刀，不管是人間的武夫還是三教修士，都止步於大乘之境在難以進半分， 並非是天資所限亦或者修行鬆懈，而是但凡在進半分，便有這天刀從天而降把人一劈為二，上天似乎是在宣示天威不可侵犯，亦或者真的如同那道家真經所說，天地不仁以萬為芻狗， 天在上，人隻能為螻蟻。

“還生我氣呢？”眼見著青木不搭理自己，那個林八千小心翼翼的說道。

“錯了冇有？”青木回頭瞪了他一眼。

“錯了，絕對錯了！” 那個林八千立馬點頭道。

說完，林八千出手輕輕的拭掉軒轅青木眼角流下的兩行清淚，把手指放在裡品了一下，眼淚並不甘甜，反而是有著些許的苦， 那個林八千歎了一口氣道：“我欠你的，是還不清了。”

——不同於那個青龍山腳下從小被罵孽障的林家小子，上一世的他份要顯貴的多，父親朱重八從一個要飯的和尚一步步的打下了大明朝的一統江山，而他出生即被封王，師從奇人劉伯溫，十六歲便爐養百經三教通融， 連劉伯溫都說十六歲那一年的他天下無二，也就是他份尊貴未曾出去闖江湖， 師傅也讓他暗中的韜養晦，畢竟君子藏於不示於人嘛， 這些道理他都明白，說白了無非就是樹大招風幾個字。

上一世第一次遇到，也是十六歲那一年啊， 上一世的還不軒轅青木，而是軒轅傾城， 那一年他是年得誌英姿無雙的年魯王，而則是字瘦虎的道衍和尚座上之賓，一個年風流，一個人無雙，自古英雄難過人關，更何況他一直不把自己當英雄？ 幾日相下來，風華絕代的便了他眼中的神仙姐姐，恨不得立馬奉上全部家當做聘禮再去求父皇點頭跟神仙姐姐雙宿雙飛，結果還未等他真正及冠去求父王點頭，便被道衍和尚送到了京城，道衍和尚巧舌如簧，告訴父皇軒轅家族乃是華夏第一家族，曆朝曆代開國皇帝都會得軒轅家族嫁，留下真龍脈，寓意江山世代永昌，絕人人都，更何況已經不是一個子，在道衍和尚的口中儼然已經是那軒轅黃帝的嫡係脈後人，真正的仙下凡塵？

那一年他十九歲，將及冠。

可是那一年去京城，再見之時，就要一聲母妃。

所有人都在勸他忍，他心裡其實也明白，道衍和尚這一招用的並不高明，無非是一個簡單至極的人反間之計，天子金口玉言， 既然父皇已經開口冊封，自己若是敢言半個字那便是大不敬之罪， 連恩師都不遠千裡趕往封地勸他從長計議三思後行， 但是有些事，明白是一回事，要怎麼做卻是另外一回事， 十九歲的年紀不恰是衝冠一怒為紅的年紀？ 他告訴恩師，他這次去隻為求一個答案， 到底是那道衍和尚欺了他和， 還是從頭到尾神仙姐姐都是有意為之。

也就是那一年， 十九年來從未出江湖的他，提劍出山。

京城門外，白仗劍，攔天子儀仗，一人對萬人。

震驚整個江湖整個天下。

可是天子之威豈是那麼容易冒犯？ 且不說那數之不儘的大高手和軍中銳，道衍和尚更是把天下高手前十召來七八，那是一場死戰， 武夫之力終有竟時，白袍染，那三尺青鋒已斷，他全憑著一口氣問了一句，得了一個答案。

十九歲的他出手即是巔峰，巔峰即為落幕，為了見一麵，強提的一口氣讓他元氣大傷。

該做的，他做了。

剩下的，來做。

從出生開始便知道自己命運向來逆來順的離開京師，遠赴西藏，家族地之中召喚兵數萬，兵雖不多，將雖不良， 卻是不滅之師， 哪怕族規森嚴，哪怕後果是萬劫不複，也在等他的一聲振臂高呼。

那時候，他依舊可以白怒馬仗劍衝鋒，會在他後擂起戰鼓。

可是終究是冇有等來他，隻等來了他飲鴆自殺的訊息， 引兵下山， 卻有劉伯溫深夜趕往西藏， 帶去了他留給的一封信，心中隻有三字。

為眾生。

西藏地兵藏。

九龍柱前原地坐化，素手盤青，盤了一生的執念。

朱檀閉上了眼睛，一幕一幕從腦中飄過，都說一聲如夢似幻， 經了一世，卻依舊覺如此真實， 師傅說那道衍和尚不過是一個棋子， 這天下背後另有掌舵之人，前前後後也活了這麼久， 到底還是冇有看明白。

他本來想睡一會兒， 這一縷殘魂不消片刻便會魂飛魄散， 想對這個子說些什麼， 卻不知道從何開口， 隻能無聲勝有聲， 默默的走完這段路也好，至於走到哪裡，那自己管不了，走到哪裡就是哪裡便是。

路在腳下。

城二十裡外。

軒轅青木淚流滿麵。

背上已空無一人。

這一世，是軒轅青木。

而他，是林八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