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在逃跑的年猶如兇般折轉回來。
石水方拔出腰間彎刀,“哇”的一聲怪,已迎了上去。
遠的山腰上人頭攢,嚴家的客人與李家的莊戶還在紛紛聚集過來,站在前方的人們略有些錯愕地看著這一幕。咀嚼出事的不對來。
回想到先前吳鋮被打翻在地的慘狀,有人低聲道:“中了計了。”亦有人道:“這年託大。”
“石大俠刀法妙,他豈能知曉?”
衆人的竊竊私語中,如嚴鐵和、李若堯等人都將目向了慈信和尚,仍舊問:“這年功夫路數如何?”自是因爲方纔唯一跟年過手的便是慈信,這和尚的目也盯著下方,眼神微帶張,口中卻道:“他接我一掌,不該如此輕鬆。”衆人也不由得大點其頭。
夕下的遠,石水方苗刀凌厲斬出,帶著滲人的怪,嚴雲芝也在看著這一刀的聲勢,心中發寒。
方纔與石水方一番戰鬥,撐到第十一招,被對方彎刀架在了脖子上,當時還算是比武切磋,石水方不曾用盡全力。此時夕下他迎著那年一刀斬出,刀刁鑽凌厲攝人心魄,而他口中的怪亦有來路,往往是苗疆、西域一帶的兇人模仿山魈、鬼魅的長嘯,聲調妖異,隨著招數的出手,一來提振自功力,二來先聲奪人、使敵人恐懼。先前比武,他若是使出這樣一招,自己是極難接住的。
下方的荒草石中,年衝向石水方的影卻沒有毫的減速或是躲避,兩道影猛然錯,空中便是嘭的一聲,激起無數的草、泥土與碎石。石水方“啊——”的一聲長嘯,手中的彎刀揮舞如電,形朝後方疾退,又往旁邊騰挪,年的影猶如跗骨之蛆,在石水方的刀範圍衝撞。
由於隔得遠了,上方的衆人本看不清楚兩人出招的細節。然而石水方的影騰挪無比迅速,出刀之間的怪幾乎歇斯底里起來,那揮舞的刀何其凌厲?也不知道年手中拿了個什麼武,此刻卻是照著石水方正面了過去,石水方的彎刀大多數出手都斬不到人,只是斬得周圍荒草在空中飛,亦有一次那彎刀似乎斬到年的手上,卻也只是“噹”的一聲被打了回去。
“這年什麼路數?”
“他使的是何兵?”
衆人竊竊私語當中,嚴雲芝瞪大了眼睛盯著下方的一切,修煉的譚公劍乃是刺殺之劍,眼力最爲重要,但這一刻,兩道影在草海里衝撞浮沉,終究難以看清年手中執的是什麼。倒是叔父嚴鐵和細細看著,此時開了口。
“像是塊石頭。”他道,“許是他隨手撿的。”
“……用掌大的石頭……擋刀?”
衆人聽得目瞪口呆,嚴鐵和道:“這等距離,我也有些看不清楚,或許還有其他手段。”餘人這才點頭。
也是在這短短片刻的說話當中,下方的戰況一刻不停,石水方被年凌厲的得朝後方、朝側面退避,翻滾進長草當中,消失一瞬,而隨著年的撲,一泓刀沖天而起,在那茂的草叢裡幾乎斬開一道驚人的圓弧。這苗刀揮切的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刀之凌厲,配合漫天被齊齊斬開的草展無,若是還在那校場上看見這一刀,在場衆人恐怕會一齊起,衷心欽佩。這一刀落在誰的上,恐怕都會將那人斬做兩半。
但在下一刻,石水方的影從草叢裡狼狽地翻滾出來,年的影隨而上,他還未落地,便已被年手揪住了襟,推向後方。
石水方“呀啊——”一聲怪喝,口中已噴出鮮,右手苗刀連環揮斬,卻被拽得瘋狂旋轉,直到某一刻,服嘩的被撕爛,他頭上似乎還捱了年一拳,才朝著一邊撲開。
“滾——你是誰——”山腰上的人聽得他歇斯底里的大吼。
“……你爹。”山下的年回答一句,衝了過去。
石水方轉躲避,撲旁邊的草叢,年繼續跟上,也在這一刻,刷刷兩道刀升起,那石水方“哇——”的一聲猛撲出來,他此刻頭巾凌,衫殘破,在外頭的上都是猙獰的紋,但左手之上竟也出現了一把彎刀,兩把苗刀一齊斬舞,便如同兩所向披靡的漩渦,要一齊攪向衝來的年!
山腰上的衆人屏住呼吸,李家人當中,也只是極數的幾人知道石水方猶有殺招,此刻這一招使出,那年避之不及,便要被吞噬下去,斬泥。
然而刀與那年撞在了一起,他右手上的瘋狂揮斬陡然間被彈開了,石水方的腳步原本在猛撲,但是刀彈開後的一瞬間,他的也不知道到了多重的一拳,整個都在空中震了一下,隨後幾乎是連環的一拳揮在了他的側臉上。
石水方踉蹌後退,左右手上的刀還憑著慣在砍,那年的猶如地寸,陡然間距離拉近,石水方後背便是一下隆起,口中鮮噴出,這一拳很可能是打在了他的小腹或是心坎上。
石水方再退,那年再進,直接將石水方撞得飛了起來,兩道影一齊過了兩丈有餘的距離,在一塊大石頭上轟然撞擊。大石頭倒向後方,被撞在中間的石水方猶如爛泥般跪癱向地面。
也不知是怎樣的力量導致,那石水方跪倒在地上,此時整個人都已經了人,但腦袋竟然還了一下,他擡頭看向那年,口中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夕之下,站在他面前的年揮起了拳頭,呼嘯一拳照著他的面門落了下去。
山腰之上,一時間幾乎沒有人說話。
先前石水方的雙刀反擊已經足夠讓他們到驚歎,但隨之而來年的三次攻擊才真的令所有人都爲之窒息。這年打在石水方上的拳頭,每一擊都如同一頭大水牛在照著人全力衝撞,尤其是第三下的鐵山靠,將石水方整個人撞出兩丈之外,衝在石頭上,恐怕整個人的骨骼連同五臟六腑都已經碎了。
江湖各門各派,並不是沒有剛猛的發力之法,例如慈信和尚的羅漢託鉢,李家的白猿通臂亦有“雲擊天”這等出大力的絕招,可絕招之所以是絕招,便在於使用起來並不容易。但就在方纔,石水方的雙刀反擊之後,那年在攻擊中的出力猶如排山倒海,是直接將石水方生生的打殺了的。
衆人這纔看出來,那年方纔在這邊不接慈信和尚的攻擊,專門毆打吳鋮,其實還算是不開殺戒、收了手的。畢竟眼下的吳鋮雖然奄奄一息,但終究沒有死得如石水方這般慘烈。
天的那邊,夕就要落下了,山坡下方的那片荒草石灘上,石水方倒在碎石當中,再也不能爬起來,這邊山腰下方,一些試圖越過崎嶇怪石、草堆前去救援的李家弟子,也都已經驚駭地停下了腳步。
那不明來路的年站在滿是碎石與斷草的一片狼藉中擡起了頭,朝著山腰的方向過來。
李若堯拄著柺杖,道:“慈信大師,這兇徒爲何要找吳鋮尋仇,他方纔說的話,還請據實相告。”
衆人此刻俱是心驚膽寒,都明白這件事已經非常嚴肅了。
慈信和尚張了張,猶豫片刻,終於出複雜而無奈的神,豎起手掌道:“阿彌陀佛,非是和尚不願意說,而是……那話語實在匪夷所思,和尚恐怕自己聽錯了,說出來反倒令人發笑。”
“也還是說一說吧。”李若堯道。
“在和尚這邊聽到,那年說的是……你踢凳子,似乎是吳管事踢了他的凳子,他便上山,尋仇來了……”
衆人此刻都是一臉嚴肅,聽了這話,便也將嚴肅的面孔向了慈信和尚,隨後嚴肅地扭過頭,在心裡思考著凳子的事。
他們著山下,還在等下那邊的年人有什麼進一步的作,但在那一片碎石當中,年似乎雙手了一下腰,然後又放了下來,也不知道爲什麼,沒有說話,就那樣轉朝遠的地方走去了。
照理說,綠林規矩,不管是尋仇還是找茬,人們都會留下一個話頭,目睹這一幕,大家夥兒還真是有些迷茫。但在這一刻,卻也沒有什麼人敢開口質問或是挽留對方劃下道來,畢竟石水方就是報了名字以後被打死的,說不定這年就是個神經病,不報名,踢了他的凳子,被打到奄奄一息,報了名,被當場打死。當然,這等荒謬的推測,眼下也無人說出口來。
李若堯的目掃過衆人,過得一陣,方纔一字一頓地開口:“今日強敵來襲,吩咐各莊戶,莊、宵,各家兒郎,發放兵、漁網、弓弩,嚴陣待敵!此外,派人通知黃縣令,即刻發鄉勇、衙役,提防江洋大盜!另外管事各人,先去收拾石大俠的,然後給我將最近與吳管事有關的事都給我查出來,尤其是他踢了誰的凳子,這事的來龍去脈,都給我,查清楚——”
落下,衆人此刻才覺到晚風已經在山腰上吹起來了,李若堯的聲音在空中迴盪,嚴雲芝看著方纔發生戰鬥的方向,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這便是真正的江湖高手的模樣的嗎?自己的父親恐怕也到不了這等手吧……向嚴鐵和那邊,只見二叔也正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邊,或許也是在思考著這件事,若是能弄清楚那到底是什麼人就好了……
……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某乃……我就是……江寧龍傲天……嗯,小爺江寧龍傲天是也……是也……是你爹……”
細細碎碎、而又有些猶豫的聲音。
李家人這邊開始收拾殘局、追查原因並且組織應對的這一刻,寧忌走在不遠的林子裡,低聲地給自己的未來做了一番排練,不知道爲什麼,覺很不理想。
到李家鄔堡尋仇的計劃沒能做得很細緻,但總的來說,寧忌是不打算把人直接打死的。一來父親與兄長,乃至於軍中各個長輩都曾經說起過這事,殺人固然一了百了,快意恩仇,但真的引起了衆怒,後續沒完沒了,會非常麻煩;二來針對李家這件事,固然許多人都是作惡的幫兇,但真要殺完,那就太累了,吳管事與徐東夫婦可能罪有應得,死了也行,但對其他人,他還是有心不去手。
也是因此,當慈信和尚舉著手破綻百出地衝過來時,寧忌最終也沒有真的手毆打他。
誰知道會遇上那個石水方的惡人。
這人寧忌當然並不認識。當年霸刀隨聖公方臘起事,失敗後有過一段非常窘迫的日子,留在藍寰侗的家屬因此遭遇過一些惡事。石水方當年在苗疆搶劫殺人,有一家老弱婦孺便曾經落在他的手上,他以爲霸刀在外造反,必然搜刮了大量油水,因此將這一家人拷問後殺。這件事,一度記錄在瓜姨“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小本本上,寧忌自隨其習武,看到那小本本,也曾經詢問過一番,因此記在了心中。
這石水方算不得本子上的大惡人,因爲本子上最大的惡人,首先是大胖子林惡禪,然後是他的幫兇王難陀,接著還有諸如鐵天鷹等一些朝廷鷹犬。石水方排在後頭快找不到的位置,但既然遇見了,當然也就隨手做掉。
他將吳鋮打個半死的時候,心中的憤怒還能剋制,到得打殺石水方,緒上已經變得認真起來。打完之後原本是要撂話的,畢竟這是打出龍傲天大名的好時候,可到得那時,看了一下午的猴戲,冒在邊的話不知爲什麼突然變得恥起來,他了一下腰,立馬又放下了。此時若叉腰再說就顯得很蠢,他猶豫一下,終於還是轉過,灰溜溜地走掉了。
當下的心活,這輩子也不會跟誰說起來。
當然,機會還是有的。
眼下已經幹掉了吳鋮,接下來,便可以進城做掉李小箐、徐東這兩口子。到時候打個半死,用他們的在牆上寫下“殺人者龍傲天”六個字,便不用裝模作樣地從里喊出來了。自己寫龍字寫得好看,可惜傲字差點……
做完這件事,就一路狂飆,去到江寧,看看父母口中的老家,如今到底變了什麼樣子,當年父母居住的宅子,雲竹姨娘、錦兒姨娘在河邊的吊腳樓,還有老秦爺爺在河邊下棋的地方,由於父母那邊常說,自己或許還能找得到……
這個時候早已落下,夜籠罩了這片天地。他想著這些事,心輕鬆,手上倒是一刻不停,拿出易容的裝備,開始給自己改頭換面起來。
同一時刻,曾一度結伴而行的範恆、陳俊生等書生各自分道揚鑣,已經離開了通山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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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在通山縣衙門的大牢裡,陸文柯已經捱過了第一頓的殺威棒。
他的屁和大被打得模糊,但衙役們沒有放過他,他們將他吊在了刑架上,等待著徐東晚上過來,“炮製”他第二局。
“冤枉啊——還有王法嗎——”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見到縣令大人,因此,待到衙役離開刑房的這一刻,他在刑架上大喊起來。
“我乃——洪州士子——陸文柯!我的父親,乃洪州知州幕僚——你們不能抓我——”
他如此喊著、哭著。
並不相信,世道已黑暗至此。
……
夜已漆黑。
過得一陣,縣令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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