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天氣沉下來。

江寧的“百萬兵馬擂”前人山人海，穿著寬大袈裟的林宗吾已經踏足擂臺，而“高天王”方面出的，並非是如其他家一般怪模怪樣的綠林人，只是一隊著整齊的士兵。

這些士兵一位一位地上臺，採用在綠林人看來呆板笨拙的打鬥方式與林宗吾展開對殺，林宗吾將第一人打重傷，對方將重傷者擡下去，第二名士兵便隨而上，第二名士兵重傷後，便是第三名士兵……

整個氣氛肅殺而抑，沒有了“五方擂”那天的熱沸騰，這一名名士兵上去，力廝殺，而後又被擡下，每一人都顯得視死如歸。而林宗吾這邊，在最初的撂話之後，便沉默下來，一個接一個的與上臺的士兵作戰。

打到三五人時，衆多的圍觀者已經咀嚼出高暢方面這番作爲的聰明與可怕，有的私下裡讚歎起來，也有的便在說林宗吾的勝之不武與以大欺小。然而當這樣的比鬥打到第十人、十餘人時，臺下的沉默之中，對於戰鬥的雙方，都產生了一敬意。。。

林宗吾龐大的形站在那兒，他雖然被稱作是武藝上的天下第一，但畢竟也有了年紀了。這邊的士兵上臺，前幾個人還能說他是以大欺小，但隨著一個又一個的士兵上臺、手、倒下——並且與每個人手的時間幾乎都是固定的，往往是讓對方出招，臺下人看懂了套路演示後，一掌破敵——這種模式的不斷循環便令得他顯出了猶如泰山般的氣勢來。高山仰止，雄渾不倒。

林宗吾半生傳教，奔走四方遇到場面上的事最多，除了某些不可名狀的賤人會在他與人巔峰對決時拿出兩個銅板來辱他，其他的狀況他又哪會放在眼裡。高暢這邊做事的辦法雖然不錯，可離不了武力爭鋒，終究就在他主場之中。

雙方都不說話，你要一個個的上來“視死如歸”，那便上來就是。

龐大的影屹立臺前，一雙掌應對持各種兵上來的年輕士兵，從數人一直劈到十餘人，在連續打翻二十人後，臺下的看客都有了驚心魄的覺。而林宗吾未顯疲態，每每將一人打翻，只是負手而立，沉默地看著對方將傷員擡下去。

他沒有進一步的表示，高暢這邊，也只能將一個又一個的士兵送上去捱打。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五、二十六……這樣的數字一直持續到三十，待到第三十名士兵被打翻在地，林宗吾終於揹負雙手，轉下臺，渾厚的聲音道：“從今往後，許你們擺擂。”

這邊負責看管“百萬兵馬擂”的高暢手下原本有些得意，打到此時則早已是滿冷汗，聽得這句話，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擂臺下便是一片狂熱的歡呼。有人讚歎高暢這邊的應對果真厲害，比初時不知天高地厚的周商那邊委實強了太多；更多的人讚歎的是林教主的武藝超凡，而這番應對，也著實沒丟了“天下第一人”的霸氣偉岸。

如此的狂歡之中，關於林宗吾再過幾日將踏足時寶“天寶臺”的訊息，隨之傳開。

……

……

“要出事了……要出事了……”

下午，沉的天像是朝城市裡頭了下來。

江寧城的大街小巷上，先是傳了一會兒流言，隨後有些攤主在沉的天裡開始收攤關門。

蘇家老宅附近的街道，乞討了半日並未引來太多注意的薛進，在察覺到某些不太對勁的氣氛後，也低聲呢喃著朝“家”的方向趕，他一路撿拾柴枝，回到五湖客棧附近的橋下，才稍稍的到一踏實。

“要出事了……要出事了……”

他在那昏暗的橋下，坐在月娘的邊，低聲說著，橋外的天低迷，也像是就要黑下來。

五湖客棧的大堂裡，一批批的江湖人從外頭回來，坐在這兒低聲說一陣上午發生的事，有的與平日還算和氣的老闆提點幾句。這邊老闆打的是“公平王”何文的旗子，但也已經加固好了門窗，預防會有某些壞事發生。

客棧二樓靠邊角的小房間裡，寧忌正指導著小和尚趴在桌子上練字，小和尚握著筆，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下“齊天小聖孫悟空”這七個字。字跡非常難看。

“師父……只教了我識字，練……練得……”

先前兩人一道出去行俠仗義時，小和尚便一度爲此紅了臉，他的文化水平只勉強能讀，最多是寫下自己的名字，於是在新認下的大哥面前，很是丟臉。寧忌原本以爲抓到了一名會寫字的苦力，後來發現自己還要多幫對方寫下一個名號，痛心疾首，便不免說些：“德智勞要均衡發展啊……”之類讓小和尚聽不懂的怪話。

值得一提的是，他們在相遇後的這兩天裡，已經挑掉了“閻羅王”周商名下的兩個小場子，第一次不太練，打完就走了，今天凌晨終於在牆上留下了名號，乃是“武林盟主龍傲天”與“齊天小聖孫悟空”，臨了添上“到此一遊”四個字，很是瀟灑。乃是他們真正功的第一次合作。

兩人夜晚工作，白天回來在一張牀上呼呼大睡，錯過了林宗吾上午的打擂。醒來之後小和尚被著練字，好在他字雖差，態度倒是誠懇，讓初爲人師的盟主大人很是欣。

“多讀點書總是沒錯噠！”

他拿出當年大娘教他的姿態，在埋頭練字的小和尚邊轉來轉去，諄諄教導。

“你的師父眼界還是有點淺……”

“這個字寫錯啦，哈哈……”

小和尚連連點頭。

這就薪火相傳。

認真地教了一會兒書，過足了癮，寧忌纔去到大堂聽各種消息。臨近傍晚時，他到後廚那邊買了點便宜的廚餘吃食，送去小河邊的橋下。

“瘸子，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啦？”

“要、要要要……要出事了、要出事了……”

薛進一面跪著道謝，一面擡頭看著最近幾日都給他送東西吃的年，想要說點什麼。

“要出事了，你怎麼不走啊？”

“走……”薛進脣抖著，沉默了片刻，方纔回頭看看橋之中的那道影，“走……不了……”

“那你可要躲好啦。”

寧忌不再多說，笑著起，拿了空碗給客棧老闆送回去。

不久之後，這一天的夜幕降臨，兩名年人吃過了晚飯，又在黑暗中小聲地聊天，等了一個多時辰，方纔穿上夜行、蒙上面目和頭，從客棧之中潛行出去。

這天夜裡未到子時，城的火併便已經開始了。

隨著“龍賢”麾下執法隊的哨聲與鑼聲響起，“平等王”時寶與“閻羅王”周商麾下的打手幾乎是同時出，直撲“轉王”許昭南的地盤，而這一次許昭南早有準備，早兩日便在大規模城的狂熱教衆高呼著“神功護”、“佑世人”向著對方展開了反擊。

這樣的氛圍中，白日裡被林宗吾連打了三十人的高暢一方也有數名統帥在城手，同時毆打許昭南與周商，“龍賢”傅平波首先出面試圖住這幫破壞力最大的軍人，而城的局面，已經熱鬧一片。

公平黨的五方，在這一刻，終於全都起來了。

輕功高強的兩道黑影在這喧囂城池的暗奔走，便能夠看到不平日裡看不到的噁心事。

他們能夠看到部分勢力在黑暗中彙集、謀，而後出去殺人放火的全過程；

也看到了一番劫掠後兄弟間因分贓不均展開的互相廝殺；

他們能夠看到維持秩序的“公平王”執法隊員在落單後被一羣人拖進巷子裡打死；

也看到了被關在黑暗院子裡不蔽的人與孩子；

一些跪地求饒的人被裝進麻袋，另一些人嘻嘻哈哈地將麻袋扔進河裡；

一些人甚至被直接扔進大火……

這座城池當中，並不只有薛進那樣的人在承著悲慘的命運，當秩序消失，類似的形只要仔細觀察，便已經隨可見。兩名年能到憤怒，但憤怒之餘，有些緒已經能夠按下來。

“阿彌陀佛，小衲南下這一路，不曾見過如此多的慘劇……這或許便是，地獄道的景象……”小和尚如此認知著看到的事，心想這或許便是師父讓自己到江寧看看的原因。與這裡相比，自己當初在晉地那邊看到的一些東西，都顯得不值一提。

“哼！公平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寧忌則保持著他一貫的看法，“最壞的就是周商！非得宰了他。”

按照這三天晚上的窺而言，公平黨五方中最壞的、手段最爲殘暴的，也確實是周商的一方，他們殺人的手段最狠，也最是腥，當中的許多人都不僅僅是要殺死敵人，而已經在開始殘暴與待的快了。

而對於如何找到衛昫文的這個命題，在經過前兩日的觀察後，寧忌也已經有了簡單的計劃。

這天夜晚，在經過一番簡單的探查後，兩人看準城西一小碼頭旁邊的倉庫，發了襲擊。

這倉庫如今屬於“閻羅王”周商麾下的一個小頭目所有，夜裡的大火併開始後，這倉庫仍舊留下了十餘人進行防守，並且按照寧忌的觀察，對方的小頭目也依舊待在倉庫裡頭，便說明這裡確實儲存了部分重要資。

子夜，兩道影降臨在倉庫後方的院子裡。

廝殺的象並未在這倉庫中持續太久，當火中有人發現兩道影的突襲時，倉庫附近負責防守的綠林人已經被殺掉了六名，隨後那影猶如跳蚤般的突夜中的火，往往手臂一揮一便是一條人命，有的人手中的火把被打得橫飛過天際，尚未落下，又有人在歇斯底里的怒吼中倒地，嚨上或是腰眼、大上鮮狂飆。

在這樣的行當中，寧忌並未抑自己的手，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地展開了殺戮。而作爲搭檔的小和尚平日裡看起來弱，但在進行“殺壞人”的行時，拿著一把小匕首幾乎刀刀見封，這是他師父爲他這個年紀量打造的作戰方式，寧忌很是認同，因爲在他再小兩歲的時候，紅姨給他設計的打法基本也是這個路數。

鎮守這邊的小頭目揮舞長刀從房間裡衝出來時，幾乎僅有一個照面，便被人奪刀反刺，讓長刀貫穿了肚腸，釘在了牆壁上。

院落當中一片腥，有人在地下蠕、，個子稍矮的黑人竄進倉庫部，將這邊剩下的兩名嘍囉殺了，個子相對高些的黑人走到小頭目的前，手他的。

“哎，你師父這套打法設計得，有點東西啊……”

小頭目覺自己口正被對方了，那未加掩飾的公鴨嗓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東西。

“阿、阿彌陀佛……”

年紀更小的黑人走了出來，目左瞧右瞧，尋覓活口，口中的語調出乎意料的極爲稚。

“你、你們……”小頭目艱難地開口。

“你認識你老大，‘天殺’衛昫文嗎？”在他上來去的年人開口問道。

“你們……老子……”

“我們要找他，你知不知道他在哪裡？”

“老子…………”鮮從他的口中流出來。

“算了。”那年搖了搖頭，從他上出些銀錢，揣進自己懷裡，又出了用作示警的煙花等，“這個東西放出去，會有人找過來吧……你流了好多啊，悟空，火把。”

小頭目被釘在牆上，倍虛弱，他隨後看見說阿彌陀佛的小和尚拿了火把過來，這邊的年人又從上掏啊掏，掏出了一支……大筆。

縱然覺得自己就要死了，小頭目依舊神荒謬地看按著他們將筆到他上和刀口上，沾了濃稠的鮮，然後小和尚舉著火把，讓對方在旁邊的牆壁上寫字，那年寫完後，又換了小和尚拿筆寫，也不知道他們在寫些什麼……

“武林盟主龍傲天、齊天小聖孫悟空——到此一遊。”

寫完這一排後，龍傲天又想了想，將自己的目的寫在後頭，他寫了“天殺”兩個字，讓小和尚臨摹一番，於是到後來，牆上的文字變了：

“武林盟主龍傲天、齊天小聖孫悟空——到此一遊。天殺，殺殺殺！”

他們隨後在倉庫裡頭搜索一番，放走了被關在裡面不知道多久的，八名不蔽的人，又進行了一番搜刮與佈置，方纔拿出從一堆死人上搜出的煙火，一個一個的扯開放了。

這天夜裡城中廝殺的場面不，煙火令箭也時常升起，但這邊突然放了一堆，先前便隸屬於這個倉庫的人們還是首先趕了回來，眼見的事態的嚴重，又匆匆人，隨後有五六十名刀手拱衛著一名高頭大馬的男子過來，衆人一齊進倉庫，看到了遍地的一幕與寫在牆壁上的信息。

牆上的字跡明顯是兩個人寫的。

兩種字跡並不一樣，一個歪歪扭扭，一個稚綿，大模大樣地寫在這裡乍看起來很是可笑，但這字跡卻又是鮮寫就，他們在這邊的小頭目被一刀穿腹，釘死在了字跡旁邊的牆壁上。而周圍的院子裡不都是被一刀封。這讓整個場景甚至有了幾分妖異的氣氛。

騎高頭大馬的首領進去看過之後，便指揮著手下往周圍巡查。

距離這邊不遠河灣邊的黑暗當中，兩道影趴在河堤上，看著這一切。距離他們不遠的草叢裡，甚至於還放了一隻從倉促裡出來的、裝有黑末的木桶。

“看吧，我就說了，一個老大死了，他上頭的就會找過來。”

龍傲天很是嘚瑟，跟邊的小弟傳授人生經驗：“咱們又在牆上寫了天殺的名號，這些老大當然要一個個的報上去，我們接下來不管是跟著他，還是抓住他，都能找到一些報。”

“龍大哥真厲害，我就想不到的。”小和尚心悅誠服地讚歎，在黑暗中瞪著眼睛，觀察高頭大馬上人影的，“這個人，武功看起來還行。”

“嗯，就是不知道他是什麼級別的……人是有點多，不過也沒關係，待會跟著他們回去，看我炸死這幫王八蛋，趁就把他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