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是擔心裴知瑯為難我,才急著帶他離開。
去崔府做事也好。
上一世崔家和太子關系密切。
我若是去了崔府,和崔嫣打好關系,說不準可以打探到更多的秘密,阻止上一世的悲劇發生。
若是順利,還能促成他們倆。
看著他們登對的背影,我不禁酸溜溜地道了句:「該說不說,他們倆確實很般配。」
話音落下不久,身側冷不丁地響起慵懶欠打的聲音:「大街上掉眼淚,就算得不到我兄長的青睞,也不至于如此沒出息吧。我勸你識相點盡早放棄,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全身上下哪里比得過崔嫣。」
我轉頭看向正抱著手臂看好戲的裴知珩,這才驚覺自己的視線被淚水模糊。
我抹干眼淚,白了他一眼,操著一口蜀地方言道:「你懂個錘子。老子男人都沒得了,還不能哭。」
他大概沒完全聽懂,只聽到「男人沒了」這幾個字,故意拖長了聲音驚訝道:「哦,原來是個寡婦。」
我沒好氣地罵道:「寡你二大爺兒子的大伯。」
不過他確實沒說錯。
上一世我若沒死,還真是寡婦。
這一世更慘,未婚先寡。
等我回蜀州就忘了他,找十個八個小倌快活。
打定主意后,我氣呼呼地問道:「你不是也喜歡崔小娘子嗎?你就不傷心?」
裴知珩似是氣笑了,反問道:「誰跟你說小爺喜歡她?」
「你若是不喜歡,那日你的兩個跟班為何要攔她?」說完,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就是小心眼,見不得你兄長處處比你優秀。說我沒出息,總比你小心眼好。」
裴知珩臉色晦暗,宛若黑云壓城,忍著怒氣咬牙道:「你閉嘴。
」
「我就要說。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論學識,論人品,哪一處比得過你兄長。」
他剛要開口,身后冷不丁地傳來聲音,以及一陣令人作嘔的氣味:「我說兩位,你們到底走不走?不走別站路中間擋路。我都站這兒等半天了。光天化日,吵吵嚷嚷像什麼樣子,要吵你們回家吵去。」
我回頭看去,一個中年男子推著木板車,車上的木桶里裝著泔水。
我和裴知珩分道讓開。
多虧了泔水,我們也沒了吵架的欲望。
我便回驛站做準備,三日后去崔府見崔嫣。
09
回想起上一世我和裴知瑯的初見,同樣不怎麼美好。
那會兒中秋剛過,圓月又缺。
我初次和師兄師姐們來臨安走鏢,機緣巧合之下在荒郊野嶺救了他。
他被人追殺,渾身是血地倒在草叢里,出氣多進氣少,極其狼狽。重傷昏迷數日醒來后,性子極其暴躁,動不動就摔東西,好端端的碗被他摔碎了好幾個。說話也跟吃過炮仗似的,火藥味十足。
我能理解他暴脾氣的來源,斷腿了,還被刀刃傷及筋骨,短時間內不能行走。
不過嘛,理解歸理解,摔碗可不行。
摔的是碗嗎?
是錢。
師兄姐們好言相勸,他不聽,我可不會慣著他。
我捏住他的下巴,將煎好的藥趁熱硬灌下去,也不管他是否能咽下。
喂完藥,我攥緊拳頭威脅他:「你龜兒再敢砸碗告一哈,信不信老子一耳屎把你鏟到墻上,摳都摳不下來。」
他被藥嗆得直咳嗽,想說話也說不出來,原本俊秀蒼白的臉憋得漸漸紅潤起來,索性閉眼躺在床上,臭著一張臉不說話。
我見他半截入土的模樣,實在氣憤,揪住他的衣領怒斥:「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是給誰看?你爹娘,還是你的仇人?要是你的仇人看見了,只怕連夜擺酒席慶祝。他們可巴不得你死。你甘心嗎?」
他眼眶漸紅,眸如黑淵一般死氣沉沉,自暴自棄道:「你懂什麼?我心有不甘又能如何?我這副樣子還能做什麼?我拿什麼跟那個人斗?」
末了,他又喃喃自語:「他們都死了,為何死的不是我?為何偏偏是我活下來?」
這是他醒來后,說的次數最多的話。
他沒有解釋,我亦沒問過是何意。
我只知道,他是我們費了好大力氣才救回來的,更不能白白浪費藥材錢。
他要是死了,我找誰要債去。
「所以你要放棄?你要認輸?你要讓他們白白犧牲?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真是沒出息。好啊,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看你死后有什麼臉面面對枉死的他們。」
說罷,我將他從床上橫抱起來,走到窗邊,作勢要扔下去。
房間是客棧二樓,摔下去不會立即死,但他會被骨頭撕裂的劇痛折磨,清晰地感受四肢百骸的血液一點點流逝。
他閉眼沒有掙扎,唯有臉色漸漸漲紅。
他的身體越過窗戶,我沒有立即撒手。
四下寂靜,夜風拂過耳畔。
就這樣僵持良久,我的手臂幾乎都麻了。
我一聲聲倒數,逼迫他做決定:「三、二……」
喊到「一」時,他額角冷汗漸生,緊攥我的衣衫。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已經有了選擇,沒白費口舌。
他仿佛劫后余生,堅毅的瞳孔中映出掛在屋檐下燈籠里的火光,緩緩道:「你說得對。
我若是就這樣窩囊地死了,無顏面對他們。多謝你點醒我。」
「客氣。下次還想死的話,記得叫我,但本姑娘管殺不管埋,埋尸是另外的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