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一遍遍的數著錢對我說「這些留著給你上學,這些留著給洋洋,這些是日常吃喝。」
直到很多年后,哪怕我掙的錢比她多更多,她還是習慣性的給我留一份出來。
我問她「你不買兩身新衣服嗎?」
她樂了「買啥呦,姐長得丑又沒文化,給五丫買,我妹聰明好看又有本事。」
我抱著她哭「她只是一遍遍摸著我的頭說,五丫是個有本事的人。」
我還是叫五丫,小時候不懂,初中了老師讓我改名字,我就想等到上大學在改。
上不了大學我就一輩子是村里的五丫,上了大學我將脫胎換骨。
可現在我不想改名字了,我想做姐姐一輩子的五丫,我也想帶著千千萬萬個深陷在泥籠里的五丫走出去。
大姐的生意步入正軌,一年除去生活花銷還能剩個幾萬塊。
我姐總是笑著說「這樣的日子有盼頭。」
至于家里我是沒管過了,我偷偷的寄了回錢給村支書,讓他找幾家人看著我媽。
10
再次聽到他們的消息是在我大二那年,老家來人說我媽走了。
被傻子放火燒死的,跟我爸一樣。
這時候我才知道,我爸原來也是被傻子燒死的。
看,這就是他們想要的兒子,能給他們傳宗接代養老的兒子,我媽到死也沒想到最后送她入土的是我們幾個閨女。
至于我爸,當年為了省錢,她連酒都沒擺一桌就給埋了。
我跟著姐姐回去料理后事。
我那萬年不登門的爺爺在村口守著,一見我就咧著嘴直笑,讓我晚上去他家吃飯。
半點沒有死了孫子的傷心,那天晚上我是第一次跨過爺爺家的門檻。
這次的喪事辦的很大,十里八村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了,一個個把孩子往我面前推。
那腰彎的比我爸當年還要低。
「五丫啊,我是你鄰居二嬸子家的弟媳婦,你看看我兒子是不是讀書的料。」
「你去一邊,我比你親,先來看看我兒子。」
我含糊的糊弄過去,轉身離開。
下葬那天我把他們埋在一起,一家三口整整齊齊,
喪事辦完我也多了一堆不認識的親戚。
一個個熱情的我感覺我不是當年他們口中的賠錢貨絕戶頭了。
這次我帶幾個姐姐一起回了北京。
學校的食堂出租了一個窗口,我和姐姐們拿出所有積蓄把那個窗口給租了下來。1
讓幾個姐姐一起干。
姐夫也找了份送快遞的工作,收入還不錯。
我們一家徹底在北京住了下來。一直到二姐三姐都嫁人才算分開。
這是我大四的寒假。
我去大姐家過年,飯桌上,我笑姐姐。
「姐,你這飯菜做的跟食堂一個味,我是學校吃了回家還要吃。」
「你就放過我吧,下次讓姐夫做。」
我搞怪的表情逗笑了一桌人。
四姐笑著拍了我一下。
「就你嘴挑。」
我笑嘻嘻的回了一句「誰讓姐疼我呢。」
吃完飯守歲到半夜,我大姐拉著我的手問道「五丫,你是怎麼想的,我聽你同學說要考研。」1
「你要不要繼續考。」
看見我遲疑,四姐搶先說「當然要考了,咱五丫那麼聰明肯定要繼續上的。」
我搖了搖頭。
四姐急了「咋了,咱家有錢,你別擔心這個,你就是學到老姐也能供得起你。」
「我不是擔心這個。」
「姐,我想要掙錢,然后讓千千萬萬個五丫走出來。
」我直直的看著姐姐們,眼底透出堅定的決心。
「我的五丫啊,怪姐沒能給你好日子過啊。」
我姐抱著我哭了半夜,最終還是同意了。
從此存錢時都會加上那無數五丫的一份。
我學的計算機專業,畢業后直接進了大廠打工。
我物質欲望低,除了基本的開銷剩下的錢全被我捐了出去。
工作幾年后跟同事合伙開了一間工作室。掙的錢還成立了一個基金會,專門用來幫扶貧困女孩讀書的。
一直到死我都沒結過婚,隨著年齡的增長幾個姐姐總是拉著我哭「我的五丫以后可怎麼辦啊,姐死了誰照顧你。」
我總是笑著說「有無數個五丫照顧我啊。」
我姐拍了我一下「就你臉大,誰還認識你啊。」
而后又絮絮叨叨的說著我晚年該怎麼辦。
后來臨終前我躺在病床上,無數的五丫從全國各地趕來為我送行。
她們哭著謝我,要不是我她們將永遠扎根于牢籠之中。
我想,我不只是在拯救她們,我也是在拯救當年的我,拯救那個被人嫌棄的五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