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的聲音稍寬和了一些,著遲宴去差人,快馬加鞭將那古書取來,遲宴應是。
倏忽傳來林嫻細細的聲音:
“姜姐姐……似是不曾學醫,緣何會有醫術,又要交與夫君呢?夫君是將軍,怕也不懂這藥方……”
她說得極慢,看似慌張,語無倫次,卻在“交與夫君”上咬字極重。
遲宴也聽出不對,怒喝:“林氏,休要胡言亂語!”
林嫻越發慌張,竟落下淚來:“我知夫君心中不曾放下姜小姐,嫻娘人微言輕,不敢有所怨懟。”
林嫻,莫不是瘋了?
她在提醒圣上,我曾與遲宴有情,我姜家,曾差點兒與遲家結親。
她不僅想攀咬我藏逆詩,甚至想指證我姜家,試圖以逆詩交與遲將軍,這是要誣我勾連武將謀逆!
為了毀掉我,她竟陰毒至此,連夫家都不顧了。
她尚未與遲宴和離,名義上還是遲 家婦,如此不管不顧,眾人皆驚。
圣上不言,只余留他盤著左手珠串的聲音——
堂前冰冷到了極點。
9氣氛詭譎。
炙手可熱的將軍,和新晉的文臣新貴,加之我背后的姜氏和湯氏。
如此龐大的聯盟,絕非圣上想要預見的。
姜國公府延綿百年,是先帝攻入京城時,第一家開城門迎接的世家,也正因此,無論是在前朝還是本朝,姜府都極為貴重。
此事不堪多思慮——姜府,畢竟也曾是前朝的世家榜首。
若是姜氏真有不臣之心,如今的狀元郎、青年新貴,大半是姜氏和湯氏的門生,若再加上武官里的遲宴和他背后的西北軍,無怪乎圣上猜疑。
周生等人剛剛的襄助,立時竟變成了姜氏拉幫結派的催命符。
人心惶惶。
可圣上,畢竟不會輕易動姜家。
“姜昭,你可有話說。”
我深深拜首。
林嫻,你用古書誣我,算準了周生和遲宴都會替我說話,可謂用心險毒。
但你,可曾真的看完那本古書?
歲月悠長,林嫻的初心,怕是連她自己,都早已忘了。
我沉聲道:
“圣上,姜昭不敢欺瞞。
“臣確非醫者,因而那本古書,并非臣所有,而是三年前,由林氏帶進京的。”
林嫻驚怒交加,竟不顧儀態反身怒視我:
“姜昭,你顛倒黑白!”
圣上擺手:“姜昭,你繼續說。”
我拜謝:
“三年前,臣與家母收留遠赴京城的林氏女林嫻,曾與她相交甚密,林嫻的行裝大多在臣家中。
“后……林氏與遲將軍情深,臣與遲將軍退婚,林嫻匆匆搬入將軍府,些許書稿與衣裝未來得及取走。其中,便有這本古書。”
圣上目光銳利:“姜昭,你可讀過此書?”
我搖頭:“未曾。”
林嫻慌了,她確實有一批衣服書籍,留在姜國公府。三年前她攀上了高枝,鬧得難看,再未回來取過。林嫻急聲道:
“姜昭你如何敢欺瞞圣上,你方才,還默出了那藥方!”
我看了林嫻一眼:
“臣并未讀過此書,那味藥方,是林嫻曾救助京郊村民時用過的,她曾說這古書上也有,臣方才想要物歸原主。
“當年林嫻救那村民時,也有不少郎君和女郎同行,皆可作證。”
林嫻霎時臉色灰敗,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滾落。
我知道,她大約是想起來了。
——三年前京郊夜里,她救的那個半大小子,發病就發在背上。那日她剝去了那小子的衣服,替他行針,完畢后,隨手給那小子的娘親默了一張方子。
我贊她醫術高明,林嫻一笑,說她是從古書上看的,書就在國公府。
林嫻還想掙扎:“如何說那書是我的……”
我拱手:“圣上圣明,遲將軍府上的人已取回了古書,就在堂外,一驗便知。”
林嫻曾經有一個習慣,在自己的書或者手稿的扉頁,會寫一個小小的嫻字。
于是將古書物歸原主時,我留了一個心眼兒,給那書套了一 個紙皮,恰好將扉頁套了進去。
她太急了。
都沒有把紙皮掀開來看。
古書流傳百年,文字晦澀難懂,興許真有只言片語可以摘出,頃刻便能要了臣子的命。
可如今,這本古書,是林嫻的了。
我愿信她曾真的有一顆懸壺濟世的心,可在京城的紙醉金迷里,醫術變成了她攀附遲宴的手段。
她只在乎有沒有驚艷到遲宴,不在乎藥方、病人了……
10林嫻被落了大獄,重罪。
本應被判秋后問斬,卻被遲家父子保了下來。
遲宴同他父親乞骸骨,雙雙退隱,懇請圣上留林嫻一條性命。
她的余生,恐怕都要在監禁中度過。
林嫻,有了遲宴的孩子。
并且是遲宴唯一的孩子。
前些時日,遲宴母親為何執意要休掉林嫻,又為何不了了之,在眾人的傳談中拼湊了個七七八八。
遲宴和林嫻新婚時,其實感情很好,畢竟是自己千求萬求爭來的姻緣。
可林嫻已然在同我相處的陽奉陰違里嘗到了好處,便把那一套搬到了遲將軍府里。
今日擠兌遲宴的表妹,明日陰陽遲宴的嫂嫂,和遲宴的大哥稱兄道弟,還奚落嫂嫂不夠大度。
遲將軍府上都是將門后代,如何容得她這般。
內宅里竟日爭吵不休,遲宴和他大哥下值都不愿回去。
于是,遲宴不在府中時,嫂嫂和母親做主,給遲宴抬了幾房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