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塵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在場眾人中，最平靜的人大概就是了。

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心也十分平靜：原來上一世的遇到的是這樣一個局中局。

彼時的，既木訥又弱，在傷了臉后，只知悲傷與自厭，從來不曾去想過那樁“意外”的背后還藏著這樣那樣的。

就算是重生后，最初也只是懷疑，前世楚千菱為了顧南昭、為了當二皇子側妃，才會起了歹意，傷了的臉。

即便這一個月來，漸漸發現，這位優雅華貴的大姐姐似乎藏了不，可楚千塵依然沒有懷疑過，楚千凰會與前世毀容的事有關。

楚千塵凝著這兩個互相指責、推托的，一言不發。

這些日子，冷眼旁觀著楚千菱上躥下跳，也仔細、反復想過這件事。

那天，會突然去花園找顧南昭，會答應與楚千菱一同舞劍，都是出于琉璃的引導。

以楚千菱的，能狠得下心毀了自己的容貌并不奇怪，但要布下一個局，步步推進，刻意為之，恐怕就不是的腦子能做到的了。

楚千塵不得不懷疑，楚千菱會不會也是到了誰的利用……

楚千塵想要查明真相，于是，在知道青玉傷了臉后，楚千塵就開始一步步地以十全膏為餌撒了這張網，就是為了撬開楚千菱的。

原來是楚千凰。

這個答案讓楚千塵既覺得驚訝，又有種微妙的果然如此的慨嘆。

楚千塵移開了目，既然得到了真相，也就不在意這兩人如何彼此指責，推諉。

的目落在沈氏的上。

看到了沈氏神間的悲傷與失，一種難以言說的心疼涌上了心頭。

兩世以來，楚千塵從來沒有見沈氏這麼難過過。

也只有在一個月前沐哥兒出事那會兒，沈氏第一次失了方寸，不見平日里的優雅。

“……”楚千塵頭微微艱，想對沈氏說什麼，又發不出聲音，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手地攥在掌心一樣，有些難。

雖然沒有刻意去利用嫡母，但是，如今的局面，也是一手布局的結果。

不想見難……

楚千塵下意識地往沈氏那里邁了半步，這時，楚千凰泣著拉住了沈氏的右手，聲又道：“娘！您相信我。“

楚千塵默默地收回了腳步。

“娘，”楚千凰致漂亮的臉上滿是淚水，的小臉微抬，如明月般皎潔，淚眼婆娑，楚楚可憐，“我只是想要安三妹妹，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三妹妹會誤會。我、我……”

“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到。”

“我不應該告訴三妹妹，祖母有意在和二妹妹中間給昭表哥擇一個側妃，我沒想到，三妹妹會因此了歪心思。”

說到這里，已經泣不聲，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劉氏的臉越來越難看，指著楚千凰的鼻子斥道：“原來真的是你挑唆的！”

“原來是你害了菱姐兒！”

就說嘛，的兒一向乖巧懂事又聽話，怎麼會想到拿劍傷人，竟然是這個小賤人教唆的。

真真是可惡至極！

而且，聽楚千凰這字字句句，分明就是想把責任推到菱姐兒上，是想說菱姐兒心思歹毒，才會曲解了的意思？！

劉氏暴跳如雷地瞪著楚千凰，氣得手都發抖。

“大嫂，你一向自詡治家嚴明，今天你必須得給我們母一個代。”劉氏尖著嗓子對沈氏道，“這楚千凰，你到底罰不罰？！”

沈氏定定地看著楚千凰，兩彎新月眉地皺在一起。

的心中除了失外，還有深深的無力。

楚千凰是的長，打從一出生起，就是一手教養長大的。

從小到大，楚千凰從來沒有讓過心，一直都是最乖巧心的兒，聰慧大方，品行端正，怎麼會……怎麼會變了這樣？

沈氏捂住了口，覺得自己的心一陣陣的痛。

“娘，”楚千凰跪在了地上，垂首認錯道，“是我錯了。”

知道沈氏正在氣頭上，現在無論辯解什麼都沒有用，只會讓沈氏更加生氣。

沈氏覺得全的力氣仿佛被了似的。

作為母親，想相信楚千凰的說辭，相信并沒有害楚千塵的心，但是，楚千菱說的那番話，那字字句句中的挑撥之意，想要忽略都難。

沈氏實在不明白的兒為什麼要故意挑唆楚千菱，就像兒之前說的，本沒有理由害楚千塵。

姐妹相爭鬧大了，壞的也是楚家姑娘的名聲，對也沒有好，兒不可能不明白這點，為何要做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

沈氏覺得口更難了。

“大嫂！”劉氏見沈氏沉默，不滿地說道，“你想包庇凰姐兒嗎？”

楚千凰低垂著頭，雙肩無打采地耷拉著，整個人顯得怏怏的。

沈氏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眸中一片疲憊，無力地說道：“凰姐兒，你不用再進宮了。”

的意思，會替楚千凰回絕了公主伴讀的事。

“……”跪在地上的楚千凰地攥著拳頭，難以置信地抬起了頭。

這公主伴讀是在一眾京城貴中爭取來的，不管是對，還是對楚家來說，都是極其榮耀的，怎麼能說放棄就讓放棄呢！

楚千凰瞳孔猛，想到了夢中的景，想到的將來……

楚千凰的子繃得的，秀麗的小臉上，臉煞白，顯得倔強而又傷。

從前，若是有毫不開心，沈氏都會溫言細語地與說話，哄高興，就算做錯了什麼，沈氏也只會耐心地教導。

可是這一次，沈氏的眼里沒有毫容，繼續道：“上家法。”

楚千凰纖細的雙肩輕了一下，明眸中盈著水。

明明已經認錯了，母親也明言要罰，不讓當公主伴讀了，為什麼還要對用家法？

一旁的陳嬤嬤也是驚了，遲疑地看著沈氏。大姑娘長這麼大，從來都是被家中長輩掬在手心的，不曾被說過一句重話。

“去拿。”沈氏不容置疑地說道。

兒既然做出這樣的事來，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不是能夠輕輕放下的。是沒有把兒教好。兒已經十三歲了，現在再不好好管教，就真的來不及了。

陳嬤嬤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讓丫鬟去拿戒尺了。

不一會兒，丫鬟就捧著戒尺來了。

那條一寸多寬的竹板子，兩尺長，被削得薄薄的，可是打在皮上，力道卻不小，不超三下必能見淤，十下就就會破皮……

“二十下。”沈氏吩咐道。

“夫人，”陳嬤嬤皺起了眉頭，不忍地說道，“大姑娘的手還要寫字、彈琴呢。”

這二十下戒尺打下去，足可以讓雙手皮開綻，連筆都握不住。

這罰得未免太重了些吧。

大姑娘是嫡長，在侯府可謂是集萬千寵于一，有什麼理由去針對一個庶出的妹妹，更何況，二姑娘向來不聲不響、不爭不搶，得像個面團子。

大姑娘也就是因為考慮得不夠周全，順著楚千菱的話勸了幾句，結果好心做了錯事。

畢竟也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哪能面面俱道，說到底，也都怪三姑娘自己心思歹毒，才會曲解了大姑娘的好意，結果自作自害了自己。

就算要罰，也不能罰大姑娘一個人！

不但是陳嬤嬤，就連二夫人劉氏也不覺得楚千凰真就是故意的。

楚千塵和楚千凰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天上，楚千凰兒不需要花費心思去對付楚千塵。

但是，劉氏自然也不會認為是兒心思歹毒會錯了意，在看，不過是兒一條筋，對二皇子癡心一片，才會想岔了。

現在看著沈氏要上家法，劉氏覺有點心虛，生怕沈氏打完了楚千凰后，還要打楚千菱，趕把兒護在了懷里，態度強地說道：“大嫂，你要管教兒，我們就先回去了。”

“但這件事，你一定要給我們母一個代！我家的菱姐兒可不能白白地傷了臉。”

說著，劉氏朝站在一旁的楚千塵看了一眼，意思是讓沈氏出面拿楚千塵的那罐十全膏給楚千菱作為補償。

當然，楚千塵要是識趣點，自己把藥膏出來就更好了！

楚千塵垂著頭，完全沒接話，似乎全然不懂劉氏的意思。

劉氏心里暗道不識抬舉。

憐惜地攬住了兒，半拖半拽地拉著離開了正院，“菱姐兒，我們走。”

一邊走，一邊還在楚千菱的耳邊低聲道：“你放心，娘一定把那罐十全膏替你要過來……”

雖說青玉那里還有一罐，但是，們總不能去搶下人用過的東西吧。

這要是傳出去了，菱姐兒免不了一個囂張跋扈的名聲，再說了，們也丟不起這個臉。

反正，楚千塵這里還有一罐！

這時，夕快要完全落下，天空中一片黯淡的昏黃，夜幕即將降臨。

沈氏沒有看劉氏母，也不在意們是否離開，垂眸看著跪在地上的楚千凰，只說了一字：“打！”

陳嬤嬤不忍地別過了臉，自有一個婆子拿起戒尺，狠狠地往楚千凰的手掌心打了下去。

“啪！”

一下，兩下，三下……

楚千凰一開始還忍著，但沒幾下就忍不住了，咬著下，齒間發出了低低的哭泣聲，眼睛泛紅，那樣子可憐極了。

沈氏看著楚千凰，心仿佛被揪起來似的痛。

的兒是從小疼到大的，平日里連一手指頭都舍不得一下，見被繡花針扎一下手指，都心疼。

“啪！啪！啪！”

這一下下的戒尺就仿佛打在了沈氏的心頭一樣。

痛徹心扉。

終于，二十下戒尺打完了。

楚千凰的掌心已經又紅又腫，那細的皮都綻開了，還有鮮自傷口間滲了出來。

無力地跪在地上，抬頭看著沈氏，眼睛更紅了，櫻倔強地抿著，仿佛在問，這樣總行了吧。

“陳嬤嬤，”沈氏別開了目，強撐著起心腸道，“送大姑娘去小佛堂，跪上十日，讓靜靜心。”

陳嬤嬤了，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開口勸道：“夫人，大姑娘已經知道錯了。”

“去吧。”

沈氏淡聲道，一旦下了決定，就不會改變。

在心里對自己說，兒還小，還能教！

不想讓兒越來越錯。

只有痛到了，人才會記住教訓，才會學乖，以后，做事才不會再肆意妄為。

陳嬤嬤低低地嘆了一口氣，親自過去攙扶跪在地上的楚千凰，聲道：“大姑娘，小心著，別著手了。”

“是我錯了，娘罰得對。”楚千凰更加無打采。

低著頭，烏黑的青垂下了幾縷，微掩蓋住了臉頰，也掩去了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怨毒。

在陳嬤嬤的攙扶下，慢慢地站了起來。

楚千塵并不在意楚千凰是否真的知錯，怔怔地看著沈氏。見悲傷失的樣子，楚千塵也覺得有些莫名的難過。

“母親。”

楚千塵輕聲喚道，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是想和說說話，就朝走了過去。

但當對上沈氏沉靜的眼眸時，楚千塵又不知道能說什麼，心里有些懊惱。

想了想，從袖袋里拿出了那個白底蘭花的小瓷罐，遞給了沈氏。

的意思是，隨沈氏怎麼置。

楚千塵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沈氏，櫻微微彎起，樣子，眼神帶著一種孺慕之。

纖長的睫了，沈氏不由心中一，摟了摟纖細地肩膀，道：“你拿著吧。”

這是楚千塵的東西，楚千塵想給誰就給誰，沒有必要便宜了二房。

“塵姐兒，你先回去吧。”沈氏又道。

楚千塵點點頭，“母親，您也早點休息。”

福了福，告退了，臨走前，還是把那罐十全膏塞給了沈氏。

心里琢磨著，一會兒讓琥珀送壺靜氣安神的藥茶過來。

沈氏含笑地看著楚千塵離開，然后了自己作痛的額角，全然沒有注意到楚千凰一邊起，一邊盯著們兩人。

楚千凰微咬下，慢慢地跟著陳嬤嬤去了小佛堂。

雖然沈氏沒有吩咐，但陳嬤嬤還是讓人去請了百草堂的何大夫過來。

對于大夫而言，楚千凰這種傷好治，何大夫很快就給楚千凰包扎好了雙手，又囑咐在傷口結痂前，不能沾水，不能筆，不能針什麼的。

等何大夫走后，楚千凰就獨自一人跪在了菩薩前的團上。

四月的夜晚，天氣有些涼，遠傳來了陣陣轟雷聲，不一會兒，外面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大雨。

小佛堂里，只有楚千凰一個人。

的手很痛，雖然上了藥，但還是痛得幾乎快要麻木。

整個人也有些暈沉沉的，小佛堂里的燭忽明忽暗地閃爍不已，外面的雷聲越來越響亮，讓有些害怕。

不知不覺中，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直到外面傳來三更的銅鑼聲，才猛地驚醒了過來。

的上冷汗布，幾乎浸了中。

又做夢了。

是來自千年后的一縷幽魂，一年前，為了楚千凰。

從那一刻起，的記憶、習慣就和“楚千凰”完全融和在一起。

覺得就是楚千凰，楚千凰就是。

就在同一天的晚上，做了一場夢。

在夢里，看到了“楚千凰”悲慘的一生。

十三歲以前，“楚千凰”是天之驕，直到那一天……

崔嬤嬤在假山石上手腳的時候被人抓了個正著，進而牽扯出了一個天大的，從那天起，一切都變了。

“楚千凰”一步步地沉淪深淵，而楚千塵則踩在了的背上，啃食著的，盡了尊榮。

不甘。

明明“楚千凰”什麼也沒做錯，憑什麼要為楚千塵的踏腳石！

既然來了，當然要設法拯救無辜的“楚千凰”。

并不知道那一天是哪一日，只大概知道是三月，所以，從三月初起，天天都在碧霄樓上，直到那日等到了崔嬤嬤。

提早走了崔嬤嬤，本來以為一切都能改變，結果還是……

楚千凰仰首看著正前方，靠墻放著一張雕蓮紋的紫檀木案幾，案上的佛龕里供奉著一座端莊肅穆的白玉觀音像。

案幾上還燃著檀香，縷縷青煙自那香臺上的琺瑯三足香爐里裊裊升起。

屋外，空中連續劈下幾道閃電，映得屋子里明明暗暗，連那佛龕里的白玉觀音都顯得冷凝了幾分，帶著一種俯視眾生的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