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到了第二個十五。
午後的,曬得人暖洋洋的。盤坐澗邊,我的心境如同手中釣竿一般平穩。經過夜以繼日的苦修,神識氣象已經胎換骨,邁嶄新境界。而我的傷,也在前日完全復元。
百花澗另一頭,花木盛,武神們在澗水裡沐浴,嬉鬧聲盈盈悅耳,一條條白玉似的手臂從翠幕朱屏裡出,宛如水鳥紛紛展翅。
“沒想到,沙盤靜地到現在還沒有被攻克。”甘檸真立在側,出神地著嬉笑的武神們。這個月,魔剎天的妖兵不斷向沙盤靜地圍聚,而風雷池在上一個月圓之日,被楚度親率妖軍攻破,所有門人弟子全被斬殺,沒有留一個活口。
我笑道:“楚度現在一定頭痛得很。一個沙盤靜地,就把魔剎天大軍死死拖住了。”
甘檸真點點頭:“據我們抓來的妖怪,羅生天十大名門的銳在魔剎天縱橫馳騁,所向披靡,弱小的妖怪都被他們殺了。”
“這是斬草先除的高明戰略,讓楚度無後備兵力可用。除了目前在羅生天的這支大軍,以及留守紅塵天封鎖各天壑的妖軍之外,楚度再也沒有後手了。”
“羅生天也所剩無幾了。唉,億萬年來長盛不衰的羅生天,說倒就倒了。”
“北境會越來越的。”我打定主意,先去紅塵天避避風頭,等形勢明朗,再謀定後。
水波中,飛速掠過一隻雀影。我運轉神識氣象,全力施展,以魚竿釣影。“撲通”一聲,空中的雀鳥倏然出現在水中。溼淋淋地拍打翅膀,繞著魚線飛。我微微一笑,收住神識氣象,任由鳥兒飛走。
甘檸真神訝然:“你的法居然到了這個地步。看來,你離‘空’的道境不遠了。”
我激地道:“全賴小真真金玉良言提點。”此時,我已清楚,冥寞渺漫到了極致,便是“空”的境界。就如碧落賦法訣所言:“其清瑩,其狀冥寞,未能窮其形。其浩瀚。其勢渺漫,不能窮其畔。”。“空”者,無形無畔也。
“我可沒說什麼。”像個孩子搖晃著腦袋,青像風中的柳跳呀跳。
“小真真,你怎麼不去洗澡?怕我看?”我打趣道。
甘檸真白了我一眼:“是你自己想去和武神洗鴛鴦浴吧?”
“哇靠,鴛鴦浴!想不到小真真能說出這麼香豔的詞。”我怪笑,“若是小真真真地這麼想要。我林飛就犧牲貞豁出去了,陪你一回鴛鴦浴!”
“去死!”甘檸真一個暴慄敲在我頭上,似嗔似的豔眼波看得我一呆。
“爲什麼不躲開?”有些意外地問。
“因爲不想躲。”我心思恍惚地回答。
春風如醉,日將花木的影子,婆娑輝映在甘檸真雪白的道袍上。一頭烏油油的黑髮,反出和的彩。
“因爲不想躲。”對著水中的倒影。我夢囈般地重複道。“在大唐邊疆的草原上,流傳著一首麗的民謠。‘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旁,我願每天拿著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上。’”
“傻子。”對著水中地倒影,聲道,“何苦呢。”
我心中涌起一陣酸楚,在那流浪乞討的年時,我曾經幻想,在天蒼蒼野茫茫的遠方。邂逅一位麗的牧羊姑娘,而我是一隻疲憊歸巢的小羊。夕西下,姑娘輕輕揮皮鞭,落下滿天彩霞。
然而,不再是從前了。我已經不同。我想要的,牧羊姑娘再也不能給我了。
“我明白的。小真真,我們就這樣吧。”我閉上眼,無盡地黑暗將我包圍。這或許是長大的代價。
一個時辰後,海姬帶著武神們齊至。經歷這段時間的靜養,們個個神采奕奕。英姿颯爽,重新煥發出自信的容。我們騎上絞殺。出了百花澗,向紅塵天的天壑飛去。
途中,我們儘量高飛,避開下方不時出現的妖怪巡邏小隊。甘檸真綻出蓮心眼,四察看。我地神識氣象籠罩了附近十丈左右,一旦空中出現妖兵,立刻擊殺。可惜我的袖裡乾坤甲未到火候,無法藏人過久,否則將武神們裝袖中打包帶走,倒也省事。
所幸一路上,妖怪寥寥。羅生天各戰役結束,妖兵們都已奔沙盤靜地而去。偶爾遇見幾隊巡遊地妖怪,不是被我迅猛擊斃,就是被我用遵行令騙過來,武神們再合圍殲滅。既然我和楚度撕破了臉,自然要做絕。
眼看快要接近天壑,前方忽然傳來喊殺聲。一個錦袍白髮老者騎坐虎鷹,倉惶飛來。他額頭滿是鮮,一隻手捂住左,大外側流膿的傷口大如碗。下的虎鷹同樣傷痕累累,屁上的尾只剩下半截,不停地淌。
在老者後,足足有一百來個妖怪飛馳追趕,大呼小。見我們,老者一怔,隨即驚喜地對海姬大:“乾坤潭護法胡庚在此,請海武神施以援手!”向我們急急飛來。
“一共一百三十七個妖兵。”甘檸真轉蓮心眼。
“不要急,一個都別放走。”我將遵行令給海姬,自己駕起吹氣風,繞到妖怪們的後方。
乾坤潭的護法胡庚迎上海姬,激得老淚縱橫:“天可憐見
遇到自己人了。海武神,乾坤潭完了,徹底完了。子,只逃出了千人。”
我暗忖,要不是楚度的重兵直指前三大名門,恐怕乾坤潭一個人也休想逃出。
海姬黯然道:“胡護法放心,有我們在,妖兵休想你。”
胡庚著氣:“我和一些弟子逃出乾坤潭後,只能東躲西藏,疲於奔命。本想在這個月圓日,逃亡紅塵天,誰料天壑埋伏了近萬妖軍。連妖王悲喜和尚也在。我被他一招擊傷,要不是幾個忠心的弟子拼死救護,早已亡命黃泉了。”
我暗暗苦,想不到紅塵天天壑附近,竟然駐紮了上萬妖兵,領軍的還是我最捉不地悲喜和尚。原本所作的最壞打算,不過是遭遇到夜流冰這個手下敗將,誰料已經換人了。
想要瞞天過海溜出羅生天,似乎不太可能了。最糟糕的是,我們憑藉遵行令一出羅生天。後屁立馬就被悲喜和尚帶兵追殺,武神們自然是兇多吉,白白浪費了我的一番心算計。
我腦中意念飛速轉,苦苦籌謀。這時,妖怪們紛紛圍住胡庚,爲首地妖怪形壯如熊,頭戴青銅盔。腰圍甲,背上生有六翅,惡聲惡氣地吼道:“羅生天的崽子們不嘛。大爺是魔剎天蜂寨的寨主飛熊,你們快點乖乖自殺,省得大爺手!”
海姬立即出示遵行令,飛熊瞇眼瞅了一會。罵道:“娘西屁的,知道大爺眼神不好使。還敢拿塊大餅消遣大爺!小的們,殺了他們!”
邊上小妖慌忙阻止:“飛熊寨主,那不是大餅,是魔主大人至高無上的遵行令。”
飛熊恍然“哦”了一聲:“娘西屁地,晦氣,原來是脈經海殿的小娘們。咦?那個林飛地小子呢?魔主大人傳令過,要好好盯著他們一夥人。”東張西起來。
海姬森然道:“你們還不讓開?”
飛熊張開盆大口:“神氣個屁,大爺我呸!脈經海殿的小娘們聽好了,快快滾開。不要妨礙大爺殺人,否則連你們這些餘孽一塊兒收拾。”
“手!”我突然有了巧過天壑地主意,大聲喝道。蓄勢已久的神識氣象使出,“刺”字訣下,幾十個妖怪同時跌落,上卻不見一傷口。相信落地時,他們已化作末。
在飛熊愣神的當口,又有幾十個妖怪被我瞬間格殺。武神們紛紛劈出脈經刀,金潢的刀氣縱橫,飛濺。妖怪的慘呼聲不絕於耳。甘真輕拍劍鞘,三千弱水劍猶如驚天長虹掠過。將兩個逃出幾丈遠的鳥妖斬殺,帶的翎羽散飛揚。
幾息地功夫,一百三十七個妖怪只剩下了十多個妖力高強的,還在負隅頑抗。大局已定,我悄然飛向胡庚,老頭猾得很,早遠遠躲在了一邊。眼見四周無人注意,我默運刺字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連同虎鷹一起擊殺。
一人一騎急速墜落,無聲無息。我微微一笑,回過頭來時,恰好遇上甘真清澈的蓮心眼。
“是你殺了他?”不能置信地看著我,“爲什麼?”
我瞄了一眼遠的武神們,低聲音:“你說爲什麼?帶著這個廢,妖軍能讓我們出羅生天嗎?他一是傷,只會連累我們。”
“那你也該任由他離開。”
“以海姬的脾氣,是一定會帶著他的。就算我強行阻止,這個老頭一旦逃生,定會含恨到宣揚脈經海殿見死不救,甚至誣衊我們與魔剎天勾結,爲脈經海殿惹來不必要地麻煩。”
甘檸真默然,我小聲道:“小真真,我也是不得已啊。爲了大家活命,只能犧牲不相干的人。”猶豫了一下,道:“就當你什麼也沒看見。”
此時,妖怪們全軍覆沒,只剩下飛熊一個,孤孤單單地在空中左衝右撞,試圖突破絞殺地攔截。他還有些本事,生生靠著一皮厚,擋住了幾百記脈經刀和絞殺猛拍的風翼,連一傷痕都沒留下。裡兀自吶喊:“小的們,怎麼不替大爺殺啊?”
“別殺他,我還有用!”我沉聲道,飛到飛熊跟前,笑瞇瞇地道:“小的們都完蛋了,只剩大爺你了。嗯,我就是林飛,飛熊寨主很想見我嗎?”
飛熊怒吼一聲,扇大的手掌對我猛拍。我輕鬆閃過,對著他大的屁輕輕一腳,將他踢向絞殺。絞殺風翼拍出,又把飛熊擊飛回來。一時間,他就像是個大球,在我和絞殺之間來回跳。好一會,我才放過他。
飛熊頭暈目眩,在空中搖搖晃晃。一個勁地眼睛,
“你想活,還是想死?”我好整以暇地問道。
“娘西屁的,你們人多欺負人!”水,“大爺英雄無用武之地。一幫子小娘們,拳打死老師傅!”
我目瞪口呆,真看不出,這位壯地大爺還有一顆脆弱敏的心啊。
“你想死,還想活?”我又問道。
“娘西屁地。你這不是廢話?誰想死啊,大爺寨子裡還藏著好多蜂皇漿呢。這下好了,便宜家裡幾個小王八蛋了。”
我強忍住笑,日他,他原來是個渾人啊。當下道:“想活命,容易得很,只要你乖乖帶我去見悲喜和尚。我就放過你。”
飛熊愣愣
我一會,恍然道:“娘西屁的,說了半天,原來是你一心求死,幹嗎不自殺?非要找那個老妖王殺你?哦,大爺明白了。你想出名!死在名妖手裡,你也名人了。”
我直翻白眼。沒好氣地道:“記住,到了天壑,沒我的吩咐,你一句話也不準說。否則。”冷冷一笑,將他遠遠踢飛。
直到飛熊飛出去十多丈,我才施展卷字訣,霎時,飛熊發出撕心裂肺的慘,他的六隻巨翅被神識氣象麪糰。翻來捲去,再倒卷而拍,生生將他拖到我的跟前。
“明白了嗎?就算你有千軍萬馬保護,老子一樣殺你如草!”我厲聲道。
飛熊耷拉著腦袋,悶聲悶氣地道:“大爺明白。你拳頭比大爺,大爺認栽。娘西屁的倒黴,爲了求死當名人,就拼命搗鼓大爺。”悲憤地流下淚水,“大爺我真冤啊!”
“你很好,我喜歡。現在請閉。說話先舉手。”我笑嘻嘻地了飛熊地腦袋,“就讓它暫時留在那裡吧。”
飛熊立刻舉手。
“說!”
“暫時是什麼意思?暫時不殺大爺。那就是以後要殺大爺了?娘西屁的,你別糊弄大爺!大爺聰明得很呢。到時你先殺我,再被殺,大爺變你地妖俑陪葬品了。”
哇靠!我吼道:“就讓你的腦袋留在那裡吧。閉!”
飛熊舉手。
“有屁快放!”
“腦袋留在哪裡?那裡是指哪裡?”
“娘西屁的!留在你的脖子上!我不殺你!也不傷你!只要你乖乖聽話!”
飛熊滿意地點點頭,洋洋得意的眼神乜斜我:“大爺也是一個識字的文妖,想玩文字騙局蒙大爺,門都沒有。”
“該死的,給大爺閉!”
飛熊再次舉手。
“你儘管說吧。”我有氣無力。
飛熊理直氣壯地道:“冠名權懂不?到底你是大爺,還是我是大爺?”
我呆了半天,懶洋洋地道:“你是大爺。”
“胡護法呢?”沒有瞧見胡庚,海姬詫異地問道。
“他好像趁逃走了。保命要,他哪裡會管我們?”我不聲地答道,瞥了甘檸真一眼,後者著我,幽幽地嘆了口氣。
武神們羣雌啾啾,紛紛指責胡庚地不仗義。我沉道:“如今悲喜和尚帶著上萬妖兵在天壑埋伏,原先的計劃是行不通了。”
飛熊又一次舉手,我視而未見,繼續道:“我已經有了打算。到了天壑附近,我和這頭熊妖先去打探虛實。然後,再想辦法幫你們混出去。”
海姬點點頭,關切地道:“你小心啊。反正我們有遵行令在,大不了出了羅生天惡鬥一場。”
飛熊頻頻舉手,我自忽略。一行人再次啓程,傍晚時分,在天壑龍泉嶺三裡外停下。
放眼去,整片龍泉嶺林深草,氣宇森嚴。金黃的圓月正沿著山嶺,一點點往上攀。月下山林影幢幢,不知暗中埋伏了多妖怪。
我運轉息壤,改變形貌,看得飛熊直眼。兼施地威脅了他一番,才拽著飛熊而去。
嶺腳下。釘著數千忽高忽低的白玉樁,筆直聳立,錯落分佈,恰好將四面圍住。據飛熊待,這是悲喜和尚佈下的奇門陣法,可以將伏兵的殺氣、躁掩蓋,令人難以察覺。
“難怪從外看,這裡猶如空城。嘿,這個所謂地妖王倒是有幾分手段。”我了飛熊的翅膀,“你直接帶我去見悲喜和尚。其它什麼也不用管。”
“娘西屁地,送死還這麼理直氣壯。”飛熊忍不住舉手,嚷道:“大爺服你了,你是條漢子!”
“閉!”我冷冷地道。舉步上嶺,幽深,閃著一雙雙窺視的眼睛。有飛熊領路,一路暢通無阻。沒有妖怪現攔截。在我擊傷夜流冰的山前,悲喜和尚懶洋洋地側躺在雜草上,背對我們,翹著二郎,裡哼著小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