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哧”，絢麗的赤芒濺帶起一蓬鮮，晏採子晶瑩剔的被打回原形，右肩皮開綻，鮮淋淋。赤芒咆哮著穿過晏採子的肩頭，在半空矯夭轉折，復又旋向他。

赤芒正是螭槍！在施出“喜”的同時，我悄悄出了螭槍，藏在萬丈芒中。當“喜”被收回之際，流彩焰消散，晏採子的注意力被引開，才終於被我“”了一槍。

哪怕晏採子功法再奇，也不可能北境鋒芒第一的魂一擊，而安然無恙。

沒有給晏採子任何息的時間，我全力衝上，雙拳擊，在晏採子閃過螭槍的剎那，生死螺旋胎醴趁隙侵對方。

“損！”晏採子輕喝一聲，右手大拇指翹起化山，在上呈艮卦，左手無名指劃出汪洋沼澤，在下呈兌卦。艮卦與兌卦，衍化損卦。

出乎意料，晏採子的目標並不是我！他雙指疊，損卦按向了自己！

損卦——，損益相間，互爲制衡！

損卦是《易經》六十四卦中非常微妙的卦象，它雖然屬於下下卦，但講究的是在不得已的況下，如何減損一部分利益，去謀求更大的利益。就像用“失”換取更多的“得”。

“轟！”損卦及，晏採子肩頭的傷口霍然加大，如噴泉疾，然而，生死螺旋胎醴也隨著傷口泄出，被排出外。

每一滴鮮發出驚人的氣勁，封住了我雨點般的拳影。在晏採子的反擊中，我不得不暫取守勢，無法趁勝追擊。

中指一點，螭槍被晏採子彈回，無奈地遁回神識。

我對晏採子佩服得五投地。就像三國時關公療毒，必須先挖刮骨，損傷自己，才能得到除毒的益。晏採子運用損卦的本意，刻意激化傷口，順勢將生死螺旋胎醴引導而出。最難能可貴的，是他本可以憑藉自純的法力，強行化解我尚不氣候的生死螺旋胎醴。可晏採子卻選擇了最巧妙，最因勢利導的方式，同時也是最冒險，最沒有把握的方式。

畢竟他只參習了幾天《易經》，還是師從我這個半吊子。施出損卦，相信他也是在拿自己做嘗試，來見證《易經》的奧妙。

我忽然明白了知微高手獨有的一分癡狂：爲了驗證心中所學，自的生死安危完全置之度外。楚度如此，晏採子也是如此。

這或許是我至今無法邁知微的原因。

“好手段，難怪楚度當日也被你所傷。”晏採子嘉許地稱道。一團球冒出肩部傷口，以眼可見的速度，球轉化，結疤落痂。

“前輩竟能將損卦用於療傷，纔是通天手段。”我心悅誠服，激化傷勢濺出的還能用於反擊，可謂一舉兩得，盡其用。

雙方目擊，氣機互鎖，重新對峙。第一個回合我吃了虧，第二個回合，我算是小小地扳回一局。

“到此爲止吧。”晏採子忽然拂袖而坐，輕鬆擺了我的氣機鎖控，而下憑空多出了一個石團。他手指在地上飛速畫出一個個卦象，埋首陷沉思，彷彿剛纔激烈的戰事，不曾在心中留下半點痕跡。

這種說放就放，不滯於的瀟灑，達目的，不拖泥帶水的絕然。也許就是常人眼中的冷漠無。

“六十四卦的每一個卦爻，就像一個從生到死的衍化。若能在法中融變爻，便可與共時點相輔相。”晏採子忽然擡起頭，目閃亮，這一戰他顯然獲益良多。“你對共時點揣得如何？”

“還差得遠呢。”我苦笑道，“對前輩來說，隨時隨地都可進共時點。我卻要藉助天時地利心境，才能偶爾妙手得之。不過與前輩一戰，倒是讓我領悟了許多戰鬥的技巧。”

晏採子似乎興致頗高，破天荒地指點道：“你若能潛心悟魅的本源，也會有一番收穫。比如你扭全關節變形的法門，那應是魅的天賦力量。”

我這纔想起他提過的源心，好奇地問道：“前輩也用過源心嗎？”

“否則我怎會充當悲喜妖王？只有驗其它生命的存在，才能超越自的侷限。”

“前輩是指跳出‘我’嗎？在蓮華盛會上，公子櫻和楚度好像也談及過‘我’的侷限。”

“知道這些有什麼用？”晏採子傲然道，“須先明‘假’、‘中’、‘空’三觀，再力行纔是。”

“什麼是假中空？”

晏採子指了指座下的灰石團：“這是什麼？”

“團。”

“團只是它的假名。它是一塊石頭，因其形狀、用，我們才稱之爲團。這就是‘假’。就像晏採子、悲喜和尚的稱呼一樣，都不過是假名。”

“所以它的本質不是團。這就是所謂的空觀？”

“你的悟確實不錯。”晏採子欣然點頭，“雖然我們知道它的本質並非團，知道它是空，卻仍然稱之爲團。這就是中觀。所謂事雖然虛假，但不會因爲虛假而流於空幻。假、中、空三觀合一，才能真正地瞭解天地萬。”

他興致地續道：“只有深悉萬，才能跳出‘小我’的侷限。你要像一隻蚊子，一片雲，一棵樹那樣去生活，從它們的視角出發，觀照天地。你不僅僅屬於人，而是天地中任何一種可能的存在。”

我恍然大悟：“所以前輩以悲喜和尚的份世，就是爲了驗一個妖怪的存在？”

晏採子嘆道：“說來容易行來難。須徹底去除‘我’的烙印，變另一個存在。外貌要變，生活要變，想法也要變。既要隔岸觀火，又要如魚飲水。最初時，我曾化於一棵普通的野草，紮在土壤裡，不吃不喝不想地過了數百年。”

我心中駭然，像晏採子這麼搞下去，要麼道境大進；要麼腦子錯，變一個不知道我是誰的瘋子！

難怪北境謠傳晏採子發瘋失蹤了呢！從他只有在說法時，冷漠的眸子裡才閃出的照人彩，只有在論道時，淡定的口氣裡纔出現的波，我窺視到了藏在那張面背後的，一點點寂寞。

接下來的十多天，我沒有立刻離開，繼續和晏採子探討《易經》與共時點，甚至手切磋一番。他也沒有趕我走，直到我的妖力恢復了三、四，足可自保，我才主道別請辭。

“放眼北境，怕只有楚度才能與前輩抗衡。對手難尋，前輩爲何不與楚度一戰，一解高不勝寒的寂寞呢？”我站在府門口，面對晏採子沉許久，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心中真正的疑竇，只好隨口扯出楚度。

“我和楚度的實力在伯仲之間，未必能在一場分出勝負。”晏採子沒好氣地道，“楚度爲人異常執著，又是以戰養道。要是被他知道我是晏採子，豈不糾纏不休？我哪有那麼多閒功夫陪他一次次打架？眼下他雖然有些察覺我的道境，但我是他的屬下，又對他惟命是從，楚度想找茬也沒借口。”

我憾然道：“可惜北境衆生沒有眼福，一觀當世最強的兩大高手的巔峰對決。”

晏採子冷冷一哂：“這不是你真正想問的東西吧？”

我一愕，隨即明白，晏採子是以共時點，約應到了我的念頭。“人的是否也是虛假？”我凝視著他，問道。

“我的回答是否虛假？”晏採子不聲地反問。

躊躇再三，我搖搖頭。晏採子既然走了化萬，割斷小我的道路，拋妻棄是必然的選擇。我爲檸真說得再多，也是白費勁。

“我已經忘記想要問什麼了。”我對他拱手一禮，飄然飛離了鯤鵬山。

魔剎天的大好山河在下方飛掠而過。夏日炎炎，驕似火，我流涌的鮮也越來越灼熱。

我忍不住放聲長嘯。

終於等到了龍歸大海，虎回深山的一天！

“林公子，林公子！”飛了一會，我聽到背後傳來呼聲，不心中納悶。前腳剛逃出鯤鵬山，怎麼後腳就被盯上了？回頭再瞧，天際一個黑點向我急急飛來。

我看清來人，不由一愣。他頭大耳，拱鼻闊，胖乎乎的翅使勁地向我揮招呼，居然是闊別已久的飛豬妖豬哥亮。

心念數轉，我停了下來，揣測對方的來意。

還未近，豬哥亮已在半空屈膝叩拜：“亮拜見魔主大人。恭喜魔主安然無恙，否極泰來，宏圖霸業指日可待。”

我目掃過遠近四周，確認再也無人尾隨，才意味深長地道：“這麼巧？”

豬哥亮依然保持著跪拜的姿勢，頭也不擡，畢恭畢敬地道：“不是巧。魔主被囚的消息傳來後，亮就守在鯤鵬山腳下，苦苦等候了一年零七個月十九天。半月前，鯤鵬山一個巡邏的小妖無故失蹤，亮猜到魔主已經困，加意留神鯤鵬山的靜。今日魔主大人一出山，亮便瞧見了。”

“你倒是忠心一片，膽子大，心也細。”我似笑非笑地著他，“你就不怕和楚度作對？就不擔心白等一場？又或者等來的是一個失去琵琶骨的廢人？”

“天定魔主，豈會輕易倒下？”豬哥亮沉聲道：“良禽擇佳木而棲。亮順天行事，一無所懼。”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我不太清楚，你究竟是以何種份參拜我這個魔主？”

豬哥亮的一對招風大耳微微一搖，緩緩擡頭：“我就是自己，既不是龍眼雀的家臣，也不是吉祥天的暗探。這麼說，魔主大人是否滿意？”

他坦承吉祥天暗探的份，我才暫時相信了他。“危難見人心，本座決不會虧待你。”扶起豬哥亮，我滿面春風：“日後大業有，你就是本座手下第一號功臣。北境權利財富，任爾索求。”

豬哥亮再三拜謝，又向我坦白世。原來，他的遠祖來自吉祥天，本是萬園裡豢養的一頭白玉豬，由於食了藥圃的靈草藥芝，才通靈智、人形。吉祥天也沒有責罰白玉豬，而是勒令他打魔剎天，設法爲龍眼家族的家臣潛伏下來。白玉豬的子子孫孫也順理章地一邊伺候龍眼家族，一邊與吉祥天暗通消息，直到豬哥亮這一代。

“亮的歷代祖先，總是在迷茫和痛苦中度過一生。吉祥天是先祖的故土，祖宗們兢兢業業爲吉祥天辦事，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回去。但在這裡生活多年，魔剎天早已是我們的家了，出賣魔剎天，祖宗們的心裡又怎能好？”豬哥亮神黯然，“夾裡求生的日子，亮已經厭倦了。我終究是妖，不是人，就算回到吉祥天，也不會得到太高的地位。做一個俯首耳的家臣，亮又覺得不甘心，辜負了中謀抱負。”

他突然再次跪倒，泣不聲：“亮曾對天起誓，要改變歷代先祖的命運。求魔主大人全。”這席剖心瀝肝的告白，無疑是在表明忠誠心跡，去我心中嫌隙。我被囚的消息傳出以後，他向龍眼雀找了個藉口，逗留在鯤鵬山附近，日夜打探，直到我出山。是這一番苦心，就足夠我對他刮目相看。

“終有一日，我會讓你以魔剎天權臣的顯赫份，風風地去一次吉祥天。”我信誓旦旦地扶起他，一言點穿了他的心願。到了此刻，我心中才消除了所有芥，將他視爲心腹。

豬哥亮略一沉，道：“讓亮猜一猜魔主接下來的打算。魔主大人被楚度囚經年，想必急著要出一口中悶氣吧？”

我意氣風發地道：“沒錯！我正想去紅塵天大鬧一番，扯扯楚度的後，殺一殺妖軍的威風。”在楚度和吉祥天兩軍對壘之際，我悄悄放出毒影，管保妖軍傷亡慘重，大敗而逃。

豬哥亮搖搖頭，正道：“魔主此言差矣。您爲魔主，在表面上，自當全力維護魔剎天的利益，否則日後如何號令羣妖懾服？眼下，您萬萬不能和楚度公開作對，以免被妖怪們視作吉祥天的幫兇。”

“表面上？公開？”我細細玩味他的話意，角不由滲出一微笑。“你這麼說，想必中已有了盤算。”飛豬妖說得在理，如果我意氣用事和楚度明著幹，只會因小失大。哪怕殺了楚度，我也得不到妖軍的效忠。

“魔主大人這口悶氣是要出的。但怎麼出？如何出纔有利？”豬哥亮狡黠地瞇起眼，“您與其出頭趟紅塵天的渾水，不如在魔剎天，找一個打擊的目標。”

“讓楚度後院起火？這倒是一個法子，但要做就做得乾淨利落，不能留一個活口，落下話柄。鯤鵬山是不的，否則傻子也猜得到是我下手了。”

“留守魔剎天的妖軍，主要駐紮在各天壑。他們數量衆多，也不方便下手。”

“你既然有了主意，乾脆點說出來吧。”

“柿子，要挑的才行。”豬哥亮的招風耳用力扇了幾下，緩緩吐出兩個字。“花田。”

數日後，我帶著豬哥亮一路東行，先回到了鳩丹所在的山谷。

滿山蔥蘢草木中，我一眼見了崖頂孤零零的木屋。

燦爛的日輝斜照，巖石明亮，逆的木屋反倒顯得一團黝黑。簡陋的屋樑在山風中輕輕晃悠，聲音單調而寂寞。檐上生了一層幽綠的苔蘚，在影裡沉默。

鳩丹坐在屋頂，彷彿變了木屋的一部分，揹著，安靜得像一片暗淡的剪影，剪影比苔蘚更寂寞。

我心中忽然涌起一陣強烈的愧意。我解開了鳩丹的刺咒，卻在的心裡，種下了另一種咒。

同樣是不死不休。

豬哥亮識相地退後，叢林。

我慢慢走上崖頂，迎上鳩丹的目。整個山谷，只有的眼睛還停留在蕭索的冬季。

“我回來的不算早吧。”我凝視著，短短一瞬間，彷彿有無數只伽靈鳥拍打著閃耀的翅膀從眼中飛出。

“也不算晚。”鳩丹驀地發出一聲尖，笑靨如花撲向了我。

帛的撕裂聲，脣齒的吸吮聲，木樑搖晃的嘎吱聲，織在夏日炙熱的午後。我近乎暴地吻著鳩丹，雙手像是要使勁摟斷的腰肢。瘋狂地迴應著我，死命扭抓我的背，猶如天雷勾地火，激扭。

撕開肚兜，我將大力按倒在屋頂，分開了健彈的大。此刻只有最原始的作，才能發泄我心中。咬了一下我的肩膀，鳩丹掙開來，著我不解的表，吃吃笑著，雙臂摟住我的脖子，反騎在了我的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