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清軍營地人聲鼎沸,鄧名等人邊不斷走過清軍的小隊。
有些人看到這隊揚州綠營不停地問這問那,不願意回答他們的詢問;但也有人覺得無所謂,反正郎廷佐說過流水席管夠吃,來幾個搶食的,頂多是讓兩江總督多掏銀子罷了,要心疼也是郎廷佐心疼,就熱心地給揚州兵指出該到哪裡去領東西。
“你們總兵吶?”有一個軍問鄧名道:“你們也別顧著找吃食啊,總督大人正在巡視各營,你們既然來了,也讓你們家總兵去給總督大人敬杯酒啊。”
“總督大人出城了?”鄧名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就在前面的營地裡。”見到揚州兵緒激,一副喜從天降的模樣,清軍軍由不得流出鄙視的表。雖然大夥兒到兒都拍馬屁,但也不至於這麼不加掩飾吧,稍微克制一下很難嗎?
最遲不過後天,城外這些客軍就要陸續離去,郎廷佐挑了個大白天出城巡視一圈,想要和治下的兵將們聯絡一下。本來幕僚建議兩江總督昨天晚上來做這件事,先安排一營清兵裝睡,讓兩江總督給沉睡中的戰士們掖幾下被角,把他們不小心出來的胳膊放回被中之類的,同時安排大羣的將領陪同參觀,以顯示總督大人的親近仁慈。
這個主意聽起來不錯,郎廷佐本來也想答應,但有心腹衛士堅決反對,稱晚上有營嘯的可能。大部分人聽了都不以爲然,士兵張的時候才容易發生營嘯,現在兵大捷,士兵都領了賞賜,大家興高采烈的營嘯幹什麼?而且兩江總督深軍營看戰士,事先有安排,全程有將領陪同,到嚴保護,就是真有營嘯也不怕。
但屬下們也就是心裡想想罷了,誰也不會說出口,畢竟這不是個技問題,而是態度問題。既然涉及到兩江總督的人安全,而且沒有人敢打保票,所以大家紛紛表示此行太不保險——人人都要表明自己把郎廷佐的安全視爲重中之重。於是就有人提出可以安排士兵們睡午覺,郎總督白天去給戰士們蓋被,這總沒有問題了吧。
所以,本定於昨晚的與兵同樂活改爲今天白天,選出來的一隊清兵,在被嚴格考察過祖上三代、親朋分以後,又由兩江總督的衛士反覆地搜檢查以後,在中午正熱的時候躺到營房的牀上。隨著軍一聲令下,他們就集閉雙眼,大張著發出鼾聲。不久,營響起雜沉重的腳步聲,一支陌生的手,把士兵唯一能散點熱的胳膊塞回被子裡。
此時周圍紛紛響起各種稱頌聲,不過奉命睡午覺的士兵們依舊不能醒來,他們繼續用力發出雷鳴般的鼾聲,雖然全汗出如漿,依舊躲在被中一不……終於,雜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驚歎、慨、讚揚伴隨著腳步聲一起離開了這個營帳。戰士們終於得到了新的命令,紛紛從沉睡中醒來,爭先恐後地離開熱呼呼的牀鋪。
“乾的好!”軍對這些士兵的意志品質很滿意,大聲稱讚道:“每人都有雙份的酒和賞錢。”
深基層、噓寒問暖的工作結束後,兩江總督就開始問赴援南京的衆多地方將,大家也都是一酒敬上,紛紛表示以後但凡兩江總督再有號令,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在營外,一路尋來的鄧名被清軍擋住,衛兵們趾高氣揚地告訴他們兩江總督正在不遠接見將領,揚州總兵若是來了可以給通報,然後讓他進去拜見,不過他們這些小兵就算了,總督大人忙得很,沒時間和無名小卒說話。
從警戒線退回來後,鄧名就詢問部隊已經抵達多。等了一會兒,部下彙報說與車隊的先頭部隊取得了聯繫,估計很快就能抵達,不過步兵可能還在數裡之外。雖然沿途盡力收集車輛和牲口,但也就有一半左右的浙兵能夠乘車,剩下的還是要徒步前進。
據原本的計劃,騎兵會偵察清軍營地的佈防,等車隊和步兵都抵達後,再一起發起進攻,仍採用今天早上的作戰方案。數千兵馬都混進清軍營地深是不可能的,那樣肯定會引起敵人盤問,就是現在看到這一百多騎兵不去找地方吃飯,而是在周圍晃悠,也有不清軍投來奇怪的目。
“我們原本計劃在黃昏時分發進攻,那樣部隊就會到齊,而且韃子估計也已經喝得爛醉,可那個時候郎廷佐可能就會回城了。”鄧名和周圍的衛士、軍們商議道:“你們覺得我們立刻發起進攻怎麼樣?”
“好!正合我意思。”趙天霸最近一直憋著口氣,要立下一件貨真價實的大功:“兩江總督就在眼前,可他卻不肯見客,要是這樣都錯過了,我們豈不是白來一趟。”
其他的人思索了一會兒,也先後表示同意,鄧名笑道:“好,我們這就拜見郎總督吧。”
鄧名讓幾個騎兵去車隊聯繫,帶著乘車來到的士兵趁襲殺清軍。空車按原計劃掉頭,去接落在後面的那一半步兵。
“一旦韃子陷混,我們的步兵就能輕易把他們打垮,”目送傳令兵從清軍營地附近離開後,鄧名掏出一塊紅布系在胳膊上,然後出長劍,高舉著武對周圍的騎兵們說道:“現在就看我們的了,看我們到底能製造多大的混。”
頓時就是一片鏗鏘之聲,明軍的騎兵繫上紅布作爲份標識,在天化日之下掏出兵。
這一片金屬響,把周圍更多的目引了過來,看到一片刀槍的寒後,遠那些席地而坐的清兵一時都忘記了大吃大喝,不明所以地著這隊“揚州綠營”,以及他們上突然騰起的陣陣殺氣。
“生擒郎廷佐!”
鄧名大一聲,用力一夾馬腹,向剛纔攔住他的那排清兵衝去。
“活捉郎廷佐!”
“活捉郎廷佐!”
無數的明軍齊聲大吼,爭先恐後地跟上。
……
正在營中用將阿諛的郎廷佐,突然聽到營外傳來喧譁聲,頓時楞了一下。這時其他將領也聽到了外面的嘈雜聲,哄哄地聽不清楚到底都在喊些什麼,不過聽起來好像是在廝殺一般。
“這大白天的,也能營嘯?”郎廷佐邊的不幕僚不約而同地冒出這個念頭,不過轉瞬間又一起把這個念頭拋諸腦後,腦筋轉得快的猜測定是因爲缺軍約束,士兵因爲爭酒食打起來了。
“估計是兒郎們酒喝多了,耍酒瘋了吧。”營地的主一臉的尷尬,本來一起都好的,怎麼突然就出事了呢?要是就此給兩江總督留下壞印象可該怎麼辦?
幸好郎廷佐顯得一點兒不介意,他馬上呵呵笑道:“今日本就是要與兵同樂,鬧一些好,更熱鬧嘛。”
頓時周圍又是一大堆諛詞送上,主管員也和同僚一起陪著笑臉,盛讚總督大人兵如子,背地裡他地給後的軍使了個眼——好不容易兩江總督到營中來巡查,軍都削尖腦袋過來,滿心盼能被郎廷佐瞅上一眼——見到主將不滿的臉後,他後的心腹軍連忙鑽了出去,打算稍微維持一下軍紀,不讓士兵們鬧得太出格。
外面的靜還真不小,一連幾聲淒厲的慘聲刺耳,本來還是笑容滿面的郎廷佐面孔也僵住了,今天他供給了士兵這麼多酒,怎麼還打得這麼兇?都起傢伙、鬧出人命來了嗎?
不將領額頭出汗,營地的主再也呆不下去了,看著臉變得越來越沉的兩江總督,他急匆匆地跳起,連連告罪:“末將治軍無能,死罪、死罪,末將這就前去彈。”
周圍幾個營地的將領也跟著起,他們不知道是不是有自己的手下參與到鬥毆中,眼看總督大人已經快要發火了,他們還是前去檢查一下外面的況爲妙。
喊聲越來越近,好像正急速地向這個營帳衝過來。
“活捉郎廷佐!”
終於有一句清晰的喊聲被帳中衆人一起聽到,郎廷佐然變,臉孔頓時冷若冰霜,把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拍:“哼。”
“你們帶的好兵!”兩江總督的幕僚們立刻跳起來大聲呵斥,不知道是哪個蠢貨帶出來的狗膽包天的兵丁,借酒鬧事也就罷了,居然連總督大人的名諱都敢。
誰也不想繼續呆在馬上就要噴發的火山旁邊,將們統統起,營地的主跑得最快,一個箭步就竄到帳門口,今天就算把兵的人頭都切下來,都不知道總督大人肯不肯恕罪了。
正要門而出時,突然從外面衝進來一個人,正是先前出去彈的那個心腹軍,這個軍來勢兇猛,和主撞了個滿懷,兩人一起滾倒在地。
“放肆!”來人一點禮節規矩都沒有,郎廷佐忍無可忍,厲聲喝道:“叉下去,打死……”
“大事不好!”闖進來的軍顧不得看他到底撞了誰,也本沒有聽到兩江總督的命令,嚎著:“兵變啦,兵打進來啦。”
這時外面殺聲已近,“活捉郎廷佐”的喊聲一浪高過一浪,聽上去好像正從幾個方向包抄這座大營。
郎廷佐輕蔑地哼了一聲,仍是鎮靜自若,對一個衛士喝道:“出去看看,到底是哪一營的兵?”
幾個衛士齊聲應是,大步走出營門,營中的衆將無不噤若寒蟬,都在默默祈禱千萬不要是自己部下捅的簍子。
但兵來得好快,未等衛士回報,喊殺就已經清晰可聞,還夾雜著無數馬聲,更傳來了新的喝問聲:
“郎廷佐何在?”
還有勸降聲:
“坐地免死!”
更有震撼力的喊聲接踵而至:
“江南提督鄧名座下,爾等早降!”
“鄧名!”聽到這個名字後,全營的人一下子都呆住了,傳說此人帶著十七個手下,就火燒昆明,誅殺了五省經略洪承疇;前不久在湖廣,更是再次深清軍大營,刺死了胡全才,然後全而退。
“啊。”
一個剛纔出門查看的衛兵跑了回來,臉煞白,語不調地向郎廷佐慘著:“大人快跑,是鄧名啊。”
剛纔還穩如泰山的郎廷佐,此時也已經是面無人、全發抖。鄧名這個殺星,屢屢於萬軍之中取朝廷高首級,怎麼會出現在南京城下?
“保衛大人。”幾個衛士喊著,用力去攙郎廷佐,兩江總督現在都已經了,被扶起來後剛一邁步,腳下一抖差點撲倒在地。
已經殺到營外的鄧名繼續向前,剛纔他一連向幾個跪地求饒的清兵喝問,才找到一個勉強說出話的人。鄧名眼睛盯著目標大營,縱馬而前。這間營帳很高,鄧名彎腰低頭,連人帶馬一起衝進了帳門。
頓時周圍就是一片稀里嘩啦和驚慌的呼喊聲,鄧名在營正中勒定了馬,環顧著周圍的敵人,他們看上去有十幾個人,都是軍模樣,人人拔劍在手,背靠著營帳邊緣向鄧名怒目而視。
鄧名輕輕舉起手中的長劍,他下的坐騎甩著尾,和主人一起打量著這些敵軍,鄧名大聲喝道:“誰是郎廷佐?”
“來者何人?”一個躲得遠遠的清軍武將,擺出戒備的姿勢,沉聲反問道。
“我是鄧名。”鄧名冷冷地答道,接著提高音調,再次厲聲喝道:“誰是郎廷佐?”
周圍的清軍軍都沒有說話,他們看著鄧名的目從兇狠變畏懼,接著又染上了乞憐之意。
當,當。
十幾把劍先後落地,還剩下的兩個敵人雖然沒有棄劍,卻也已經是牙齒打戰,格格撞之聲響徹整個帳篷,驚恐萬狀地盯著鄧名手中那把還在滴的馬劍。
跟在鄧名後的幾個衛士衝進帳篷之後,最後的兩個敵人仍沒有鼓起上前一搏的勇氣,他們也和其他人一樣跪地求饒:“郎賊從帳篷底下爬出去了!饒命啊,提督。”
……
到都是哭喊聲,昏頭漲腦的郎廷佐在衛士的簇擁下,在混的人羣中左衝右突。
“大人,上馬。”一個衛士搶來了一匹戰馬,幾個人一起用力,把兩江總督推了上去。
“我乃周開荒!”左面傳來一聲雷霆般的大吼:“郎廷佐何在?”
“那邊是周……周開荒那廝。”衛士們向吼聲傳來的地方遙了一眼,馬上擁著郎廷佐背朝著吼聲方向逃去。
剛沒走多遠,從另外一路包抄來的明軍又堵在前方。
“我乃李星漢!”聽到爲首的明將通報姓名後,前面清兵的鬥志頓時也是煙消雲散。武昌的戲曲已經流傳到了這裡,聽說李星漢保護弱子回家的義舉後,南京的歌也滿懷敬意地歌唱著他的武勇,人稱趙子龍在世的李星漢比周開荒的名聲恐怕還要響亮。
明將一邊肆意砍殺著潰兵,一邊連連喝問那些求饒的清兵:“郎廷佐何在?”
“大人,這邊。”
總督的衛士還都算是膽大之輩,沒有像普通小兵那樣嚇得肚子筋,他們旋轉了九十度,繼續力前行。
前面的兵突然如波浪般分開,眼前赫然又是一隊胳膊上扎著紅巾的明軍騎兵,這隊明軍爲首者舞著一桿鐵槍,槍尖所到之,清兵如風行草偃,紛紛倒地不起。
“吾乃錦衛千戶……”
這個武將的名字郎廷佐他們都沒有聽說過,被的走投無路的衛隊人人眼中發,兇悍地呼喊著衝上前去:“無名之輩!殺了他,保護大人衝出去!”
……
郎廷佐抱著馬頸,頭也不回地亡命急奔,他的衛士都素有勇名,但在剛纔那個明將面前竟然沒有一合之將,被對方盡數刺殺於馬前。這些衛士的犧牲給兩江總督爭取到了時間,郎廷佐瞧準空隙,從軍中狂奔而出。
在郎廷佐後面,趙天霸策馬追趕。他知道面前的逃敵十有八九就是滿清的兩江總督。剛纔撲上來的幾個敵兵都手不弱,若不是仗著騎馬的優勢,趙天霸知道絕不會輕易取勝。有這樣的兵捨命保護,再看看對方上的服飾,趙天霸那裡肯放此人逃走。
“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趙天霸眼看越追越近,心中暗暗高興。對方沒有朝周開荒、李星漢的方向突圍,可見上天都同自己,要把這件大功到他手裡。估計再跑過一兩個帳篷就可以拿到今日的頭功,心中得意的趙天霸朝著前敵人的後影笑著喝道:“郎廷佐,往哪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