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眼下大家倒是沒太在意,只當府這是下定決心要整頓一線城風氣了,一時間好的也有,說壞的也有。
好的多是百姓,有糧食拿,也不再怕黑心商賈,說不好的自然就是心懷不軌的商賈了。
每個城池都一樣,有資產最雄厚的富商,與府關系親,有錢大家賺,有事府扛。可這回一線城的府被李懷玉端了個底朝天不說,新來的這群人還油鹽不進。一線城三大富商不滿意了,將街上店鋪統統關閉,以示抗議。
“想做老實本分的生意,誰來這一線城?”趙掌柜怒道,“不分時宜地行清正廉潔那一套,哪個商人肯買賬?”
“就是。”劉掌柜把茶盞往桌上一放,“真當這地方是那麼好說話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咱們看看,這街上鋪子都不開了,最后挨罵的是誰!”
“我鋪子里賣的都是過日子必需的東西,瞧著吧,過不了兩天,府門口就要被百姓給圍了!”鄭掌柜自信滿滿。
正說著呢,門外突然進來一個人。
三人齊齊側頭看去,就見一襲銀雪袍掃過門檻,來人一把南玉骨扇,聲音清朗,自帶三分笑意:“各位掌柜的早啊。”
“你是?”一線城的掌柜顯然是不認識陸景行的,趙掌柜看了看他,頗為戒備。
合攏的扇子在指尖轉了一圈兒,扇尾抵在桌面,輕巧又瀟灑。陸景行抬眼,看著他們道:“在下陸記掌柜,聞說各位有要盤出的鋪子,特來問問。”
府如今這形勢,各家的確都是要出鋪子的,不過陸記在一線城的生意又不大,只一家糧食鋪子,能吃得下多?
趙掌柜想了想,示意他先坐,讓人給他倒了茶:“陸掌柜在這個時候鋪子,也真是膽子大。我手下有五個鋪子,都在當街口,府沒出事之前。生意好著呢。這一線城的形勢誰也說不準,所以價格方面,自然是不能太低。”
“在下做的也是小本生意,周轉銀兩不算太多。”陸景行眼含笑,“各位手下留才好,畢竟除了在下,可沒別人敢收鋪子了。”
三個掌柜的相互看一眼,趙掌柜沾了水,在桌上寫了個數。
陸景行“刷”地展了扇子,擋著臉就笑:“掌柜的逗趣了,以如今一線城的形勢,這價格可以買三鋪子,您隔壁那一家已經轉讓給了在下,趙掌柜可別欺負在下不懂行。”
趙掌柜哼笑:“我這鋪子的位置,旁邊那間能比嗎?”
陸景行挑眉。看向旁邊兩位:“二位也報個價?”
鄭掌柜是真的急于收銀子,想了想,給他寫了個十分誠懇的價格。旁邊的劉掌柜沒,看了陸景行一會兒,笑道:“我手里要出的不多,等會再單獨談吧。”
陸景行點頭,與鄭掌柜拍板定了五間鋪子,讓他回去拿房契地契。
趙掌柜臉不太好看:“如此大手筆,陸掌柜也好意思說周轉銀兩不多?”
了茶輕抿一口,又嫌棄地放下,陸景行道:“是不太多,想買下這一線城一半的鋪子堪堪夠,但若遇上趙掌柜這般獅子大開口的人,就有些懸了。”
一線城一半的鋪子?趙掌柜著實嚇了一跳:“你什麼來頭?”
如今這里的生意擺明沒多油水撈,形勢也不好,哪個吃飽了撐的敢在這里投這麼多錢?
劉掌柜打量了陸景行好一會兒,突然問:“閣下可是京都來的?”
京都?趙掌柜也后知后覺地反應了過來。陸記,可不就是從京都開始,把生意做到各的?
陸景行微笑:“這位掌柜的消息倒是靈通。”
還真是京都那位第一富商?!兩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劉掌柜站了起來,皺眉道:“陸掌柜這是來幫傳聞中的長公主了?不惜做虧本生意?”
“是啊。”陸景行吊兒郎當地道,“千里追佳人,深義重,兩位掌柜的可愿全在下?”
這話一聽就是開玩笑的,兩個掌柜的心里都有思量。這新府的關系他們攀不上,陸景行卻明顯是有路子。從他這麼大手筆也能看得出來,他對一線城很有信心,眼下這里的鋪子要賣只能賤賣,可若是守下去,等一線城好起來了。那可就是大賺啊!
劉掌柜反應快,坐到陸景行邊去替他倒了杯茶:“我手里要出的鋪子,您說什麼價格就什麼價格。”
趙掌柜見狀,態度也了:“全不敢當,陸掌柜若是愿意帶我等一程,那幾間鋪子,白送您也無妨。”
李懷玉說的還真沒錯,商人的事,只有商人才好解決,府出面,怎麼都被他們當敵人。他來倒是好,還能白撈著幾個鋪子。
展扇一笑,陸景行覺得,這一趟回去,李懷玉怎麼著也得給他飯里加個。
一線城街上的鋪子關了兩天就重新開門了,百姓們驚訝地發現,貨價格一向高得離譜的幾家商戶,竟統統降了價,有的東西價格只有之前的十分之一。
家里有銀子的,立馬上街瘋搶,沒銀子的,湊些銅板也去拿兩袋鹽,一線城的街上空前繁榮,人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小孩子打打鬧鬧,抓著醬油瓶子要回家,一個沒看路就撞上了人。抬頭一看,是府新來的兒,兇神惡煞的。
周圍的人都倒吸一口氣,以為這孩子肯定要挨揍,誰曾想那兒竟然低下來,把小孩兒手里歪了的醬油瓶子扶正,嚴肅地道:“街上車馬多,走路看路!”
說完就繞過他,去接了一把前頭鋪子門口要倒的竹竿,順手就替人捆好立直。
百姓們愕然,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兒呀?老爺不是都該有架子嗎?他們倒是好,出門沒個跟隨就算了,還跟尋常人似的,哪兒有麻煩都去幫一把。
可日子一長,百姓們漸漸地就記住了他們的名字。
那個就梧的,是新上任的丹刺史,武功極其高強,能單槍匹馬把五個流氓撂倒在街上。但對百姓很溫,鄰街有個八十歲的老人沒人照顧,他天天都去送吃的。
新來的郡守白皚,寫的一手好字,解決起案子來分外果斷,從不誤判。不收商賈恩惠,也不欺百姓,有冤的只管往衙門門口一敲鼓,他保管替你討個公道。
還有個長得極的男子,清弦,是從事中郎,子沖,知道哪兒有人犯事,過去就是一頓揍,與他那長相完全不同的是,他下手狠得不像話。
至于赤金,只要在城門口過的人都知道他,擔一線城統軍之職,最常去的地方卻是放糧口。看起來兇神惡煞,讓城中沒人敢鬧事,但實際上,他很。
來放糧口領糧食的婦人稔地跟徐初釀打著招呼,心疼地看著道:“徐姑娘,你這般好的姑娘,該有個好歸宿呀。”
徐初釀一怔,笑著把米袋子遞到手里:“我被夫家休了。”
說得云淡風輕,面前排著隊的人卻是都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子被休棄,在平時的時候是會被指指點點的,人們大多覺得問題出在被休的人上,你要是不犯錯,人家怎麼會休了你呢?
然而,現在被休的是徐初釀,是他們的活菩薩。
“哪家的男人這麼眼瞎?”拿著米的婦人讓到旁邊去。怒道,“你這樣的媳婦都不要,可別是漿糊糊腦子了罷!”
“是呀,徐姑娘如此善良之人,誰娶到就是誰的福氣!”
徐初釀笑了笑,平靜地派著糧,仿佛將所有都放下了一般。
只是,遞米袋子的手,微微有些抖。
赤金過來,低聲道:“你去休息吧,我替你一會兒。”
“大人不用巡城?”旁邊有百姓笑著問了一句。
赤金搖頭:“巡過了,現在正好休息。”
徐初釀不疑有他,謝過就往后面的棚子里走。
“大人是不是喜歡徐姑娘啊?”幾個婦人湊上來,眉弄眼地問。
赤金是不太擅長應付這些人的,撓撓頭。把米袋子遞給們:“拿好。”
“哎,我剛開始一直以為他們是夫妻,可惜了。”接過米糧,婦人嘟囔道,“每天都能在放糧口看見赤金大人。”
“可不是麼?徐姑娘昨兒子不舒服,赤金大人隔得老遠都發現了,過來替了……你說堂堂統軍,要不是喜歡,怎麼會天天都來?”
“徐姑娘沒察覺吧?”
“最近心一直低落,思緒不知道去了何方,哪里能察覺到這些。”
人家剛被休,提這些也不合適,大家小聲說兩句也就算了,緣分這東西,還是順其自然來得好。
紫的文書一下。丹公主重活于世的消息也就被證實了,李懷麟本是想坐在京都看一場附近封君討伐長公主的好戲,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沒人。
紫君不也就罷了,他剛把紫平定下來,現在正是安的時候。可長林君和平陵君為什麼也不?那可是禍害朝野長達八年的丹啊!卷土重來,附近的封地怎麼也該戒備抵抗吧?
李懷玉也覺得奇怪,長林君不提,平陵對的仇怨應該很大,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結果兩個月過去了,肚子都大起來了,丹到一線城的河道也快挖通了,平陵也沒出兵邊城。
“怎麼回事?”好奇地問青。
青把手里的藥遞給,平靜地道:“剛傳回來的消息。一個月前長林君和平陵君都去了一趟紫,不知道談了什麼。長林君和平陵君回去之后,都閉門謝客,養蓄銳。”
懷玉納悶了,和江玄瑾上次算是吵翻了吧?這麼久了,除了風來給徐初釀送過一封休書,別的都再沒來往,江玄瑾那麼高傲的人,定是不會幫什麼的。
更何況……聽說他立了紫府,把白璇璣迎進去了。
手了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李懷玉低笑:“四個多月了啊。”
離書房造反之事,已經過去了四個多月,江玄瑾那麼高傲的人,要放下很容易吧?他倆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他那麼理智的人。定是能重新開始過日子的。所以那一次會面,江玄瑾應該是有別的考慮,所以才勸住了兩方君主。
也不知道白璇璣會不會給他摘月亮。
一口悶下碗里的補藥,苦得皺了臉。懷玉吧砸兩下,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人幫試藥,皺著眉道:
“試藥是試有沒有毒,不是試苦不苦。”
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像極了學堂上嚴厲的先生,低沉帶了佛香的聲音縈繞在耳邊,仿佛做過的一場夢。
“夢醒啦!”笑著垂眸,了手腕上的佛珠。
這東西藏著,沒舍得還給他,就當個紀念吧。
“主子,半個月之后是長林君五十歲的壽辰。”青道,“四周封君皆收了請帖。您的帖子也已經送來。”
“哦?”懷玉挑眉,“竟還請我?”
“您到底是丹一方之主。”青道,“一線城短短兩月變化如此之大,各方的人都看在眼里。”
兩個月前還難民遍地的一線城,如今好歹算個正常的地方了,等河道徹底一通,這城池就算是得救了。并且,以這里的百姓對他們的戴之來看,一線城若是劃歸丹,也未嘗不可。
懷玉很欣:“到底是沒白忙活。”
“可要奴婢準備行頭?”青看了看,“您這子……又得重新做裳了。”
四個月的肚子,大得有些不像話,可奇怪的是殿下一點也沒胖,只肚子鼓了起來,胳膊兒還是細得很。
垂眸想了一會兒。懷玉道:“我就不去了,這子不好彈,你們備好賀禮送去便是。”
青一愣:“不去?”
這可是籠絡各地封君的大好機會啊,好不容易有請帖……
“不去。”懷玉很堅定地搖頭,“沒法去。”
江玄瑾看見這肚子,要怎麼解釋?吃多了撐大的?
扶著青的手出門散步,外頭已經是立了冬,青給裹了厚厚的狐披風,可還是遮不住這肚子。
郡守府里有新來的下人,遠遠嚇了一跳,拉著旁邊的人問:“這是怎麼回事?”
資歷老些的下人看了一眼,擺擺手:“大驚小怪什麼?殿下也是子,懷了孕不是常事?”
“可這……懷的誰的呀?”
“我聽幾位大人說,那孩子要管陸掌柜爹的。”
陸掌柜?新下人咋舌:“不是還有人說,殿下之前與那紫君……”
“別在這郡守府里提紫君。”老下人連忙打他的,又往殿下那頭看了一眼,低聲音道,“這府里最說不得的就是那位君上,大人們聽見,定是要賞你板子的!”
這兩個月,紫頻下文書針對丹,兩地關系張,就算兩位封地之主之前有什麼糾葛,現在也是個勢不兩立的局面了。
新下人恍然,又有些唏噓,這些份貴重的人,故事可真多呀。
紫久違地迎來了晴天,主城的紫府里,新遷任的都護呂青站在書房里,眼睛睜得大大的:“什麼?”
江玄瑾面無表地重復:“半個月后,長林君壽辰,你替我坐鎮紫,我要過去一趟。”
呂青是江玄瑾的發小,也是他的心腹,一直在紫替他看守地盤,好不容易等來這主子歸位,卻見他整日都板著臉,讓他出這主院的門都難,今日竟說要去長林?
他有點哭笑不得:“君上,以如今的形勢來說,長林君壽辰,您大可以讓人替您去送個賀禮做個樣子,何必親自去?”
江玄瑾道:“誠意。”
“給長林君看什麼誠意?”呂青氣不打一來,“上次怎麼威脅人家不準妄的?您架子可大了,把人家嚇得服服帖帖的兩個月沒敢彈。如今這是怎麼的,打個掌給個甜棗?”
想起這個呂青就覺得莫名其妙,他是越來越不懂江玄瑾了,有些事在他看來完全沒有必要,他卻花著極大的力氣,繞著彎子也要做。而有些必要的事,比如向京城遞文書,亦或是京述職,他從來都不做。
朝堂之上都已經有了質疑紫君要造反的聲音了,他也不擔心。
“呂大人。”乘虛忍不住開口,“您讓主子去吧。”
“給我個理由!”呂青著額角道,“他這一走,我可沒好果子吃!”
乘虛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把呂青拉到旁邊,低聲問:“您可看過長林君發請帖的名冊?”
名冊是隨請帖一起送來的,呂青哪里留意這個?好奇地看了后頭的江玄瑾一眼,他問:“有什麼非見不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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